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胡子兩個人跟丟了秀秀,又因為之前的分歧,都坐在車裏生起悶氣來,互不搭理,也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麽做。過了一會兒,小胡子便甕聲甕氣地道:“今晚不查了,回去了!”


    可他的手剛摸到了變速杆,放在儲物格裏的手機就響了。我低頭看了一眼,來電人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


    小胡子的表情卻有些驚訝,道:“是張經理。難道又出什麽事了?”他接了電話,開了免提,這樣我也能聽見。


    張經理在電話裏的聲音有些發抖,語速也有點遲緩,仿佛像是剛睡醒的狀態。他道:“剛才,我檢查完了每個包廂,回到辦公室裏換衣服正準備下班,不知怎麽地突然就暈倒了!醒來以後,我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手裏拿著手機,就感覺很奇怪。因為我平時身體沒這麽差,不會無緣無故就暈倒的。而且,我暈倒的時候正在換衣服,手裏是不會拿著手機的。更奇怪的是,我看了手機上的通話記錄,就在我暈倒的這麽短短的二十分鍾裏,我居然給林總打了三個電話,可我腦袋裏是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我後麵想給林總再撥個電話過去問問是怎麽回事,可林總卻不接我電話了!你們能不能回來幫我看看,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和小胡子聽張經理這麽一說完,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又很默契地點了點頭。小胡子衝著電話喊道:“行,我們現在馬上就回去!”


    小胡子啟動了車,掉頭又往麗都夜總會的方向疾駛而去。張經理的情況很明顯就是剛剛才被鬼上了身,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中了那位春姐的招兒。但是她這次為什麽沒有跟著秀秀回家,又為什麽放過了張經理一命,還借用他的手機給林總打了電話?這些疑問就隻有等我們回去再重新調查過後才有可能解開了。


    我們把車開回麗都夜總會的時候,張經理已經在大門口那裏等著我們了,他的臉上果然帶著一縷黑氣。小胡子隨便把車一停,就跳下去問他:“你在這裏幹什麽?”


    張經理指著旁邊停著的另外一輛奔馳轎車道:“這就是林總的車,他已經來了。但我樓上樓下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他人在哪裏?”


    “電話還能打通嗎?”


    “能!我五分鍾前最後一次打過去還是占線的狀態,可後麵再打通,他就是不接我電話!”


    “樓上的酒店也是林總的產業嗎?他會不會在上麵?”我問道。


    “不是。”張經理搖頭,“林總隻租了下麵二、三層和這個門麵來開這個夜總會。”


    “你再給他打個電話試試。”小胡子道。


    張經理掏出手機想再撥一次,此時卻又開進來一輛車,刺眼的車燈照得我們三人都快睜不開眼了。那輛車自顧自地停到了林總的奔馳車旁邊,然後開門走下來一個人。


    “龍哥!”張經理見了那人便叫道,“您怎麽這個時候來了?我們都打烊了!”


    那位龍哥微胖,禿頭,擼起的袖子下麵露出兩條“花臂”來。他眼角下麵有一道疤,看人的時候顯得有些陰鷙,顯然不是什麽善類。他下車了之後看了看林總的奔馳車,便在輪胎上踹了一腳,顯得很暴躁,嘴裏罵道:“媽個x的,要不是他連著猛打電話給我,你以為我還想來你們這個破地方嗎?”


    “龍哥,是林總叫您來的?”張經理詫異道,“那他有沒有說請您來是因為什麽事情?”


    “關你鳥事?”龍哥卻瞪著張經理罵道,“老林他人呢?”


    “我也不知道呀!我還一直在找林總呢!”張經理連忙回答。龍哥聽了嘴裏又是一通咒罵,從褲兜裏掏出手機來要撥打電話,估計也是要打給林總的。


    我和小胡子在一邊冷眼旁觀,眼看著這件事情正變得越來越詭異,而且迷霧重重,很可能完全不會是我之前猜想到的那個故事劇情了。如果說春姐和那名保安隊長的死隻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恩怨情仇的話,那林總又在這裏麵扮演了什麽角色?還有現在才冒出來的這位龍哥呢?


    我正苦苦思索著這幾個人之間還能有什麽關係糾葛的時候,意外情況再次突發!


    “嘭!”


    一個黑影毫無征兆地從高樓上掉落,居然不偏不倚地就砸中了站在兩輛車中間的龍哥!


    我們站在門口的三個人也被嚇了一大跳,趕緊都跑過去看個究竟。隻見奔馳車旁邊的地麵上躺著兩個人,一上一下地疊著。龍哥便是被壓在底下的那一個,他仰麵倒地,腦後則濺開了一大灘紅白色的粘稠液體,死不瞑目。龍哥居然最後連一聲慘叫都沒有喊出來,就被砸死了!


    而另外一個人則是臉朝著地麵,趴在龍哥的身上。他的腦袋因為有龍哥的肚子墊著,居然沒摔碎,但他的腰卻很怪異地向後折成了九十度,一隻腳掛在了林總的奔馳車上,另外一隻腳則踩在了自己的背上,很明顯是斷了,也沒得救了!


    “林總!”張經理看清了那人的長相,大喊了一聲。然後他就白眼一翻,暈倒在地。


    “滴滴!滴滴!滴滴!”


    奔馳車的警報器被觸發了,發出刺耳的滴滴聲。我和小胡子站在兩具屍體前麵,麵麵相覷,震驚萬分,一時間都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不過,此時林總的身上卻慢慢地湧起了一股黑煙,那是一股很濃烈的怨氣,一隻鬼從他身上冒了出來,正是那位春姐!


    “原來是你在搞鬼!”小胡子大怒,取出八卦盤來念起咒語,頓時就將春姐給攝住了。


    春姐掙紮了一下,麵露痛苦,但卻沒有反抗。她身上的怨氣正在不停地消逝,這不是因為小胡子的施法所致,而是她自己的怨念已解,正在自行消散。


    “等等!”我對小胡子喊道,“先問問她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說!你為什麽要害人?”小胡子喝道。他依舊舉著八卦盤,另一隻手也已經從衣服下麵把桃木短劍抽了出來。這是他的另外一件法器,威力雖不及長劍,但便於隨身攜帶。


    春姐抬著手,別過頭去,仿佛那八卦盤正朝她射出刺眼的亮光,不敢直視。但她的表情既不悲痛,也不歡喜,隻是幽幽搖頭歎道:“我害人?若人不害我,我為何要害人?我隻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而已!”


    “你到底有什麽冤仇?”我問。


    “嗬嗬嗬嗬......”春姐突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似乎連八卦盤也不怕了,眼睛看向我,臉上掛著淒慘的笑容。


    “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嗎?”春姐道,“我在十七歲的時候,就被一個男人給騙了,拐賣到一家暗娼窩子裏賣y!我一開始還反抗,他們就打我,不給我飯吃,把我當狗一樣關著!我實在受不了了就隻好服軟,乖乖地任由他們擺布,幫他們掙錢。我這一賣,就賣了三年!最後,我還是趁著得了重病,他們以為我要死了的時候不管我了,我才拚著命逃了出來。”


    “而那個拐賣我的男人,就是他!”春姐指著龍哥恨聲叫道。


    “畜生!”我也忍不住罵道。小胡子則依然拉長著臉,絲毫不為所動。


    “更畜生的事還在後頭呢!”春姐冷笑道,“我本來以為,逃到廣南來,這輩子也不可能再見到他了,也壓根沒想過要去報仇。我一個弱女子,又怎麽報得了仇?可老天爺偏偏就不放過我,非要讓這個男人再來傷害我一次!”


    “他又怎麽傷害你了?”


    “前一晚,我正在夜總會裏上班,林總就叫了我和秀秀跟著他去陪客人。我進了包廂立刻就認出了這個眼角帶疤的男人,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認得。可我當時見他似乎也沒有認出我來,也不敢跑,就勉勉強強地陪著他們兩個喝酒。”


    “通過他和林總的聊天,我知道了他後來的一些情況。他的暗娼窩子被j察打掉了之後,又幹起了放高利貸和幫人追債的勾當。這林總就是因為欠了人家的錢,被他追債上門來又沒錢還,便請他喝酒討好他,想求他再寬限一些時間。”


    “可他,卻把氣都撒到了我和秀秀身上來!說林總如果能讓我們當場脫光了跳舞給他看,就可以再寬限兩天,否則免談!嘿嘿,我們的這位林總,平時假仁假義,關鍵時候就成了孬種,居然就真的逼著我們脫衣服!”


    “我和秀秀不肯,林總就連哄帶嚇。秀秀膽子小,就脫了。但我死活就是不肯脫!我已經在這個男人麵前當過一回狗了,我就算是死也不想再當第二次!”


    “沒想到,這個男人見我不給麵子,竟然發起狗瘋來,抓住我的脖子就死命地掐!林總和秀秀過來勸,也被他罵了回去。最後我被他掐了個半死,扔到了地板上不省人事。再後來,他們或許以為我已經死了,就叫了保安隊長過來處理我的‘屍體’。”


    “那個保安隊長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偏偏又對林總很忠心。他把我拖走的時候發現我還沒有死透,又活過來了。他居然又自己上手去掐,這下就真的把我給掐死了。後來我就變成了鬼,附在我自己的項鏈上。”


    “就是秀秀現在戴著的那串項鏈嗎?”我似乎又猜到了一些後麵的結局。


    春姐點點頭,道:“秀秀當時全程在場,但卻一句話都不敢說。她最後走的時候還從我脖子上摘走了項鏈。於是,我這兩天白天就跟著秀秀回家,晚上才又跟著她過來夜總會上班。”


    “然後你第二天晚上就上了保安隊長的身,吊死了他?”


    “哼,要嚴格說起來,最後要了我命的人應該是他。你說他該死不該死?”


    “那張經理是怎麽回事?”


    “我跟他卻是無冤無仇,隻不過借了他的手機和聲音打電話給林總,騙他說夜總會裏又打架死了人,請他過來處理。他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來了。之後,我又如法炮製,上了林總的身,打了電話給這個男人,敲詐他說我的屍體還沒有拉去埋,要他過來商量封口費的事情。這個我恨之入骨的男人聽了果然很暴躁,立馬就趕過來送死了!哈哈哈!你們也看到了,我附著林總的身從十樓上跳下來,親手同時弄死了這兩個無恥、卑鄙、下流的臭男人!你們說這種複仇方式痛快不痛快?哈哈哈!”


    春姐說到這裏,便仰頭大笑,她身上的怨氣此時也已經快要散盡,就連鬼體也將將要化為虛影。她最後有些瘋狂地厲聲笑道:“現在我的心願已了,就可以安心去投胎了!哈哈哈!”


    “你想得倒美,你覺得我還會給你投胎的機會嗎?”小胡子怒喊道。他向前跨出一大步,用八卦盤罩住了春姐,另一手中的短劍猛然劈下!


    “不要!”我大喊道,卻根本來不及攔他。


    “呀!”


    春姐本就已經變透明了的鬼體被小胡子這麽一斬,瞬間便破碎了,化作一縷青煙騰起,隨即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你幹什麽?”我怒不可遏,責問小胡子道,“為什麽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殺鬼?你沒看到她已經在自行消散了嗎?”


    “我做事還需要經過你同意嗎?”小胡子反過來衝我怒吼,“就是因為你所謂的愛鬼、幫鬼,心軟仁慈,這才多死了兩個人!”


    “她的話難道你沒聽到嗎?這兩個人就是罪有應得!”我也吼了回去。


    “哼哼!”小胡子這時卻不怒反笑,冷道:“瞧瞧你自己說的話吧,你現在是法官,還是判官?你有權力決定一個人該不該死嗎?一條人命在你的眼裏就比不上一隻鬼嗎?”


    我啞然。我知道辯不過他,但心裏依舊忿忿不平,便憤然轉身離去。


    一條人命和一隻鬼魂,孰輕孰重?這個問題還從未在我的腦海裏出現過,也無法簡單直接地放在某個天平上去稱量。但是,作為一名陰修,我依然要堅持我的觀點:人命固然重要,但鬼魂也不應受到歧視和摒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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