李從文那句話才喊了一半老陳就推門進來了,笑得跟個鄰家老頭一樣,“喲,公子醒了?”


    李從文撐著床板坐起,又覺得身體不僅餓,還有點虛,“你們在我魂魄沒回來的時候肯定沒給我弄點好東西吃,瞧把我給虛的。”


    老陳笑嗬嗬的模樣與平常無異,絲毫看不出久別重逢的喜悅。


    他隨手把掛在一邊的袍子扔到了床上,對著李從文笑道:“之前公子一直沒醒,隻能吃些流食。就算給公子你喂其他的,您也嚼不了咽不下呀。”


    李從文穿袍子的功夫便出了層細汗,對著老陳苦笑,“先別管這些了,趕緊弄點吃的來。”


    “那公子休息片刻。”老陳說完便出了屋。


    李從文也不把袍子的繩扣好,兩邊穿風地坐到了椅子上,等了片刻便見老陳帶著仆人送來了飯菜。


    開門的時候李從文看到屋外沒有下雨,不過地上是濕的,雨後的清新也衝入屋內。


    但李從文更在乎飯菜的香味。


    一頓狼吞虎咽後,李從文長處了一口氣,見老陳在坐在一旁喝酒,便把手伸向酒壺,卻被老陳攔下了。


    “公子啊,還是等身子好些了再喝酒吧。”


    李從文咽了口唾沫,寄居在小花的身體裏後就沒嚐過酒味,如今一壺酒擺在眼前他哪裏忍得了。


    “等不及了,趕緊給我喝兩口。”


    “喝酒畢竟傷身,若是李相回來見公子更虛了會擔心的。”老陳本也就隨口一說,沒指望李從文會聽,畢竟李從文隨性慣了,別人管不住,所以他把按在酒壺上的手放下了。


    然而李從文皺眉思考片刻竟然沒再強求,將剩下的一些菜倒到碗裏後開始細嚼慢咽起來。


    老陳眯眼看了李從文一會兒,歎了口氣,看來李大公子又經曆了不少事情,有了變化。


    隻是這變化不知是好是壞。


    李從文把飯吃完,老陳本以為他會問他爹和兩個哥哥在哪,沒想到他卻問了楚地的事情。


    “楚地湘江已通,受大水波及的百姓應該不會餓死了,各地的稅又正好收上來,國庫也不至於虧空下去,鳴武算是又安定下來了。”老陳把杯子裏的酒喝完,也沒再倒,“聽說楚地有個匠人準備在大江上遊築壩,還有個道長相助,若是能建成,以後大江水患應該會少很多,是件大功德啊。”


    是墨輸和孟真道長吧?


    李從文點點頭,拍了拍肚皮,打了個飽嗝,“我爹他們人呢?怎麽一個不見?是不是不待見我?”


    老陳笑了笑,“不待見誰都不會不待見公子您啊,老爺去了天牢,運先和思哲跟康兒去了楚地,如今應該要回來了。”


    “天牢?”李從文一愣,“我爹被抓了?”


    “不是,李相去探望楊大將軍了。”


    “探望?楊叔搬去天牢了?天牢比攝政王府待著舒服?”


    饒是老陳已經很了解李從文的性子了,聽了他的話原本有些沉重的臉色也禁不住嘴角一抽,“楊大將軍行刺陛下,被抓進去的。”


    “啊?”


    ......


    天牢。


    天牢對於京城的百姓來說是個神秘的地方,一旦京中傳出誰誰誰下了天牢,雖然百姓們誰都沒見過,但總要探討一番。


    在他們的印象中,天牢是個陰暗潮濕的地方,有重兵把守,牢裏還有各種各樣的刑具,地板都被常常落下的血染得深紅,怎麽洗都洗不掉。


    事實上呢,其實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牢房而已,頂多就是獄卒比別地多些,關押的犯人原本的官兒大些,犯的罪重些罷了。


    李敬瀾給獄卒看了看自己的牌子,便走進幹燥溫暖的天牢中,在獄卒的帶領下來到了楊啟的牢房前。


    這座牢房怎麽說呢,給人的第一映像不是陰森恐怖,而是寬敞......


    牢房靠牆的位置,楊啟正躺在鋪了軟墊的床上打盹,枕的是溫玉枕,冬暖夏涼,還正好貼合頭的形狀,顯然是新做的。


    床邊有個安樂椅,安樂椅前是一方小桌,桌上擺著酒壺酒杯,杯中還有未喝完的酒水,在熏香繚繞的煙霧中更顯晶瑩。


    牢房有一扇大天窗,讓窗外的陽光能讓屋內十分明亮卻不會照在床上影響到睡覺的人。


    因為有熏香,所以蚊蟲進不來,也就沒有貼窗紙掛幔帳。


    領路的獄卒聽著楊大將軍的鼾聲,看了李相一眼,見他微微搖頭,便打開牢門離開了。


    李敬瀾剛踏進牢房準備坐一會兒,就聽隔壁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


    “楊啟,李敬瀾來了!”


    李敬瀾一愣,見楊啟沒反應,便後退兩步看向隔壁。


    隔壁不知是不是因為楊啟的緣故,擺設也和他的牢房差不多,就是沒有熏香,所以偶爾能看到蚊蟲的影子。


    一個披頭散發的身影正坐在床上靠著牆壁,牆壁的另一邊便是楊啟的床,想來是聽到了楊啟的鼾聲所以才喊了一嘴。


    至於為什麽知道是自己來了,李敬瀾知道他是猜的,因為這人正是鳴武前承恩公趙華。


    “原來是承恩公。”李敬瀾行了一禮。


    趙華頭都沒轉,隻是擺了擺手,“什麽承恩公,一個愚笨之人罷了。”


    李敬瀾並未回答,又行一禮便走進了隔壁的牢房。


    此時楊啟已經揉著眼睛坐在了床上,見李敬瀾進來又打了個哈欠才坐到安樂椅上搖了起來。


    “隨便坐。”


    李敬瀾見牢房裏唯一的椅子被占了,沉默了一下,將床上沒疊的被褥稍微折了一下放到一邊,坐了下去。


    楊啟閉著眼睛搖啊搖,隨意地問道:“陛下決定要砍我的頭了嗎?”


    李敬瀾坐得筆直,比起發福的楊啟,他單薄的身影讓他顯得更像個囚犯。


    “沒有,陛下想要讓你偷偷去別地隱居。”


    “謔。”楊啟笑了笑,“啟年還是那麽天真啊。”


    李敬瀾更嚴肅了些,“你本不必這麽做。”


    楊啟嗯了一聲,但比起應和更像是夢裏的呢喃。


    李敬瀾歎了口氣,“我會盡力救你出去。”


    “不用費那心思,我這輩子活得夠累了,想歇著了。”


    “牢裏並不舒服。”


    楊啟挑了挑眉,輕笑道:“我能在牢裏的時間不長了,得罪的勳貴太多,他們不會這麽輕易放過我。”


    原本還算平靜的李敬瀾突然站了起來,指著楊啟的鼻子喊道:“我當初就說你建書院太操之過急了,你又不願讓勳貴摻和,就算有我和康兒幫你,能一時壓下他們又如何?還不是落到了今天的局麵!”


    楊啟抹了抹臉上的口水,饒有興趣地看向難得發火的李敬瀾,卻聽隔壁傳來了聲音。


    “錯在老夫,錯在老夫啊。老夫當初就不該因一己私欲殺你的兄弟和妻子,否則鳴武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不過老夫慶幸深知喪子之痛,當初並未殺你的孩子,不然還不知你會發什麽瘋,不知這天下如今會怎樣呢。可惜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楊啟哼了一聲,“老匹夫,你後悔我也不會原諒你的,在牢裏待一輩子吧。”


    趙華一打岔,楊啟見李敬瀾也喘勻了氣,笑著搖了搖頭,“你啊還是太循規蹈矩,這事兒就得趁著勳貴們沒有準備的時候做,要是等我們準備好了,他們也一樣能準備好,到頭來還不如現在。”


    李敬瀾不想再談這件事,他知道楊啟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先帝所托,如今已經有點此生無憾的意味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在乎的人了。


    “你兒子不管了嗎?”


    “小央有祖師照顧,不會有事。”楊啟又閉上眼,卻沒讓安樂椅再搖了,“再說了,別人早晚會發現小央是我的孩子,與其讓別人報複他,不如在我身上就把恩怨了結了。”


    他說完還提高了聲音,顯然是對隔壁說的,“是不是啊?老趙?”


    隔壁沒回應,楊啟無趣地撇了撇嘴。


    李敬瀾知道一些中南祖師的事情,眯著眼說道:“道門向來極少參與政事,天師府也不過提供些幫助,但這祖師近年來的作為有些不同尋常,我怕他們在謀劃什麽。”


    “擔心那幹什麽,一切自有定數。”楊啟的椅子又搖了起來。


    “你信命?此生不能見你的兒子這種話你也信?”


    “不是信命,是信將來。”


    楊啟話音剛落,門外跑來一獄卒,對著兩人行禮後在李敬瀾耳邊輕聲道了幾句。


    楊啟分明看到李敬瀾臉上出現了笑容,又聽他道:“從文回來了。”


    “哦?”楊啟來了興趣,坐直了身子,“他之前魂魄去哪了?”


    “從文沒說,現在正在府裏吃飯呢。”李敬瀾盯著楊啟看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等明日從文身子恢複些我讓他來見見你,也好跟你說說你兒子的事情。”


    “小央啊?”楊啟抬頭看向天窗外的景象,努力想在腦中構建一張小央的臉,但不論怎麽想都想不出小央的樣子。


    “明天讓他中午來,聽說他闖蕩江湖遇到不少有意思的事情,我還挺想聽聽。”楊啟收回目光,又躺了下去,“還想聽聽小央在別人眼裏是什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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