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夜飛貓一路沿著崖壁跳躍,將我和柳寒馱下千丈穀低,卻因為精疲力盡而亡。在連續遭遇敗仗之後,這樣的損失不亞於又失去了兩位忠誠的戰友。


    我走到柳寒身邊,安慰她道:“貓死不能複生,就好比譏諷鬼和鐵頭一樣,傷心也換不回來它們了。”


    柳寒默然點了點頭,抬手擦幹了淚水,才終於舍得把雌貓的頭放下。她隨即站起身來開始四處尋找石塊,我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也跟著一起收集。


    千丈穀的穀底彌漫著十分濃密的陰氣,宛如迷霧,當中還緩緩流淌著一條並不寬闊的地下河,河邊岸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不一會兒,我和柳寒便收集了足夠的石塊,並把兩隻夜飛貓的屍體拖到一起,在它們身上壘出了一個石頭墳塚。


    “走吧。”柳寒做完了這一切,便霍然轉身走了,不敢再多回頭看一眼。她雖然平時在麵上表現得十分強勢,對誰都是冷冰冰的,但其實內心依然有她柔弱的一麵,是個麵冷心熱的人。


    我們倆在地下河邊喝飽了水,又把臉洗了洗,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尋路離開峽穀的問題上。我身上的地圖匣子還在,但千丈穀底是絕地,就連編繪地圖的人也無從得知這下麵究竟通向何處,隻是大致地畫了一截虛線,中間到了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就斷了。也就是說,下麵該怎麽走,隻能依靠我們自己的判斷了。


    我道:“既然有河水,就一定有出路,隻是不知這河道通往哪裏?”


    柳寒道:“不管它通往哪裏,我們隻能沿著地府相反的方向走,否則豈不是又自動送上門去了?”


    我聽了也隻能聳聳肩膀,“說的沒錯,那我們走吧。”


    連續幾天的激戰和奔逃耗盡了夜飛貓的體力,其實騎在貓背上的兩個人也感覺到精疲力盡。在走出幾裏地後,我和柳寒也走不動了,便停下來尋了塊大石頭躺在上麵休息。這一躺我倆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幽幽轉醒,發現自己依然還躺在大石頭上。在這絕地穀底,當真是啥也沒有,倒是十分安全,不用擔心追兵,也沒有可怕的怪物襲擊。不過此時我自己身上的多處傷口才開始發作,痛楚感如同潮水一般湧了上來,讓我不由得叫出聲來。


    唉,想一想還真是諷刺呀!


    半個月之前,我手下還握有十萬大軍,正雄心勃勃地向鬼門關進發,勢要一舉推翻地府。可就在大功即將告成之際,卻接連遭遇反轉,最後竟落得如此落魄景象,隻剩柳寒陪伴在我的身邊!


    柳寒似乎聽到了我的申吟聲,隨即也醒轉過來,問我:“你怎麽了?”


    我苦笑地指著自己的肩膀道:“痛!”


    柳寒看了看我又開始滲血的傷口,便從自己身上的戰袍撕下一截布來,重新幫我把傷口包紮好。但這裏缺醫少藥,要是傷口發作起來,就隻能靠我自己的抵抗力扛過去了。


    她又問我:“身上還有吃的嗎?”


    我搖搖頭,之前一直在與敵人交戰,打完茅山道會又打陰軍,然後就是被追殺,根本沒有時間吃東西,身上也沒有準備任何的幹糧。柳寒不問還好,這一問,我的肚子便開始“咕咕”作響。


    柳寒離開了巨石,走到河邊點燃鬼火,往水裏觀察。“河裏有些小蝦,不知道能不能吃?”


    我苦笑道:“不管能不能吃,先撈一些上來嚐嚐吧!再不吃東西,恐怕我們倆餓死之後反倒都得成了它們的食物。”


    於是柳寒下水去撈蝦,就用自己的頭盔來當容器。那些蝦似乎很笨,沒見過人類,居然也不躲,很快就被柳寒撈了滿滿一頭盔上來。


    我看那蝦,確實很小,大概隻比油燈的燈芯粗一些,而且全身透明,殼都是軟的。這樣的小蝦米,應該屬於食物鏈的最低端,靠吞食河裏的浮遊生物生存。但此時也容不得我們挑食了,抓起一把就往嘴裏塞,直接生吃。


    透明小蝦的肉太少,殼雖軟卻沒有任何味道,吃在嘴裏味同嚼蠟。不過,吃完了那一頭盔的蝦,我的肚子也沒有表示抗議,看來這蝦還是能吃的。此時此景,能填飽肚子就已經是莫大的運氣了,不能要求太高。


    吃飽之後,我和柳寒又有了力氣,便互相扶持著,就沿著河道往下遊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累了就歇腳,渴了就在河邊舀水喝,餓了依然還是從河裏捉些透明的小魚小蝦來吃。


    我一邊走一邊還在計算時間和路程,在陰間沒有日起日落,隻能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和估計。這樣的估算結果肯定不可能是精確的,但應該也差不太多。


    從下到千丈穀底開始算,我和柳寒沿著下遊走了大約十天,路程大約在五百裏到六百裏之間。從地圖匣子上的方向來判斷,我們目前的位置應該是在左丘城與白水城之間的某一處隱秘地下河段,隻是不知從哪裏可以走到上麵的商道去。


    其實,即使可以上去,恐怕也不見得比這穀底安全。左丘城的殷發已經公然背叛了冥港聯軍,雙方之間的盟約不複存在,左丘城肯定是不能去的。白水城的情況也不明朗,那裏一向以左丘城馬首是瞻,而且距離九曲城和地府都太近,恐怕現在也是自身難保。


    如果繼續沿著河道往下遊走,以我的猜測,倒是有可能找到一條可以連通自由城的水道。因為水源都是相通的,千丈穀的這條小河或許就是一條上遊支流,最後總會匯入一條大河裏麵去。


    按照這個思路,我和柳寒經過商量後還是決定繼續沿著河道走。“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嘛!”我這樣想道。


    而後來的事實證明,我們的選擇是正確的。我們不但找到了路,也找到了船,甚至還找到了一個“機緣”!


    某一日,我和柳寒走累了便打算休息,於是在河道一側找到了一塊巨石,準備在上麵躺一會兒。但剛剛躺下,我就隱約聞到了一絲臭味。


    “咦!什麽東西這麽臭?”柳寒也聞到了,皺起眉頭問:“好像死老鼠的味道。”


    我又抽了抽鼻子,打趣道:“確實有點像。如果是,其實應該算是個好消息,說明附近有地鼠窩。吃了這麽多天一點兒味道都沒有的小魚小蝦,抓幾隻地鼠來改善一下夥食也挺好的。”


    柳寒嗤笑道:“我倒是不介意吃老鼠,但是你打算生吃嗎?”


    我笑了,拍了拍背後的盾鑊道:“我這兒不是隨身帶了鍋嗎?隻要有肉有油,再不濟也能煮一鍋鼠肉湯吧!”


    柳寒聽了,似乎也有些意動,便道:“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們就在附近找找地鼠窩?”


    “光想沒有用,想吃就要行動!”


    我和柳寒兩人估計也是饞瘋了,居然因為聞到了一絲死老鼠的味道就真的開始到處翻找地鼠窩。當然,陰間的地鼠比陽間的田鼠個頭大了數倍,地鼠肉吃起來的味道其實跟兔肉差不多,也算是一道常見的陰間特色菜。


    可找來找去,那一股腐爛味道總是彌漫在巨石周圍,卻找不見地鼠窩在哪裏,也不見死老鼠的影子。到最後,我的目光不由得回到了巨石本身。


    “難道,地鼠窩就藏在這石頭後麵?”我沉吟道。


    柳寒斷然搖頭,道:“這麽大這麽硬的石頭,地鼠怎麽可能挖得動?”


    “萬一,這味道不是死地鼠的味道呢?”我突然異想天開地自言自語道。


    “不是死地鼠,難道是死人呀?”柳寒冷笑。


    但此話一出,兩個人的臉色都有些變了。沒錯,這味道……確實也像是死人的味道!


    這下子,我和柳寒的好奇心更強了。身為陰修,整天跟鬼打交道,死人也見得多了,我們不但不覺得這有什麽可忌諱的,反而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那塊巨石頗大,重量估摸至少在三噸以上,以我和柳寒的力氣是不可能推得動的。但我還是不死心,伸手在巨石上下摸了個遍。果不其然,還真讓我在一處巨石下的凹陷處摸到了一個奇怪的石鈕。


    “是機關!”


    我驚喜地叫道,當即用力一摳,巨石便發出了“哢哢”的聲響,往前挪動。挪了大約一米,巨石就停了,但已經足以顯露出原本藏在巨石後麵的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那個秘密石洞是直接從崖壁上開鑿出來的,看起來還挺深。我在手上生出一團鬼火,對柳寒道:“走,咱們進去看看!”


    柳寒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當即也生起一團鬼火,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密洞。


    進了洞我們才發現,那其實隻是個門洞,隔著大約數丈後的石壁後麵居然還別有洞天,是一個十分隱秘的夾層洞穴!


    地底大部分的洞穴都是相通的,但也會有一些洞穴是密閉的,不與外界連接,被石壁和土層所阻隔。這裏四麵和頂部都是石壁,隻有剛才進來那一條裂縫可以通往外部,但卻被人為地用巨石擋住,成了人造的密閉洞穴。


    密洞裏的景物更加讓我們吃驚,四個角落裏都擺放著不少箱子和架子,當中卻是一口棺材。更瘮人的是:那棺材蓋竟是打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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