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又是一年鬼節到了。今年的鬼市似乎比往年的更加熱鬧,十裏八鄉的鬼都趕了過來,看墳老頭為此不得不臨時增加了鬼市外的陣旗數量,擴大了鬼市的範圍。這樣一來,幾乎把半個亂葬崗都納入了進來。不過還好亂葬崗的位置很偏僻,尤其是在鬼節前後的這段時間,沒有哪個不怕死的笨蛋會大半夜地跑到這兒來撞鬼。


    我師父得了那玉簪門的通報,便跟老譚也商量了一下。他們倆又臨時製作了一批陣旗,在原來的迷霧陣外又加了一層大縛鬼陣,以防萬一。


    我的攤子前麵依舊是賓客盈門,真是收錢都收到手軟,一個收銀筐都不夠用了。還好我有先見之明,臨時去多買了一個帶來。看著兩大筐壘起滿滿的紙錢堆,我咧開的嘴就沒合攏過。


    其他攤位上的生意也都很火爆,隻聽見攤主們後悔沒多準備貨品的,就沒聽見有人抱怨賣不出去的。那些外來的行腳商人又準時出現了,當中最受歡迎的還是那位變鬼火戲法的神秘人,和賣蛛絲棉花糖的苗人行商。


    但是我卻注意到了,平時就擺攤在我對麵的李叔卻沒見蹤影,而且是七月十三、十四連著兩天都沒來擺攤。也不知道他是碰著什麽急事了,居然連這種掙錢的好日子都錯過了。


    攤主們錢賺的不亦樂乎,鬼市上的鬼顧客們的錢也花得挺開心。劉公劉婆、林姨、老張、方伯、金老太,甚至是窮鬼老曾都聽說了我高考失敗的消息,他們一個勁地想來安慰我。我感動之餘也被問得煩了,便一直擺著手道:“哎呀,沒事的!沒事的!以後我就留在這鬼市上伺候你們,哪都不去了!”


    直到快收攤的時候,範秀才終於出現了。他已經好久沒有到鬼市上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他徑直走到我的麵前,瞄了我一眼後便低著頭不說話了。我看他有點怪怪的,就嚐試著喊了他一聲:“秀才公?你要不要吃點什麽呢?”


    秀才見我開了口,也沒有見外的意思,終於放下了防備,對我道:“小勝啊,我聽說你這次......沒考上,是吧?”


    “嗨!”我心想又來問這個的,便衝他揮揮手道:“怎麽這一晚上都在問我這個事情?我都說了沒事的!大不了明年再考過嘛!”


    範秀才還是一臉歉意,道:“我和他們不一樣。要不是我那天在考場上給你亂寫,還亂發脾氣,說不定你就考上了。唉,是我壞了你的前程......”


    我笑了,突然覺得這秀才真是率真得可愛。我道:“不怪你!是我自己沒考好,要有錯也是錯在我自己心術不正,想耍些小聰明,卻不曾想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範秀才聽我這麽說,這才抬起頭來,問道:“你真不怪我?”


    “不怪你!”我大聲笑道,“好了,現在你告訴我,你今晚想吃點什麽?”


    範秀才眉頭一展,也笑了。他道:“你上次給我弄的那‘滾瓜爛熟’,還有沒有了?”


    “有有有!”我從攤子下麵抱出一個西瓜來,直接就放在燒烤架上烤。“秀才公您呀,就請先上座,這‘滾瓜爛熟’馬上就來!”


    便像如此,七月十三、十四兩個晚上我就在擺攤的忙碌和數錢的滿足中渡過。到了七月十五正日子,我和師父又是早早開始準備,打算再狠狠賺他一個晚上。可師父總是有些心神不寧,幹活也是丟三落四的,完全不像平時的幹練。我看到他這樣,也不禁心有戚戚,畢竟去年的今日,我可是險些遭了大劫。不想,這麽快便是一年過去了。


    果不其然,越怕什麽就來什麽。到了晚上九點多,我和師父已經開始把整製好的食材裝車,院子門外突然隱約響起了兩下輕輕的敲門聲。


    我和師父都愣住了,麵麵相覷,都懷疑自己是聽岔了。外麵的人似乎也有些猶豫,敲過第一次門後,隔了好久才敲了第二次,依舊是有氣無力的樣子。


    “誰呀?誰在外麵?”我大聲喊道。


    無人回應。


    我放下手裏的活計,走到門口拉開門一看,原來是李叔。


    我詫異道:“李叔你來這兒做什麽?為啥喊你還不肯出聲答應?這兩天也不見你去擺攤了。”


    李叔卻是十分緊張的樣子,臉色蒼白,滿頭大汗,他身上貼著好幾張相門符,手裏還捧著一個小罐子,不停地東張西望。他看見我開了門,也顧不上回答我的問題,便一貓腰自己先鑽了進去,然後才道:“小勝你讓我先進去再說,我要找你師父!”


    我莫名其妙地望了望門外,並沒有什麽異常,人影、鬼影都沒有一個。我拴好了門,返回院子裏來打算問個究竟。


    李叔進了院子看到了我師父,很明顯地長舒了一口氣,把手裏的小罐子放到桌子上,抬手去擦汗。


    “李叔你這罐子裏麵裝的是什麽?”我隨手開了那蓋子去看,居然是一罐滿滿的黑狗血!


    李叔方才也是緊張得厲害了,緩了好幾口氣,才說得出話來。他對我師父道:“馮師傅,大......大事不好了!我......我,恐怕我已經闖下大禍了!哎呀!”他頓足捶胸,語無倫次,一副十分懊惱的樣子。


    我師父本來就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被李叔這麽一咋呼,更不高興了。他沉聲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快點講清楚!”


    李叔被喝了這麽一聲,才定了神,急忙將自己最近幾天的遭遇細細說了出來。


    李叔平時就是個老實人,除了會蒸點包子、饅頭啥也不會了。他又沒錢租鋪麵,隻能是早起去路邊擺個小攤賣給路人做早餐,還得躲著城管來抓,日子自然過得緊巴巴地。在一次偶然的閑聊中,他聽到一個在火葬場上班的熟人喝醉了酒後說起還有鬼市擺攤這麽一回事。為了能多賺些錢,他死皮賴臉地求那個熟人也帶他去鬼市看看。那熟人禁不住他求,也怪自己說漏了嘴,隻好帶他一起去了。


    從此李叔便開始在鬼市上擺攤賣些麵點,他倒也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寧可多吃點虧也不敢與人與鬼發生爭執。所以窮鬼老曾就總喜歡去他那兒占點兒便宜,老邢來收保護費,他也是一分都不敢少的。不過即使這樣,李叔在鬼市還是賺到了些錢,後來想著擴大經營,自己又帶了一個親戚也來一起賣甜品。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李叔便被去年新來的那幾個遊手好閑的“混混”鬼給盯上了,每次鬼市都要來敲詐一番。他一開始還不敢反抗,但次數多了他也經不住,就去找老邢反應此事。老邢免不了逮住那幾隻混混鬼甩起鞭子又是一頓好抽!


    李叔本想著這事應該就完了,那幾隻鬼在鬼市上也不敢再去公然騷擾他。可前些日子在某一次鬼市收攤後,他們居然暗地裏跟著李叔回家,並開始騷擾他的家人,一家老小全部都病倒在床。李叔不堪其擾,受了威脅又不敢去找人幫忙。


    到了七月十三那天,那幾隻鬼不準李叔去鬼市擺攤,反強迫他跟著他們去另外一個地方辦些事情。李叔被那些鬼以家人性命為要挾,不得不去了。辦完了事,那些鬼又在家裏守著他們一家直到今晚,剛剛才離開走了。李叔心裏著急,又怕那些鬼去而複返,權衡了半晌,才咬咬牙抱著個黑狗血罐子跑了過來找我師父。


    師父耐著性子聽完李叔的述說,皺起眉頭道:“這些不知死活的小鬼,確是不能留了。你放心好了,我一會兒去到鬼市便跟老邢講講,讓他把那幾個鬼都抓來,我自有辦法處置。”


    “不不不!我來找馮師傅,不是為了單單訴苦的!”李叔連忙搖手,表明自己的來意並非如此而已。他著急道:“我冒死過來,是要告訴您他們強迫我去做的事!”


    “他們強迫你去做什麽事了?”師父驚詫問道。


    “馮師傅,像您這樣道法高強的人自然應該是什麽都見過的了?”李叔道,“他們帶我去的那個地方非常瘮人!我雖然不知道那是個什麽地方,但也猜得出來必定是個緊要之處。前晚,那幾隻鬼硬拉著我去了一個山洞,那應該是個舊礦洞,最裏麵地上有個大黑坑,坑口邊上貼著許多符紙,還綁著好多細繩......”


    李叔還沒有說完,我師父就大吃了一驚,猛然拽住他的胳膊,厲聲追問道:“你說的這個礦洞是在哪裏?”


    李叔又被嚇到了,磕磕巴巴地回答:“是......是,是在瘋狗嶺附近,他們帶著我一直沿著穀底的河道走,我不識路,具體在哪個位置我......我就搞不清楚了......”


    師父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起來。我也是吃驚不小,風穀嶺下那個礦洞可是非常偏僻的地方,而且是一處陰脈出口,那些鬼硬拉著李叔去那裏麵做什麽?


    我急忙插口問道:“李叔,他們強逼你去那洞裏做什麽了?”


    李叔伸出了兩隻抖得厲害的手掌,怯怯道:“他......他們逼我,讓我把那些符紙都給扯掉了,還......還把那些紅繩都給剪斷了......”


    “啪!”


    師父一把扯掉了身上的圍兜,狠狠地扔到了李叔的臉上,衝他怒吼道:“你個蠢貨!這種禍事你也敢去做,不要命啦?”


    李叔也是十分懊惱,抱著頭蹲在地上,隻哭喪道:“我也沒辦法呀......我的命可以不要,我家裏那幾口子的命不能不要哇!”


    師父怒極了,但又下不去手打他,便往地上狠跺了幾腳發泄怒火。我心裏雖然也急,但覺得這事也不能全怪李叔,畢竟他也是逼不得已,況且他又不是陰修中人,哪裏懂得那洞裏的縛鬼陣的重要性?


    我勸師父道:“現在再怎麽罵他也沒有用了,事已至此,還是要趕緊想辦法補救才是!”


    師父剛才也是氣極了,一下子失去了理智。這時聽了我勸,馬上沉下氣來思索對策。他對我道:“那幾隻鬼蓄意破壞陣圖,必然是有其目的的。今晚是七月十五,恐怕要出大事,礦洞那邊必須要有人去守!現在離子時還有一個時辰,我們趕緊過去,你去收拾符籙法器,我這邊通知一下老譚、老劉和蘇老板。”


    我答應了,趕緊跑進屋裏去收拾家夥,院子裏那一大堆的食材這會兒也完全顧不上了。


    師父對李叔厲聲斥道:“看在你還算有些良心,知道跑來報告的份上,我今天就不跟你追究了。但是以後不準你再到鬼市去!還有那洞裏的事情,包括所有跟亂葬崗有關的事情,你以後都不準跟別的人提起半個字!否則,我定不饒你!”


    李叔忙不迭地答應了,還趴在地上磕了幾個頭,估計以後就算再拉他去,他也不敢靠近亂葬崗那邊一步了。


    “滾!”師父指著門口罵道。李叔如釋重負,連滾帶爬地跑出門去。


    待我收拾好了東西,師父那邊也挨個打完了電話。他道:“老譚那邊已經布置好了鬼市,有些心急的攤主、客人都已經到了,恐怕他今晚是脫不了身了。也罷,都到這當口了,突然取消鬼市反而更惹出事端來,就留他在亂葬崗守著吧。”


    “那蘇老板和老劉叔呢?”我問道。就靠我們師徒兩個去守那陰脈通道,我可一點兒信心都沒有。


    “老劉離得遠,他又沒車,隻能是慢點兒才到了。蘇老板現在過來,讓我們就在這兒門口等他。”


    我點點頭,把師父的舊背包遞給他。師父抓緊最後的時間,又仔細檢查了一遍要帶的家夥。他似乎發現少了什麽東西,喊我在院子裏等著,自己卻跑回房裏一陣翻箱倒櫃的,再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個物件。我一看,頓時就認出了是上次師父用來殺骷髏鬼的那把帶鞘的菜刀。師父也不跟我多解釋了,直接將這把神秘的菜刀也塞進了背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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