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進陵城後,梁朝傾命大軍暫時休整,自己則帶著餘言開始找尋弦歌。


    二人一路尋找,終在一處宅間找到了氣若遊絲的弦歌,餘言一見弦歌,積攢的眼淚一下溢出,顫抖的雙手撫上弦歌的麵龐,落下深情一吻,右手順勢按上弦歌頸脈,脈搏跳動間,餘言的心也跟著跳動,看著胸口的劍柄,大抵是生死參半,餘言拿出有麻痹功效的藥草敷在傷口四周,輕輕揉開,又給弦歌喂了小師叔留下的藥丸後,握著劍柄,暗自祈求上天,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弦歌的另一半生機。


    鮮血濺開,劍柄順勢拔出,弦歌因吃痛,麵部變得扭曲,餘言趕緊用銀針封住弦歌的經脈,又上了止血的草藥,這才慢慢止了血。


    一股熟悉的味道傳來,餘言不僅皺了眉,麵色凝重道:“師兄,你可否回避一下。”


    梁朝傾見餘言神態,便趕忙退了出去,在門口守著。


    餘言細細給弦歌把了脈,居然在她體內發現了‘一相逢’,而毒藥的來源居然是她身上的衣服,難怪,會有那樣的異味散開,藏毒之人著實歹毒,趕緊將弦歌的衣服褪下,又找了件男子的衣服給她換上後,才喚了梁朝傾進來。


    “她中毒了。”餘言打橫抱著弦歌,將她緊緊貼在懷中,給她溫暖。


    梁朝傾擔憂道:“可有解?”


    “盡人事,聽天命。”餘言有些悲戚,若是單純的中毒,自己的血就是解藥,可弦歌體內的毒被提前催動,還沒抑製毒素,就又被人下了毒,如此反複循環,日積月累,怕是無力回天,能拖一天是一天。


    “你好好照顧她,我去處理後續拔城事宜。”


    “好。”


    餘言將弦歌抱到一處相對靜謐的地方,循著小師叔的方法,用自己的血給弦歌續命。


    梁朝傾整頓了軍隊,跟金國太子商議後,決定借道曲城直取定城。


    世事瞬息萬變,兩方人馬都在爭取著時間,想做最後一場殊死較量。


    顧源帶著顧池抄小路提前回了定城,一到寢宮,顧源就封鎖了一切不利的消息,並迅速傳來禦醫,給顧池診治。


    禦醫查看了顧池的症狀後,得出的結論跟顧源想得一致,隻是‘一相逢’的解藥隻有一顆,而那僅有的一顆也被用掉,如今,該怎麽救回顧池?思及此,顧源心中濃霧不散。


    “回去想辦法,要是治不好皇上,你們太醫院就陪葬吧。”顧源冷冷的開口。


    禦醫悄悄抹了汗,回去想解毒的辦法了。


    “咳咳咳。”顧池虛弱的咳嗽聲傳來。


    顧源陰鬱的臉有了緩和,上前握著顧池的手,關切道:“二哥,你醒了。”


    顧池看了看四周,見自己躺在龍榻上,身上又一陣陣寒冷襲來,且顧源神態有異,便知自己中毒了,哀歎道:“終究是報應。”


    顧源哽咽道:“二哥不可妄言。”


    “陵城如何了?弦歌如何了?”顧池怔怔的望著前方。


    “陵城城破,弦歌未走。”


    顧池心上一痛,大好河山陸續葬送,心愛之人身首異處,著實打擊,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染紅了榻上的錦被。


    顧源見狀,欲傳禦醫前來診治,卻被顧池製止。


    “三弟。”顧池沙啞的開口,眼中一片清明,“我怕是不行了,大昔就交給你了。”


    “二哥!”顧源濕了眼眶,不斷的搖頭。


    “咳咳。”顧池突然一陣猛咳後,又道:“皇室的毒,我最清楚,如今解藥全無,再無力回天。”


    “二哥……”顧源還欲開口再說什麽,卻被顧池打斷,“趁著我還有口氣,想交托你幾件事。”


    顧源眼睛蒙了霧氣,艱難點頭,道:“二哥所托,臣弟當赴湯蹈火為之。”


    “其一,你當為顧氏皇族看好大昔;其二,弦歌生死無歸,實在可憐,你在平西城十裏渡口給她立座衣冠塚,務必禮之、隆之;其三,找到當年流落民間的公主。”顧池說完後,心中一陣刺痛,冰冷的感覺貫穿全身,讓他不由得縮成一團。


    顧源見狀趕緊給顧池蓋上棉被,又倒好熱茶,喂到顧池口中。


    哪曾想,茶水剛入口,顧池就口吐鮮血,不省人事。


    “傳禦醫!”


    禦醫再次趕來時,就被顧源鐵青的臉色嚇得打了寒顫,號脈後,癱軟在地上,不敢言語。


    顧源一記眼神橫來,“為何皇上突然發作!”


    “回、回三王,皇上飲下紅茶,毒被催發了。”禦醫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顧源視線落在剛才的杯子上,厲聲喚道:“秦公公!”


    秦公公應聲而來,跪在地上,等候差遣。


    “那杯茶是誰沏的。”顧源指著茶杯,眼中殺意濃濃。


    “回三王,是大皇子。”


    顧源眼睛眯成一條線,迸出的森冷直教人瘮得慌,“帶來!”


    片刻,大皇子就被帶到顧源麵前。顧源一個揚手,狠狠打在大皇子麵頰,怒道:“宮中明令禁止不許飲紅茶,你是何居心!”


    大皇子抽泣道:“是兒臣想見母妃。”


    自打黃淑妃被打入冷宮後,顧池就下了明旨,不許大皇子探望,更不許送東西前去,奈何大皇子不過才是個六七歲的孩童,哪裏知道其中深意,隻一心一意盼著能前去看看自己的母妃。


    “與這杯茶何幹!”顧源本就不喜大皇子,見他唯唯諾諾,哭哭啼啼的樣子,更是氣急。


    “是春、春紅姑姑。”大皇子見自己這個三皇叔麵上蘊藏著濃濃的怒火,實在不知為何如此,又怯怯道:“她、她說,我要是在父皇宮中泡一杯紅茶,就帶我去冷宮見母妃。”


    顧源一腳將大皇子踹倒在地,咒罵道:“蠢物!拖下去!”


    嫌惡的看了眼大皇子,又轉向秦公公道:“將春紅和她的孽種一並處死,拖去亂葬崗。”


    轉瞬間,寢殿的人就隻剩下兩兄弟了,刹那,顧源的眼淚迸出,由淺淺的抽泣到嚎啕大哭,最後,哭到沙啞癱坐在顧池身邊,口中一直道:“對不起……”


    顧池的身體漸漸冰涼,呼吸也絲絲遊逝,直到心髒最後一滴血液停止遊動,顧源跪在顧池麵前,不斷的磕著頭,直到額上流出鮮血,直到腦中傳來昏厥。


    親自給顧池收拾儀容,又給他換上龍袍,才傳來秦公公,“讓禮部著手喪期事宜,傳百官前來吊唁。”


    章元三十三年臘月初三,大昔大殤,顧池被葬入皇陵,其兒子定王登基,號聖元年,母杜貴妃為太後,三王顧源為攝政王,暫代朝中事務。


    一轉眼,城中已經開始飄雪,潔白的大地顯得如此聖潔,寒冷的冬季呼呼而來,今年的北風最為刺骨,像薄薄的刀刃般,刀刀割在皮膚上,似要流出鮮血。


    金國一路高歌,本想直取定城,卻不想金帝聽了朝中老臣的建議,突然要求和,便匆匆下了召諭,於是,兩國戰事逐漸平息下來,兩國使臣在塞城商議停戰事宜,是月,顧源代幼帝簽署割城條約,將大昔邊境十六座城池悉數劃給金國,同年,兩國簽訂盟約,十年之內互不侵犯。


    聖元元年,注定是要被載入史冊的一年,此間,先皇嬪妃明才人被皇室除名後,竟以貴妃禮安葬,此種怪異的舉動,讓朝野嘩然,雖極力反對,但也無可奈何,那日,喪葬儀隊從水路而上,浩浩蕩蕩,將裝有弦歌衣物的棺槨帶到十裏渡口,周邊五品以上官員全部前來吊唁。


    顧源半蹲在墓口,眼見著泥土將弦歌的衣冠塚淹沒,遂伸手取了最後一抔黃土撒上,半響,才破天荒的給弦歌燒了柱香,“雖皇室取了你的命,可我二哥已經悉數還你,望你不再怨懟,見到他,也不再怨恨。”


    香燭燃滅,顧源起身,望著前方,依稀想起那年茅屋初見的情景,感歎著世事無常,踏上回宮的儀仗,途中,命人移栽十裏海棠,十裏鳶尾於弦歌陵墓兩旁,在他的記憶中,弦歌仿佛很喜歡花,有花陪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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