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永熙十一年三月十一日,舉國齊哀。


    上柱國、岐國公、鎮遠大將軍陳說於今日逝世。


    這一日,太宗皇帝親自宣詔,追封陳說“忠武”諡號,詔曰:浩明建國,起於圍險。卿隨先帝,幾經征伐,橫掃一統,方成大業。三救主於危難,七陷陣於敵前,危身奉上、險不辭難曰忠,威強敵德、折衝禦侮曰武。故諡曰忠武,配享太祖廟庭。


    整個京城也似靜了一般,往日追風般最喜騎馬在京都大道上狂奔的陳府少爺,今日跪於靈前,痛苦流淚。


    也是這一日,十一歲年紀的陳明夜在爺爺的靈前向自己的父親發誓,即日起刻苦學武,不負爺爺臨終前的期望。


    於是三年三品,名震京華。


    隻是太宗駕崩,本朝天子初即位後,便有人舉報陳說之子陳白暗通北漠,重重審查竟查出了種種實證。


    滅頂之災於是從天而降,偌大門庭頓作灰飛,忠武候逝世不過三年,其子便被賜死,其孫陳明夜——那個聞名京華的少年,念及其先輩遺澤,留其血脈,雖未被處死,卻也遭流放十年的重判。


    “十年……這十年又豈會讓我平平安安再回去,”依舊是一身襤褸的他手撐著竹篙,目光深邃地遠眺著前方,“十年過去,還有誰記得陳家,便是我死透了,也不會有人再說什麽。”


    如此,先逃出來被通緝與坐以待斃的確沒什麽兩樣。前者還能多掌握些主動權。


    陳明夜露出一絲自嘲的笑,轉頭看坐在木筏上無精打采的少女:“怎麽了,沒吃飽?”


    “吃吃吃就知道吃!”彩靈兒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是想著這還有多遠啊,我屁股都要坐出瘡來啦!”


    陳明夜無奈:“我們一連漂流了數日,也應該是不遠了,你若熬不住,我們就上岸找附近的人家先問問。”


    “好呀,”彩靈兒一聽立馬來了精神,“那我們就上岸去問問吧。”


    陳明夜料得她會如此,於是便撐著竹筏一路往岸邊靠去了。


    “我們先烤點魚吃吧。”來到岸上,少女卻是一臉期冀地看向了他。


    “剛才是誰說的吃吃吃就知道吃?”陳明夜玩味地看了她一眼。


    結果彩靈兒立馬連珠炮似的說道:“大胡子,求求你了,你最好了,我餓啦!”


    “……你身懷靈氣,尚不能辟穀?”陳明夜打量了她一眼。


    “不能不能就是不能!”少女頭搖的如撥浪鼓一般,臉上卻有得色,“我的靈氣是我自己學會的,雖然很厲害啦,但飯還是要吃的。”


    陳明夜聞言,伸手用力摸了摸她的腦袋。


    “幹嘛幹嘛,頭發都亂了!”少女不開心地嘟嘴。


    他嘴角上揚起一抹弧線:“是挺聰明的,就是個子矮了些,的確要多吃點長高才行。”


    “你才矮!”彩靈兒聽了小臉漲的通紅,雙手叉腰瞪著他說道,“我隻是年紀還小,等我跟你一樣大了,一定那個會超過你的!”


    “你多大了?”


    “哼,不告訴你。”少女倔強地一扭頭。


    陳明夜掃了她一眼:“你都說了那黑木族的少爺要娶你了,想來也是不小了。”


    “那是他強‘娶’豪奪!”彩靈兒聽到這裏更生氣了,“所以我說他就是個混蛋!我明明還沒有及笄。”


    “看出來了,”陳明夜嗬嗬一笑,轉身愉快地去找木柴建火堆去了。


    “大胡子!大騙子!大壞蛋!”少女意識到自己好像泄露了什麽,插著腰生氣地衝著不遠處的那個身影喊道。


    陳明夜嘴角含笑,不理不睬。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三年來,他是第一次這樣露出輕鬆的微笑。


    南疆多山,群山之中卻也有平原沃野之地。兩人行了一路,終是遠遠的見得前方升起了嫋嫋炊煙。


    “看來是有人家了。”彩靈兒雀躍道。


    “還是小心點好,我現在可是逃犯,而你是逃婚的。”陳明夜連忙拉住身旁那個快要一溜煙衝出去的人兒。


    “我知道,我不會輕易過去的,”少女看著自己被他拉住的小手,咬了咬下唇,“你鬆開我啦。”


    陳明夜笑道:“你鬼靈精怪的很,我若是鬆開,你用那靈氣衝出去,我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少女得意洋洋地橫了他一眼,繼而不開心道,“我彩靈兒在你心裏就這麽莽撞嗎?”


    “那倒不是,不僅不莽撞還蔫壞得緊。”陳明夜瞥了她一眼,卻見少女氣鼓鼓瞪著自己的樣子,隨即收斂笑意道,“不過有的時候也蠻可愛的。”


    彩靈兒低下頭,輕聲說道:“你放手啦,我不亂跑就是了。”


    陳明夜也不逗她了,鬆開手正色道:“我們悄悄過去,若是發現有盤查審核的人,遠遠繞開便是了。”


    “好。”彩靈兒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


    兩人便一路小心地往炊煙處靠了過去,誰知靠近了才發現是一個道士模樣的人在烤東西吃。


    “原來不是村子,隻是一個人而已。”彩靈兒悻悻道。


    “無妨,問個路而已,一樣的。”陳明夜寬慰了一句,“我們且觀察一番,看他如何。”


    然而彩靈兒的關注點已經到了別的上麵:“他的烤雞看上去好好吃啊!”


    “……”陳明夜默默又伸出手拉住了她,“我去,你別去。”


    “憑什麽啊!”彩靈兒憤憤道,“你還打不過我呢!”


    “……”陳明夜瞪了她一眼,“他若是歹人,見你嬌俏,便生妄心,徒增麻煩。我們還是少惹些麻煩的好,給我片刻,我去去就來。”


    少女聽到“歹人”二字,被他拉住的手悄然收緊,“大胡子,你武道修為才三品,會不會太危險了。”


    陳明夜歎了口氣:“我若出事,你藏著也算是後手,剛好照應。”


    “嗯嗯。”彩靈兒連忙點了點頭。


    陳明夜這才算是放心地從藏身之處出來,迎麵向著那道人走去。


    “道長,萍水相逢,幸會幸會!”他特意朗聲,以示光明。


    道人滿臉疑惑地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臉色微變,匆忙啃了幾口手中的烤雞,含糊著說道:“幸會幸會。”


    “道長這是……”陳明夜說著話的時候對方如風卷殘雲般將手中的烤雞狂啃一通,等他走到道人麵前,對方手中的烤雞已經隻剩骨架了。


    道人這才施施然放下手中的烤雞,目光鎮定地看了眼陳明夜,嘴角含笑,如出世外:“少年郎,你的說什麽,老道剛剛沒有聽清。”


    “額,沒什麽,”陳明夜見他這幅模樣,有些無奈道,“不知道長可是本地人氏?”


    “非也非也,老道雲遊四方,自然是四海為家,又豈會歸於一方焉。”道人說著話的時候偷偷伸手將嘴角的油漬抹掉,順便一甩拂塵,擦了擦手。


    “如若這般,道長想來是頗有閱曆之人,晚輩……”陳明夜剛要開口。


    “繆讚繆讚啦,”老道嗬嗬一笑,打斷了他的話,“老道遊曆江湖多年,閱曆談不上豐富,多少卻也有點見識。”


    “那……”陳明夜剛要開口,又被打斷了。


    “老道行走江湖,憑的不是別的,不過一手算卦的本事而已。少年郎心中若有疑惑,不妨就讓老道為你算上一卦如何?”道人嗬嗬一笑,一副出塵的模樣,卻是順手將原本倒在腳邊的一個布幌子給默默豎了起來。


    “……”陳明夜總算明白老道為何一直不讓自己說話了,原來問問題是要收錢的……


    他掃了一眼老道手中的布幌子,隻見那幌子紅底黃字,上書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鐵卦算仙,啥都能算!


    “道長,我是想跟你打聽個事。”關鍵是他現在身無分文,算個屁啊。


    “打聽世間消息,算盡凡塵機緣,統統十文起。”老道瞥了他一眼,閉著眼睛老神叨叨的模樣。


    “道長你看,我這副模樣……”陳明夜剛打算哭窮,就又被打斷了。


    “老道向來看人行事,一眼便可看出少年郎你乃是人中龍鳳,豈會在意這區區十文錢,不講價不講價。”老道連著擺手。


    “原來如此,”陳明夜笑道,“不知道長算卦可準?若是算錯了,又該當如何?”


    老道一聽,立馬睜開了眼,持著手中的旗幟往地上狠狠一插:“我鐵卦算仙,算盡天下事,啥都能算,怎麽可能算錯!”


    “不如這樣,道長猜一下我是何方人士,如若猜對了我便付錢算上一卦,若不對道長就讓我打聽一件事,如何?”


    “這個不成,我猜對了你要是不認賬怎麽行。”老道連忙搖頭,“我可不做虧本生意。”


    “那你猜猜我的年紀。”陳明夜改口道。


    “這不還是你說了算。”老道繼續搖頭。


    “那我隨手拔一把草,你猜猜有幾根,這樣如何?”


    “嗯……”老道遲疑了片刻,一拍大腿,“行。”


    老道卻是沒有注意到,陳明夜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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