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順城中,薑瑩處理完了今日的一些事務,未及歇息,堂下便有人來報了。


    “稟州牧,京都來使,現已入城了。”


    薑瑩點了點頭,來使到來的時間與心中所料不差,便道:“知道了,我們迎接的人都準備妥當了吧。”


    “是。”


    “下去吧,讓他們都準備好,我即刻就來。”


    堂下之人領了命去了,薑瑩歎了口氣,有些頭痛。秋汛之事尚未處理好,卻也不得不提起精神去應對這浩明的來使了。


    她著一身軟細白袍,威風凜凜,快步出了府門,入眼便見府門外一眾將士早已經排列好了陣勢,整裝肅穆,氣勢恢宏。


    薑瑩默默立於府門處,眺望遠處的街道。


    不久,街道盡頭一行身披黑甲的騎兵就出現在了視野之中,居中的車駕兵士重重圍著,顯然有個大人物在裏麵。


    “來了。”薑瑩眯起鳳目,輕聲喃喃。


    而隨著兩邊距離的臨近,縱馬開道的將軍大吼一聲:“浩明欽差大使到此,速來接見。”


    薑瑩嘴角微微翹起,身子自是動也不動,她不動,早已排列好的所有軍士自然一步也不會動。


    那將軍見這邊沒有反應,又是一聲大吼:“浩明欽差大使到此,新任交州牧速來接旨。”


    薑瑩笑了笑,浩明之人,非得以這種方式壓人一等嗎?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對麵的隊伍,隱隱卻覺察到那居中的車駕內似乎也有一個人在默默地看著自己。


    罷了,不爭無用意氣。


    她抬腳走出,徑直向著對麵的隊列走了過去,而隨著她的身子一動,身後排列整齊的隊列也隨之動了起來。


    兩邊距離不過數十步,薑瑩走出不過數步,也就來到了那車駕的麵前。這幾步看似簡單,卻也是一種表態,浩明雖然對於南疆交州處於一種放養態勢,卻也是需要表麵的忠誠宣誓的。


    眼見薑瑩走到近前,那開道的將軍一拉韁繩,整個隊伍也便隨著停了下來。


    那將軍下馬,厚重的盔甲後是看不清的神色,他走到居中的馬車前,說道:“李公公,到了。”


    “到了啊,”一個尖細的聲音傳出,很輕,卻偏偏頗為清晰地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然後,馬車的帷帳被掀開,一個中年宦官在侍從的扶持下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他掃了一眼對麵無聲站立的眾人,對麵所有人也都在靜靜地看著他。


    “交州牧薑瑩可在?”李公公特意扯高了嗓子問道。


    “交州牧薑瑩在此。”薑瑩抱拳,冷冷地看著麵前的中年宦官。


    “好,”李公公衝著她溫和地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了一卷金邊繡黃的詔書,緩緩打開:“薑瑩接旨。”


    薑瑩麵向著那道詔書,緩緩跪地:“臣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薑氏一族,鎮守南疆,經年不亂,安於一統……百姓和樂,官員清廉,宜續道以正統,嘉良德以循守,特命薑瑩襲鎮南候爵位,領交州牧,安民於一方,撫平於南北,布告天下,鹹使聞知,欽此。”


    李公公一字一句細細念畢,薑瑩方才謝恩,從對麵的宦官手中接過了詔書。


    “從此您就是鎮南候了,恭喜。”李公公看著眼前的女子,和樂笑道。


    薑瑩麵色同樣和悅道:“有勞公公千裏跋涉,不辭辛苦,我特備了宴席為公公接風洗塵,還望公公不要推辭。”


    “遠來是客,盛情之情卻之不恭,如此就勞煩鎮南候了。”李公公哈哈一笑。


    “請。”薑瑩擺了個手勢,讓開身位與之同行。


    兩人身後,那個開道的將軍看著他們的背影,默默不言。


    薑瑩特意訂了安順城最好的酒樓,占了最好的位置,有請這位京都來的公公上座。


    “公公辛苦了,這一杯,就由我敬公公了。”薑瑩舉起酒杯,一臉客氣道。


    “鎮南候太客氣了,我一個伺候人的,哪值得您這般客氣啊。”李公公笑眯眯道,連忙擺著手拒絕。


    薑瑩說道:“我年輕尚輕,若是禮數有不周到之處,還望公公莫要見怪。”


    李公公笑道:“鎮南候身居高位能禮賢下士至此,叫人欽佩啊。”


    “公公怎能說是下士,您可是陛下身邊的紅人,還望您回去能多多美言幾句,”薑瑩笑道。


    “這是理所當然之事。”


    兩人互相客套,薑瑩眯了眯眼,卻見李公公身後那個將軍坐不卸甲,甚至連頭上的盔帽都沒有摘下來。


    她向身邊的一個將尉使了個眼色,那將尉也是機靈,便立馬向著對麵開口道:“那位將軍不必如此拘束,此地並非沙場,何必裝備得如此嚴實。”


    那將軍絲毫不為所動,恍若未聞。


    李公公笑了笑道:“羅將軍,何必如此緊張,放鬆些便好。”


    “好。”那將軍應了一聲,這才將頭上的盔帽脫了下來。


    薑瑩抬眼看去,原來是一個頗為年輕的將軍。


    “對了,公公之前似乎是說要在安順城多休息幾天,是有什麽事嗎?不如我讓手下代為辦好,一定讓公公滿意。”薑瑩又敬了一杯酒,方才開口說道。


    “卻是尚有一事,這事也卻是需要鎮南候的首肯放行,”李公公微抿了一口酒,緩緩開口道。


    另一邊的羅將軍悶頭不語。


    “這事卻也不急,明日再說即可,今日是為鎮南候慶祝而來。”李公公笑了笑,輕飄飄將這事揭過了。


    “好,李公公既然這麽說,薑瑩這杯酒無論如何也是要再敬的。”


    “鎮南候太客氣了。”


    ……


    那邊主席一片火熱,羅將軍卻是悶悶坐到了靠窗的一桌,看向窗外。


    薑瑩選的是望江樓頂層靠窗的位子,獨占高處,遍覽諸景,遠處木水河奔騰入海的景象也是遙遙在望的。


    長歎一口氣,羅將軍終是忍不住,提起桌上的一壺酒,徑直向著口中灌了下去。


    與此同時,安順城這邊之前與他搭話的將尉卻是摸了過來,在他對麵一屁股坐了下來。


    “兄弟,怎麽一個人躲在這裏喝悶酒?”


    羅將軍掃了他一眼,卻是根本不答話。


    “不是我說兄弟,咱們都是大糙漢子,就別磨磨唧唧的,有啥事就說唄,喝酒不就圖個痛快嘛!”那將尉絲毫不放棄,繼續勸道。


    “想套我話?”羅將軍終於開口,開口卻是一句冰冷的嘲諷。


    那將尉的臉色微微一變道:“兄弟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你們遠來是客,我們這邊自然招待要熱情一點,再說咱們三杆子打不到一塊,我套你的話幹什麽。”


    “想聊可以,喝過我。”羅將軍掃了他一眼,冷笑一聲。


    “行啊,都是帶把的,誰怕誰啊!”將尉一口應下。


    兩人本就是沙場廝殺過的漢子,拚起酒來自然更加不含糊,當下你來我往拚了一個火熱。


    “你的酒量不錯。”羅將軍有些醉眼惺忪的掃了對麵的漢子一眼,笑道,“在京都,能跟我喝到這個份上的,不超過一個巴掌。”


    “你也可以啊,實話告訴你,在交州,打仗的本領不算,喝酒我是獨一份的。”


    兩個人一陣胡言亂語,各自吹噓,似乎都已是醉的迷迷糊糊,眼睛都睜不開了。


    羅將軍仰頭將杯中的最後一口酒吞下,哈哈大笑:“沒了。”


    “我也沒了,”那將尉晃了晃桌上的酒瓶,將瓶口倒過來,證明確實沒有了。


    “你們交州的怎麽這般小氣,酒都不讓人喝夠嗎……”羅將軍一拍桌子,大吼一聲,“小二呢,再給老子上酒!”


    哪知道他這一句剛喊完,下一瞬卻是趴倒在桌上呼呼大睡了過去。


    周圍看到這一幕的幾個士卒都是發出了一陣誇張的大笑,卻唯有對麵那個貌似醉醺醺的將尉瞳孔在一瞬間悄然緊縮,轉而再化為了平常。


    隻因對麵這看似醉的不能再醉的羅將軍,在大拍桌子時向著他說了一句微不可聞的話音。


    “口諭,殺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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