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年今天穿的襯衣是暗色係條紋的,大臂的文理平平整整,往下看去,本該正常的小臂處條紋有些扭曲的搭著。


    孤零零地,有風灌進來,他的袖口有一下沒一下地打在趙岐厚厚的羽絨棉服上。


    趙歧突然有些心酸的把頭扭向自己車窗的那一側。


    陸懷年,究竟當年是什麽禍就這麽砸在他的身上了?他到底還藏了什麽?那場爆炸裏他是怎麽逃出來的?他有沒有在那場爆炸裏見到過她爸爸?除了鄧川他還有沒有在那裏見到過其他人?


    陸懷年雖然不能全然猜到趙岐在想些什麽,但是見得多了,多少能猜的到十之一二。


    談不上討厭,但也絕對算不上喜歡,要說也頂多算是無感。


    同情?誰也沒那個資格。“趙同學不必多想,禍福旦夕人之常情,不巧遇上了,沒有什麽值得同情不同情的。落到誰身上,誰也都是一樣的過。”


    趙岐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同情他,但是她的感覺還是給了她最真實答案。


    應該是處理好了事情,夏遠哆嗦著上了車,搓了搓手心啟動了車子。“懷年,人家說是自己摔倒的,和咱們沒關係,還道了謝。”


    “人傷了嗎?”


    夏遠繼續搓了搓凍僵的手,重新握上方向盤看向後視鏡的陸懷年“自己騎車走的,應該沒問題”


    “陸教授麻煩您停一下車子行嗎?我在這裏下。”


    再待下去,趙歧真擔心自己會被眼前事物影響自己對某件事的判斷,她這個人從小看不得一些心酸的畫麵,和陸懷年的相處確實讓她很不舒服。


    同情陸懷年的難處是其一,但是每個人也都有自己難處,她也一樣。


    陸懷年丟了一雙小臂,而有些人的處境比他更難以讓人接受。


    同情和懷疑,兩種心思擾得她有些心神不寧。


    可是越聽陸懷年這種不當回事的語氣,趙歧心裏就越難受。他這樣隻言片語就輕易帶過的事情,對於趙岐來說,什麽都不如那件事重要。


    他父親因為那件事失蹤,至今都是她心裏解不開的迷,這也是趙岐最想從陸懷年那裏得知的。


    陸懷年和那場煙花廠爆炸有著密切的關係,他當時也在現場,而且是唯一一個有可能可以告訴她真實情況的人。


    這是趙岐這麽多年唯一查到算是有用的信息。


    他一日不肯說,趙岐就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事。


    看著陸懷年生活裏麵的小碎片,尤其是落在她眼裏的那些小細節,趙岐心裏五味陳雜。那句老話怎麽說的來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陸懷年這樣的人也不例外。


    襯衫上一排扣的整整齊齊的紐扣,扣的人一定不是陸教授自己;深棕色的鞋帶係的一絲不苟,他也沒法親自上手;義肢上複雜的接口固定,縱使趙歧身為一個外行也能看的出來這需要其他人的幫助。


    他看起來這麽驕傲的存在,在生活麵前被打壓的無能為力,他低過多少次頭,又妥協過多少次?可是再難,他都可以掙紮一下,像一個正常人生活。


    相比於鄧川的死亡和他爸爸的杳無音信好過太多。


    陸懷年,你還活著不是嗎?


    趙岐裹著棉服下了車,有些不敢看車裏的陸懷年,絲毫不記得自己的懷裏還揣著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異物。“謝謝陸教授,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一直沉默寡言的陸懷年薄唇輕啟“趙同學,我的義肢你確定要帶回去?”


    趙岐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還抱著他的假肢,尷尬的把他的假臂從衣服裏拿出來,遞給他。


    陸懷年沒接,準確的說,是沒能接。


    趙岐覺得自己有些蠢,小步的湊近車門他坐的位置,將那隻小臂放在了他交疊的腿上“陸教授,再見。”


    夏遠透過後視鏡看到這一幕,沒忍住“噗嗤”一聲,樂了。她這智商,是怎麽考上研究生的?


    感受到被嘲笑的趙岐,瞪了主駕駛位的某人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笑什麽笑,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孔子他老人家的至理名言,他到底懂不懂?怪不得隻能當司機!情商低!


    趙岐走後,陸懷年看著腿上的東西,走了神。因為,這個平日帶著冷冰冰的東西,現在竟然多了些溫度。


    目送陸懷年的車消失的雪色中,趙岐轉身,歎了口氣,苦笑。


    趙岐不得不承認她剛才是心軟了。


    “懷年,要回公寓嗎?”


    陸懷年沒有答,隻是麵色嚴謹地問了句“馮叔,讓他走了嗎?”


    “你母親知道你今天出來有活動,所以讓他晚些回去照顧好你,現在應該還在公寓沒走。”夏遠再清楚不過他口中裏那個他是誰。


    陸懷年沒再搭話,良久,夏遠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歎息。“回”


    夏遠回了句“好”。


    譚升是路懷遠的母親,因為出於對兒子的愛,她盡可能的包攬兒子的生活,隻希望陸懷年能夠生活更如意些。


    如果不是因為這雙手臂,他會有屬於他的生活,他可以結婚生子,即使普通也可以做個簡單快樂的人。每次看著兒子連一個小動作都舉步維艱的時候,譚升恨不得剁掉自己的雙手給兒子換上。


    自己的兒子自己不心疼誰還能心疼呢?


    以至於陸懷年每次回家,就算不喜歡也會戴上假肢後才會出現她的麵前。


    她愧疚,陸懷年也一樣,因此至今他都沒鬆口告訴她發生了什麽,因為有些時候結果比過程更容易被人接受,尤其是對於至親。


    譚升派人打聽過,他們全都閉口不提。


    這也是為什麽,陸懷年每次隻要馮叔去他公寓,他都盡可能的拖著回家的點兒,不能拒絕,但也不想接受。在外麵的陸懷年是一個受人尊敬的心理教授,可除卻這層身份,他就隻是一個普通的殘疾人。


    別人用手能做的事情,陸懷年用剩下的胳膊和腳一樣做得到。


    他可以用腳做飯,可以用腳穿衣甚至係上皮帶,領帶。他可以用別人接受不了的動作解決生活中百分之八十的問題。這樣的陸懷年,是隱藏起來的存在。


    他不怕別人知道,但也不想和別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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