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浩明的核心之地,天下龍脈交匯之所,曆春秋國戰不倒,當年北漠入侵,同樣在這座雄城之下逡巡而不得進。


    巍巍京都,此刻,赫然便在眼前。


    陳明夜看著麵前的這座宏偉都城,心中陡然升起一絲莫名的滄桑之感。


    三年前他從這裏離開,三年後他終於歸來。


    隻是,如今他甚至無法以自己的本來麵目回到這裏,隻能躲躲藏藏,隱於暗處。


    他輕聲笑了笑,雙拳卻是不自覺地悄然握緊。


    時值日落,京都來往的人潮依舊洶湧。初冬時節,大多數的人都已經換上了厚厚的衣服,隻是即便是京都,也有太多的人麵對這寒冷天氣,卻無衣袍可以抵禦風寒。


    城門口,守衛依舊在一一檢查入城的人群。


    晉王領隊,自然不敢有人阻攔,守衛老遠就認出了這位王爺的身影,隻等他過來便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立馬放行,後麵一眾人等自然也就跟著進入了城內。


    晉王來的路上,自然早已安排人先去訂好了酒樓。


    王爺出手,訂的酒樓,自然是京都鼎鼎有名的酒樓——煙雲閣。


    陳明夜身邊,孟澈興致勃勃地一邊拉著韁繩一邊跟他介紹道:“這個煙雲閣可是咱們京都最出名的酒樓,裏麵的菜色式樣,真真是叫人流連忘返。”


    陳明夜掃了他一眼,見他如此的興奮模樣,不由得打趣道:“孟家如此華府,尚需惦記外麵的酒樓?”


    “你這話說的,我家從來都是勤儉節約的人家,”孟澈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真以為這聞名京都的名頭是白叫的不成?”


    小紅聽到這裏已是大眼睛瞪得滾圓,巴眨巴眨地盯著孟澈,隻等他繼續往下說了。


    “別教壞了孩子。”陳明夜有些無奈道。


    “民以食為天,子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孟澈一掀衣袍,一臉正經地拽了幾句古語,“這吃喝大事,怎能算是教壞呢?”


    陳明夜懶得跟他掰扯,一語打破了他的心思:“我看你不僅僅是貪圖這煙雲閣的美食吧。”


    “哈哈哈,陳兄果然是個妙人,煙雲閣出名的地方當然不僅僅是它家的美食,”孟澈這麽說著,衝著陳明夜挑了挑眉毛,比了一個男人都懂的眼神。


    “你不怕孟夫人知曉?”陳明夜笑著掃了這家夥一眼。


    “咳,今日乃是晉王相邀,豈有不去之理。”孟澈信誓旦旦。


    “也算吧。”陳明夜點了點頭。


    “陳兄初入京都,是何感受?”孟澈見他一路上都是平淡神色,不由得想找個話頭,挑起他的興致。


    “果然是繁華萬象,比之豫州,宛若天堂。”陳明夜信口敷衍道。


    孟澈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陳兄,咱們走了個大街你就能看出這麽多來了?”


    陳明夜聳了聳肩:“你問我我隻好這麽說,合著你也知道我們才走了個大街啊。”


    莫名其妙被他噎了一句,孟澈有些鬱悶道:“陳兄,我覺得你從琅袖山一路回來好像心情都不太好啊,是有什麽事嗎?還是說不喜歡我這幫兄弟?”


    陳明夜微一皺眉,又很快舒展了開來,他搖了搖頭道:“隻是初入京都,便見到這些人物,心裏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


    “緊張?”孟澈聽了這話差點笑出來,之前琅袖山上,陳明夜和燕文刀針鋒相對,比試高低的場景差點沒把他驚到,這哪有半點緊張的樣子。


    行吧,敷衍,**裸的敷衍,孟澈幹脆閉嘴,省得自找無趣。


    陳明夜掃了他一眼,這家夥好歹安靜了些。他此刻心裏的確有些煩躁,剛剛一見到晉王,他心中的殺氣竟然就不知覺地溢了出來,丹田內那把巨大的劍甚至在不斷的顫動,震得劍身上深入岩壁的巨大鎖鏈都跟著簌簌作響。好在他及時默念玄庭真經的心法口訣,體內玄庭經自主運轉平息靈力躁動,這才克製住了自己。


    而僅僅是那片刻的差池,就差點暴露他的身份。


    晉王,當今皇帝的第三子,從小性格深沉,為人圓滑,陳明夜自知自己那片刻的變化,很有可能已是引起了那一位的注意,這才有後麵問話中的一些試探。也是後來燕文刀的及時趕到,恰好為自己解了圍。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抬頭看了眼燕文刀。說起來,今日的燕文刀,的確有些奇怪。在他的印象中,燕文刀那死板的性子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好說話過。


    一行人縱馬行走於街市之上,已算是極為跋扈的舉動,畢竟按照浩明的律例,當街縱馬,當受仗責。不過他們這邊王爺配侯爵子弟的名頭,想來京都的尹守也不敢來多管閑事。


    煙雲閣位於京都的東門,一行人從東門入城,倒是相距不遠。


    前麵晉王和幾個人一路交談,很快就到達了酒樓門口。一行人下馬入樓,頓時撲鼻便是一陣香氣和滿目的繁華景象。


    護衛當先排開人群,陳明夜牽著小紅一路暢通無阻地跟著他們徑直上樓去了,而樓內的人看道這個排場,也大都是議論了幾句,並沒有付諸太多的目光。


    京都,豪門遍地,動輒便是世家大宅,講究些排場的人,可真是多了去了。


    晉王特地定在了頂樓的雅座,幾乎小半層樓都被包了下來,方便周圍沒有人會過來打擾。


    “諸位,今日難得相聚,必當不醉不歡!”晉王看著麵前的幾張年輕麵孔,微微一笑,率先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殿下有命,焉敢不從!今日我等,不醉不歸!”左秋應和的聲音最響,立馬就跟著喊了起來。


    “不醉不歸!”剩餘的幾個頓時也就跟著興奮了起來。


    尚未開始,一桌之上,眾人言語之樂,便已有微醺之態。


    晉王早已安排好的表演恰逢此時登場,陳明夜跟著舉了舉杯,掃了一眼,不過是那些年他早已看爛的女子把戲,便隻掃了一眼,就再無興致。


    桌上觥籌交錯,晉王今日心情似乎格外不錯,很有興致與左秋等人分享著自己在北州的一些趣聞。陳明夜坐在角落,那邊的聲音不斷地傳過來,他一時間竟有些心煩意亂。


    小紅坐在他的身邊,倒是極為安心的模樣,小嘴巴吧唧吧唧地吃著,基本沒有怎麽停過。


    一邊孟澈也被田家兄弟拉著,笑嘻嘻地勸了幾杯,本就不善飲酒的他,一時臉色已是漲的通紅。陳明夜掃了他一眼,心知這家夥今天若是回府,恐怕又得完蛋。


    他靠窗坐著,本就位於邊角,那邊幾個人壓根沒想理他,他到也算是樂得清靜,便幹脆舉目遠眺,看著外麵的景色。


    京都城中,雖已是黑夜,但萬家燈火,依舊將整座城照得明晃晃的敞亮,與白晝的差異並不是很大。


    而從煙雲閣再往北一點的方向眺望,便是那座匯集了天下目光的大內宮城,作為整個浩明的權力中樞,那位坐鎮江山的皇帝此刻應該就坐在那把龍椅之上。


    陳明夜目光冷峻,看著遠方,伸手向窗外,微微握緊了拳頭。隻是片刻,手臂上卻是突然傳來一個冰涼的觸感,他有些驚訝地收回手,竟看到了一片小小的冰花。


    他複又伸出手去,細看窗外的夜色,這才注意到,不知是何時,窗外已是一片又一片的的冰花從天空中緩緩的飄落了下來。夜風安靜,因此這些雪花落得很慢,像是無聲的棉絮,輕盈地落向了這浩浩的京都城中。


    下雪了啊。


    陳明夜抬頭,入目是一片蒼茫的深邃夜空,有萬千飛舞的雪花從空中向著地麵緩緩落下。


    整個偌大的京都,此時此刻,都被籠罩在了這一片突然降臨的雪夜之中。


    “下雪了!”


    “下雪咯!娘親,快出來看啊,下雪咯!”


    “好大的雪啊……”


    ……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境有些安靜下來,仿佛自己靈覺已經延伸到了京都的各個角落,可以隱隱約約從不同地方傳來的傳來大大小小的驚呼聲,仿佛可以看到人們紛紛仰頭看著從天空飄落的雪花,迎接這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飄雪。


    孩子們的欣喜,女人的擔憂,男人的歎息,老者的笑聲……在雪夜之中,似乎都隨著夜風緩緩在京都城中國飄蕩。


    位於這高樓上的陳明夜突然覺得自己的靈覺好像擴散去了好遠好遠,一直隨著這漫天飄落的雪花擴散到了城中的每一個小小的角落,傾聽著萬家的低語和呢喃。


    過往一直掩埋在記憶深處的場景,突然在這個雪夜中,在這座京都城中,變得鮮活起來。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他從小的武道生涯,似乎一直都沒有輕鬆過。


    母親不在身邊,父親對他的嚴厲常常讓年紀還小的孩子一個人委屈的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哭泣。


    每日規定的練習不允許減少絲毫,哪怕是天寒地凍的三九時節,小孩子的身子本就較弱,但父親即便看到了他的滿手凍瘡,也從來沒有心軟過。練不完任務,不允許吃飯,所以他在雪夜中紮馬步,打拳從來都是在常見不過的事情,小小年紀,過早吃了同齡人根本沒有承受過的苦楚。


    在北州如此,在京都,卻是每年中他最開心的時光,無他,祖父在罷了。


    祖父對他的要求其實也很嚴,隻是相比父親,就實在寬鬆了太多。


    所以他的肆意瀟灑,京都第一風流少帥這些名頭,大都是在祖父手下慣出來的。


    當時京都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對這位岐國公的教子不嚴嚼了多少舌根,隻是身經了大風大浪的岐國公當然不會在意那些可有可無的話頭。


    陳明夜的童年裏,似乎隻有冬天是最美好的,白茫茫一片的世界,偏偏就是他那是覺得世間最美好的繽紛。


    似乎三年前從京都離開的時候,也是一場大雪吧。


    三年後歸京的第一日,同樣也是這一場飄落的雪花。


    也是直到此刻,一直還有些迷茫的他終於可以確定。的的確確,他陳明夜,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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