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有鬼市,但還沒等天黑,金大勺就罕見地提前打了電話給我。


    他開門見山地就問我:“想不想學烤乳豬?”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金大勺所說的烤乳豬肯定不會是指一般的烤乳豬,而是元寶樓的招牌菜之一:鬼餐烤乳豬!


    於是,我趕緊回答:“想!”


    金大勺便道:“那你一會兒七點鍾就先來我師父家,晚上我們再一起去鬼市!”


    金大勺的師父自然就是趙老刀了。此前我就一共見過他兩次,一次是在唐老鍋的壽宴上,一次是在錢老爺的冥婚宴上。尤其是第二次的時候,趙老刀展現了高超的鬼餐技藝,炒出一盤被西嶺公墓裏各位鬼界大佬們都交口稱讚的紅燒野生大黃魚來。


    能夠再一次見到這位傳奇人物,而且是直接到他家去拜訪,我感到很興奮,也不禁開始猜測起金大勺讓我過去的原因。但金大勺在電話裏也沒有明說,我也就不好追問。難道真的就是為了教我烤乳豬?


    趙老刀的家離西嶺公墓其實並不太遠,就在附近郊區的一個農家院子裏。我開著自己的車東拐西拐地,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趙老刀住的地方。


    一看到那個農家院子,我又不禁嘀咕起來:“我師父也租住在這樣偏僻的農家院子裏,是不是隱士高人都喜歡住在這種地方?”


    我是傍晚七點鍾準時到的,停好了車就上去敲門。出來給我開門的是金大勺,原來他已經到了。而趙老刀果然正坐在在一個大烤架前烤乳豬,一次照看三隻。但他隻是簡單地翻烤,爐子裏也是普通的木炭。看起來就是是很正常的那種碳烤,他還沒有用上任何陰力和秘術。


    趙老刀見我來了,便把烤到一半的乳豬擱到一邊,拿了塊布來擦手。他躺到一張躺椅上,端起一個小紫砂壺喝茶。嘿,他就連喜歡睡躺椅這種習慣也跟我師父一模一樣!


    金大勺見我遲疑,便讓我過去,道:“我師父有話要問你”


    我走了過去,趙老刀指著旁邊一張椅子道:“不用太拘謹,先坐!”


    我依言坐下了。趙老刀又問:“你就是馮道彰的徒弟?”


    “是!”


    “馮老現在就隱居在南亭?”


    “是!”


    “他現在不炒鬼餐了?”


    “不炒了!”


    “也不願意教你?”


    “不教!”


    趙老刀問完這幾個問題,突然就笑了。他道:“看來馮老是真打算金盆洗手了!”


    我聽他這麽一說,就大起膽子來問他:“您也認識我師父?”


    “怎麽不認識?我要見了他,恐怕還得尊稱他一聲前輩!”


    謔!原來我師父真的這麽厲害,連我心目中的傳奇人物趙老刀都要自認晚輩!可他為什麽就金盆洗手了呢?


    趙老刀見我還是一臉的疑惑,又笑道:“看來馮老把你瞞得很緊呀!”


    “就是!”我不禁抱怨道,“他從來都不跟我說他會炒鬼餐!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他唯一的徒弟?”


    “你不要這麽想。”趙老刀搖搖頭,反對道:“他不教你這些,自然還是有他的考慮。我想他應該還是為了你好!”


    連趙老刀也幫著我師父說話?不過我不好表示反駁,就聳了聳肩膀,扁了扁嘴,表示對此還是無法理解。


    趙老刀看見我的無奈表情,又笑了笑,也不再追問我師父的事了。他換了個話題問道:“你現在陰功練到第幾重了?”


    “第三重的中段!”


    “嗯!”趙老刀點點頭,讚許道:“以你的歲數,能有這樣的修為已經很不容易了!”


    “多謝趙前輩誇獎!”


    “你師父不想再幹這行了,但看來你的想法恰恰相反,對嗎?”趙老刀似乎很了解我的打算,也許是金大勺告訴他的。


    “是的!”我如實回答道,“我覺得這一行很適合我,為什麽不繼續做呢?”


    “就因為你喜歡幹這一行嗎?”


    我撓撓頭,有些尷尬地承認道:“也不完全是,能賺錢也是其中一大原因......”


    “哈哈哈!”趙老刀大笑起來,指著我道:“我喜歡你的直白!想賺錢也不見得就是什麽壞事嘛!”


    我被他笑得怪不好意思的,隻好跟著他“嗬嗬”地陪笑了幾聲。


    趙老刀笑完了,又指了指金大勺道:“我這位徒弟呢,在拜我為師之前也跟你差不多是一樣的情況。不過他的資質很一般,我當時本來是不想收他的。是他死纏爛打求我收他,我才勉為其難地收了!”


    金大勺聽他師父這麽奚落他,也不生氣,反而笑道:“我這一輩子就有過兩次不要臉的時候,一次是拜師,另一次是求婚!”


    “哈哈哈!”


    趙老刀又再次開懷大笑。我也被金大勺的自嘲和趙老刀的爽朗給逗笑了,就跟著一塊兒偷笑。


    和元寶門裏其他的門人不同,趙老刀這師徒二人看起來確實都是很實誠、很爽快的人。他們不像唐老鍋、侯大盆那樣市儈、勢利,顯得城府很深,也不像是那種喜歡搞爾虞我詐的偽君子。和他們相處便顯得自在了許多。


    笑完了,趙老刀又對我道:“大勺跟我說了,你的天賦很好,比他自己好多了。他也是愛才之人,雖然說他自己招不到心儀的徒弟,但有你來接他的班,我倒也不是很反對!”


    既然趙老刀主動說到了這個話題,我便想趁著這個機會問一問究竟。我道:“趙前輩,請恕我魯莽地問一句,為什麽你們願意培養我這麽一個元寶門的外人呢?”


    趙老刀伸出一根手指衝我搖了搖,道:“你這麽想,就跟我那位侯大盆師侄的想法一樣,有些狹隘了!我問你,你知道我掌門師兄上次為什麽沒有對你出任元寶樓的二廚表示反對?”


    這個也同樣是隱藏在我心中的疑問,於是我老老實實地搖頭道:“我也想不明白!”


    “這個問題,我掌門師兄可比他那位大徒弟看得更透徹些!”趙老刀正色道,“因為元寶樓在西嶺鬼市裏的地位就代表了元寶門在省城陰修界的地位,說元寶樓就是元寶門的門麵和根基,這一點兒也不過分!”


    “但要想保住元寶樓的地位,可不能僅僅光靠耍耍嘴皮子,玩弄玩弄一下權術就能做到的,得靠真材實料的本事才能服眾!”


    “所以,這一點我的掌門師兄做不到,他的大徒弟也做不到!隻有他的徒孫秦小桌還差強人意,但要是真的交給秦小桌去接班,這元寶樓可撐不起來!”


    “所以你們就寧願培養我來接班?”趙老刀這麽一解釋,我似乎開始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節之處。


    “沒錯!”趙老刀繼續解釋道,“你是馮道彰的徒弟。雖然你並沒有繼承到他的鬼餐技藝,但馮老的眼光可還是不會錯的。論天賦,你沒問題,而要是論背景,你除了有馮老這麽個名氣大的師父撐腰外,在元寶門,包括在整個西嶺鬼市裏你也隻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任何根基和勢力可以依靠!”


    “所以,我認為由你來接班元寶樓,在沒有找到更好的人選之前,至少我的掌門師兄不會反對,其他的陰修門派也找不到借口來做文章。你的背景既是你的劣勢,也是你的優勢!我這樣的解釋,你滿意了嗎?”


    “十分滿意!”我連忙回答道。


    原來,我以為簡簡單單是靠自己努力爭取來的二廚職務,背後居然還隱藏著這麽內幕和這麽多多勾心鬥角的爭奪!


    不過,我隨即又冒出了一個疑問:元寶門這樣舍得在我身上押寶,是否還有什麽其他的目的呢?


    “那我現在應該怎麽做?以後又需要我做出什麽樣的回報?”我大膽地直接問道。


    趙老刀麵對我的疑問也沒有著惱。他微笑道:“你目前還不需要操心太多。先繼續好好學你的鬼餐,大勺也會盡力教你!隻要你同意學成之後能夠繼續在元寶樓做事,為元寶門出力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


    如果隻是這樣的要求,我自然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了。我本來就沒有太大的追求,能夠成為一名鬼餐廚師就已經成功了一半,更何況他們還願意把元寶樓交給我去打理。這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期願景,傻子才不答應呢!


    “好了,我要講的話都講完了。接下來,就由大勺來教你烤乳豬吧!”趙老刀揮了揮手,拿起他的紫砂壺就回屋裏去了。


    金大勺坐到烤架前,接過了他師父剛烤到一半的乳豬,又繼續翻烤起來。他一邊操作一邊對我道:“就像之前我告訴過你的,炒鬼餐成敗的秘訣關鍵就是要掌握好陰與陽之間的一個平衡點!”


    “其實火是中性的。由陽氣而生的火是陽火,由陰氣而生的火就是陰火,或者叫鬼火。用陽火烤出來的乳豬是烤給活人吃的,但烤給鬼吃的乳豬可不能一味地用陰火來烤。那樣的話,烤出來的乳豬就是餿的、臭的!”


    “鬼雖然是陰間的魂靈,但記憶和言行包括飲食的口味都還殘留著在陽間做人時的習慣。所以,鬼餐不能一味地注重陰氣是否濃鬱,還要適當地考慮到口感的問題。就拿這烤乳豬來說吧,必須先將它用陽火烤至半熟,然後再換到陰火來烤。”


    說著,金大勺手上運起陰力,烤爐裏原本紅色的火苗“嘭”地一聲就變成了綠色,正是我早已見慣了的鬼火。


    金大勺在鬼火上繼續翻烤那頭乳豬,之前已經烤得有些泛紅的豬皮表麵又開始起了變化,慢慢地轉變成青色。金大勺用鬼火烤了十分鍾後,見火候差不多了,又撤掉了陰力,恢複到正常的陽火來接著烤,烤乳豬的顏色又漸漸變回金黃。


    如此反複了數次,最後烤好的乳豬顏色雖然還是常見的那種醬紅色,但用手一摸,竟然是冰涼冰涼的!


    金大勺道:“這樣的烤乳豬就可以拿到元寶樓去賣了!”


    我問道:“平時這些乳豬都是你們二位先在這裏烤好了,再帶去元寶樓的?”


    “對!”金大勺點頭道,“我師父雖然現在已經不再親自掌廚了,但很多鬼餐的食材都還是由他先加工過後才送到元寶樓去的。尤其是白切雞、烤乳豬和禦品官燕這三道招牌菜,其實就是出自他的手。我最後在上桌之前也隻是簡單地再處理一下,重新加注一些陰力進去就可以了。”


    金大勺的這一番話終於解答了我一向以來的許多疑問:為什麽元寶樓裏那麽小的一個廚房,也能製作出那麽多種鬼餐菜式?而且金大勺的陰力仿佛用之不盡,原來是這麽回事呀!


    金大勺烤完了一隻,便讓開了位置,換上去我親自操作了一回,並站在一旁講解、提醒。


    烤乳豬的做法其實就跟以前我搞燒烤差不多,這個我可是最拿手的了。所以即使是剛剛上手,手法、火候卻一點兒也不生疏。金大勺和趙老刀見了也不禁連連點頭,說確實沒有看錯人!


    不過,我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陰力有限。勉強烤完了一隻乳豬,我便感覺陰力用盡了,非常疲憊。趙老刀讓我先去休息一下,還順手丟了一顆陰元給我補充陰力。我拿著陰元,感覺怪不好意思的,不肯拿來就用。


    但趙老刀不以為意,擺擺手道:“不用跟我客氣,就算是我給晚輩的見麵禮了!”


    隨後,我便在趙老刀的院子裏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師徒二人忙碌。看到這一幕,我也不禁感慨起來。這樣的情景,跟我在南亭時跟著師父準備去亂葬崗賣的食材是何其地相似!宛如昔日重現!


    到了晚上十點,所有的食材都已經準備妥當。我們三人便一起收拾了一下,把整理好的食材全部搬上了一輛皮卡車,由金大勺開著送到西嶺公墓去。我也開著自己的車跟在後麵一起前往,晚上仍照常在元寶樓裏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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