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了幾句,鬼們也隻得無奈地散了。畢竟就算貶值了,目前依然還是他們手頭最有錢的時候。所以,該吃什麽還吃什麽,該看的戲還是要接著看。


    匯率浮動對於攤主們影響倒不大。因為我們賺的是人民幣,冥幣貶值了我們就把定價照著匯率抬高一些就行了,反正這事兒也怪不到我們頭上來。趁著鬼顧客們還在嚷嚷的工夫,我和師父已經麻利地把攤子擺好了。


    今晚鬼顧客們的裝束看起來跟平時就不太一樣了。清明的時候,他們的後人不單單燒了紙錢,還燒了不少紙衣首飾、紙人紙馬、紙紮的宅子,還有新潮的手機、手表、汽車等等等等。紙衣首飾燒來了就直接上身,那些鬼們也顯得摩登起來,一個個都是西裝革履、奇裝異服的。紙人、紙馬燒到陰間就能動,但隻能墓主人專用,不能轉讓給其他鬼。紙紮的宅子並不占地方,就微縮在墓裏。鬼回到自己的墓裏就進了宅子,隻是居住麵積變大了,躺著更舒服了。


    範秀才拖著長長的辮子,卻穿著一套筆挺的西裝來了。我見了就想捂嘴笑,這活脫脫的就是個漢奸相嘛!他也覺得很別扭,說還是喜歡原來那件舊袍子。秀才先點了幾個菜,然後趁我上菜的時候喊住我,從兜裏拿個手機來。他問道:“這是什麽物件?有何用處?”


    我一看就笑了,問他是誰給他燒的。範秀才回答,是他曾孫子心血來潮給他燒的,可他卻不懂用。


    “這玩意兒在陰間用不了!”我擺擺手道:“這叫手機,得先充電,還得接收到信號才能用!”


    “信號?信號又是何物?”


    這個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我的物理學的很爛,就胡謅了一番。反正在陰間沒有電,也沒有基站,哪裏來的信號嘛?範秀才聽了一頭霧水,繼續坐在那裏擺弄那個連屏幕都亮不起來的ipho


    e20。


    劉公劉婆也穿著新衣裳來了,後麵還跟著兩個丫鬟。那兩個丫鬟臉是平的,五官也是畫上去的。她們動作有些僵硬,不過倒是聽話。劉公劉婆一坐下來,兩個紙丫鬟就開始幫他們捶背捏腿。


    劉公劉婆見範秀才坐在那兒發愁,也抱怨道:“這些兒孫也不知道咋想的?燒這些東西給我們,怎麽用呢?堆在那兒隻能是占地方!還不如燒個紙人管用。”


    “小勝,你懂不懂開汽車?我那兒有一輛,送你了!”劉婆“好心好意地”對我說。


    “不要!”我斷然謝絕。那玩意兒又加不了油,難道我還要花錢雇幾個小鬼來推麽?手機、手表、汽車跟紙人紙馬不同,死物燒到陰間還是死物,而且陽間那一套科技理論拿到陰間來是不管用的。


    當晚的鬼市確實很火爆。每年的清明過後,鬼們的消費欲望肯定會大增,同時也會大大地刺激一下鬼市的經濟。每個攤子上都是鬼頭湧動,熱鬧非凡,讓攤主們也跟著一起大賺特賺,開心過節。


    在客流最高峰的時候,窮鬼老曾帶著野鬼老張來了。老曾沒有後人,清明不清明的跟他沒什麽關係,沒錢照樣是沒錢。我皺了一下眉頭,但這次可不好趕人,畢竟之前老曾也算是幫了我的大忙了!況且我已經承諾過他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小勝好啊!馮師傅好啊!嘿嘿!”老曾很識趣,沒有要八卦的意思,隻是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


    我點點頭,對他又加了一份好感,像招待普通顧客一樣安排他們坐下,然後就打算去拿那十串靠壁虎和十串烤蟾蜍。但是老張卻少有地開口跟我說話,道:“小勝,你先不急走,我給你看樣東西。”


    “啥東西?”我停住了,疑惑地看著他。老張左右望了一下,從身上摸出一個東西,抓在手心裏探到桌底下,然後示意我低頭看。我彎腰瞄了一眼,看見老張手心裏的是一個玉珠,但又不像玉,透著幽幽的綠光。


    “這是陰元。”老張小小聲地對我說。


    “這東西哪來的?”我遲疑地問道,不明白老張讓我看這陰元有啥意思。


    “是我從地底......”老張剛說到一半,旁邊的窮鬼老曾就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老張便改口道:“這個,我也不方便說。但是我保證,這絕對是我自己辛苦掙來的!”這一點我倒是不懷疑。老張雖窮,但他不懶,不像老曾那樣討人嫌。


    “那你拿它出來是想做什麽?”我接著問道。


    老張想開口繼續說,又覺得不好意思,便轉頭去看老曾。老曾臉皮厚不怕出醜,他偷偷地指了指鬼市出口那邊,低聲道:“那老頭太黑了!我們在他那兒換不到多少冥幣。我知道,你師父也是個高人,陰元或許他能用得上。要不,我們就直接在你這兒換點紙錢?這樣就不用非得到老頭那兒過一手,被他賺了黑心錢!或者,能讓我們倆在你這攤上記賬吃東西也行!”


    我回頭望了望師父的背影。今晚他沒空打瞌睡,正在替我烤串。師父最近的行為有些不尋常,讓我突然有種神秘莫測的感覺。或許正如老曾所說,我師父並不單單隻是一個假道士、怪老頭,鬧不好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隱士。


    “不要!我師父從來不收陰元。”我想了想,還是搖頭道:“這玩意兒我留著也沒用,碰都碰不得,用也用不了。你還是趕緊跟老曾吃完那二十串燒烤走吧!”


    老張和老曾見我拒絕了,很失望。我沒有再跟他們囉嗦,隨即走去拿了烤壁虎和烤蟾蜍來給他們,催他們快點吃,怕窮鬼在這兒待久了,壞了今晚的財運。


    還好今晚鬼市大旺,老張和老曾走後生意依舊火爆。忙到下半夜,顧客還是絡繹不絕。戲班那邊今天晚上準備了一場大戲,吸引了很多鬼去看,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一大圈。戲一直唱到淩晨四點才散場,又釋放了一波顧客過來。方伯就是看完了戲才過來吃東西的。


    清明祭祖,方伯墓上的小倩無福消受,隻能暫時避讓。方伯這才難得能回趟家,躺在自己的棺材裏睡了一宿。他今晚胃口不錯,看來心情也不錯。結賬的時候,方伯也從兜裏掏出個東西,抓住手心裏叫我看。


    今晚上是怎麽回事?老有人要給我看一下奇奇怪怪的東西!


    我心裏腹誹著,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去看了一眼。方伯手裏也是一塊綠色的東西,不過這回不是什麽陰元,應該就是正兒八經的一塊玉。方伯另外一隻手又掏出來一樣東西,是黃色的,好像是個金戒指。


    我看向方伯,不明白他的意思。方伯道:“這是一塊玉牌,這是一個金扳指,原先都是放在我棺材裏的陪葬品。唉,現在放在裏麵也是白瞎!平時想摸也摸不到,放在別處又怕被偷,還不如拿出來換錢算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陰元我不感興趣,黃金玉器我倒是有很大興趣。我又下意識地先回頭看了看我師父,他這會兒已經忙完,躺椅子上睡了。不過我之前說過,師父並不反對我拿死人的東西,隻要主人同意就沒問題。


    我小心地接過方伯的玉牌和扳指,湊到鬼火前細看。玉牌刻的是觀音,我不懂玉,也不知道這玉牌到底好不好。金扳指倒簡單,就是大一點的戒指嘛,我也信得過方伯,他應該不會拿假東西來騙我。


    於是,我就跟方伯議好了價,同意拿冥幣、元寶換他的金扳指。但今晚還不能換,因為收銀筐裏的錢是師父的,我不能擅做主張。方伯也信得過我,幹脆就先把扳指給我了,約定下次我自己來鬼市的時候再把錢給他。


    淩晨五點,鬼市按時關閉。鬼們意猶未盡地散去,不然再磨蹭一會兒,太陽就要出來了。我們這些攤主也開始收攤。今晚所有人都可以說是賺得盆滿缽滿!不過,最賺的還是那看墳老頭,他身邊收來的紙錢已經堆得跟小山一樣。我盯著他那光禿禿的腦門,上麵仿佛寫著兩個字: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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