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輝煌額頭青筋凸起,惡狠狠道:“你說什麽?雲麓山莊是名門正派,難不成萬輝門就是歪門邪道?”


    說書先生挺著脖頸,淡然道:“老夫並無此意,實在是讀書人有所為有所不為,少門主存心想要抹黑唐少主,老夫實在做不到,這蒲城百姓,誰不深受雲麓山莊的庇護恩澤。數年前雲麓山莊可以因殺死區區民女就將宗主親子唐雲傑抵命,這等氣魄放眼江湖,有幾個宗門能做到?唐少主雖斷絕了修行之路,但是他一心善待轄境百姓,連那枉死的喜兒姑娘的墳塋也是每年親自祭拜,每逢十五便親自為喜兒姑娘送上鮮花,為劉三送上美酒,這等心懷百姓的山上仙人,老夫真的無法出言抹黑。”


    徐天然不禁側目,原本為求苟且偷生匍匐在地的說書先生猛然在徐天然眼裏身材都魁梧起來。


    萬輝煌更是氣得臉色發青,“來人,把這老匹夫活剮了。”


    說書先生整理好衣衫,朝萬輝煌深深一揖,這一揖更讓萬輝煌惱火,似在大庭廣眾打自己的臉。


    萬輝煌的走狗就要將說書先生綁了,忽然,一聲輕靈的“慢著”,眾人望向客棧門外,究竟是誰人未至,聲先至。


    一襲粉裙姑娘,娉娉婷婷步入客棧,指著樓上的萬輝煌,怒道:“萬狗,竟敢在雲麓山莊的地界上撒野,活膩了嗎?”


    萬輝煌眼見唐雲朵來了,一雙賊溜溜的眼睛死死盯著唐雲朵的一雙長腿,色眯眯道:“原來是唐姑娘,失敬失敬,我不過是跟先生開玩笑,規矩我自然是懂,怎會明知故犯呢?”


    唐雲朵見萬輝煌醜陋的嘴臉,氣不打一處來,“萬狗,敢做不敢當,是嗎?有膽子上雲麓山莊把方才的話原原本本說一遍。”


    萬輝煌佯裝害怕道:“唐姑娘,哥哥好怕怕哦,不要嚇我,到時候江湖都說雲麓山莊恃強淩弱,這名聲可就不善咯。”


    唐雲朵氣得直跺腳,“你你你……你個小人。”


    萬輝煌雙手托住自己的胸口,笑眯眯道:“我是小人,不像唐姑娘這麽大,是大人,還望唐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恕在下。”


    唐雲朵見萬輝煌手上在胸口比劃的猥瑣動作,恨不得把萬輝煌碎屍萬段,就要拔劍而出,忽然,一名俊逸的公子拉住了粉裙姑娘,冷靜道:“朵兒,不得胡鬧。”


    “大哥,他在罵你。”


    “想說就讓他說去吧,無妨。”


    “大哥,正是你這般不在乎,這些年在背後說你壞話的人才越來越多,今日,我就要殺猴敬雞,看誰以後還敢在背後嚼舌根?”


    “嘴長人家身上,愛說說唄。”


    萬輝煌將兄妹二人各自爭吵起來,譏諷道:“喲喲喲,這還是當年入青雲榜風光無限的唐少主嗎?怎麽瞧著修行之路斷了,膽量也跟著小了,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不才都化神境了,敢問唐少主知道化神境是什麽嗎?”


    萬輝煌尖銳的笑聲響徹整座客棧,唐雲龍雙拳緊握,無奈隻能鬆開雙手,他知道萬輝門不過是晉王的一顆棋子,這沒腦子的萬輝煌就是一塊魚餌,就等著雲麓山莊上鉤。


    一旦雲麓山莊忍不住殺了,哪怕是把萬輝煌打了一頓,那沈長青不介意送萬輝煌一程,徹底挑唆雲麓山莊和萬輝門的關係,到時候晉王的江湖勢力就可以堂而皇之進入關中之地,而雲麓山莊就會成為丟失關中大門的罪人。


    唐雲龍忍了,但是,唐雲朵忍不了,一襲粉裙區區二品境界,出劍極快,一聲雷鳴,直取萬輝煌眉心。


    唐雲龍身形一閃,將唐雲朵攬住,硬生生拖回來,萬輝煌譏諷道:“可惜了,可惜了,差點就能和唐少主過過招,不過,唐少主是沒了這個膽量了。”


    忽然,一抹刀光閃爍,二樓雅座被一刀斬斷,萬輝煌、沈長青皆從二樓落下。


    萬輝煌看著依舊飲酒吃菜,仿佛事不關己的一襲青衫,內心生出一股恐懼,莫非真是扮豬吃老虎的猛人?


    萬輝煌得了父親的命令就是要挑釁雲麓山莊,讓雲麓山莊向自己出手,畢竟有沈長青護著,也不怕出什麽幺蛾子,但是,唐雲龍是鐵了心不動手,自己的目的無法得逞,若是又招惹了什麽江湖隱世不出的老妖怪就得不償失了。


    沈長青護在萬輝煌身前,萬輝煌見狀,大丈夫能屈能伸,父親說過,摸不清對手的深淺,就不可意氣用事,扯呼為妙。


    唐雲朵見萬輝煌一夥人如喪家犬一般逃走,大喜過望,剛要跟青衫公子道謝,隻見,那人的麵容,唐雲朵驚呼道:“大哥,是他來了。”


    唐雲龍喜出望外,快步上前,緊緊將一襲青衫抱住,爽朗笑道:“好久不見。”


    一襲青衫笑容和煦道:“好久不見。”


    徐天然為唐雲龍介紹了南宮千白和黑衣小童徐徐,而千尋唐雲龍是認識的,自然不用多做介紹。


    唐雲龍握住徐天然的手,笑道:“走,上山莊,咱們兄弟要好好喝一場。”


    徐天然欣然點頭。


    唐雲朵默默跟在大哥身後,瞧著大哥和一襲青衫熱乎勁,很是欣慰,大哥已經許久沒這麽開心了。


    大哥幾個月前剛遠遊歸來,性子也遠不如從前跳脫了,大哥見了清平山莊少主陳大錘,聽說了陳大錘和徐天然、吳清風一行人在詩香雅境的奇遇,讓唐雲朵豔羨不已。


    聽聞天機閣將在數月內發布一份遠征妖族的邸報,一時間整個江湖都沸騰了,都迫不及待想知道站在江湖頂尖修士縱橫妖界的英姿,唐雲朵也是心癢癢得緊。


    聽說當年女扮男裝的朱子柒也去了,每每想起曾經的相遇,唐雲朵至今白皙的臉頰微紅,不過不再是情竇初開的羞澀,而是不好意思的窘態。


    當年自己竟然會喜歡同為女子的朱子柒,如今想來仍舊是感覺相當丟臉,雖說一襲白衣的朱柒仍舊會走進自己的夢境,卻不再是仰慕她,而是想成為如大梁花主殿下一般頂天立地的巾幗英雄。


    這些年來,朱子柒儼然成了山上山下閨閣女子最為崇拜的女俠,雖身在廟堂,但是一人執掌大梁花滿樓,不論沙場領兵征伐、運籌帷幄,抑或是江湖出劍、縱橫廝殺,皆成為閨閣女子競相豔羨的風流人物。


    更有一些中毒至深的閨閣女子更是學著朱子柒,披上潔白如雪的披風,讓丫鬟親手製作了一柄木劍,無論去哪兒腰間都佩著木劍,而爹娘都被這胡鬧的閨女氣得茶不思、飯不想,馬上就到了出嫁的年齡了,若是讓外人知道自己閨女是這個瘋癲德性,那還怎麽嫁出去?


    不曾想,閨女直截了當回了句:“姑奶奶不嫁了,要去行走江湖,當那懲強扶弱的女俠。”


    爹娘徹底傻眼了,請來了郎中,是不是自家閨女腦袋壞掉了,郎中診完脈,隻是搖搖頭,無奈道:“中毒太深了。”


    爹娘如遭雷劈,愣了良久,這才回過神來懇請郎中就姑娘一命,奈何郎中也淚流滿麵道:“我家閨女也是這般沒救了,都是中了那大梁公主朱子柒的毒,這年頭一個個姑娘不尋思著做女紅、攢嫁妝,天天就想著行走江湖,行俠仗義,唉......”


    郎中長長歎息一聲,訴盡了為人父母的心酸。


    雲麓山莊,熟悉的東苑,竹塚。


    一襲綠裙青竹,一襲赤衣紅梅,徐天然眼見蒲城的風雲變化,唯有這座小院似乎未曾變過。


    歲月在青竹和紅梅身上留下了微微的印記,不過,這印記徐天然不敢多看兩眼,尤其是紅梅的身段比起當年尚未長開的少女豐腴了許多,舉手投足盡顯嫵媚。


    青竹每每望向紅梅之時,總是不經意會將目光落在紅梅傲人的胸脯之上,眼神複雜,似有點豔羨,又似有點不屑,胸脯大就好看嗎?穿著衣服顯得臃腫,還不如自己這般穿衣顯瘦。


    不過,青竹也隻能在心中不忿,那些男子都是鬼迷心竅的東西,為何就喜歡女子胸前的可愛越大越好,難道不知道胸脯太大了很難受嗎?


    雖然青竹沒有這份煩惱,但是也能設身處地為自己的好姐妹紅梅著想,若是有的選,紅梅肯定會選擇和自己一樣,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小胸脯女人,而不是挺著兩大坨可愛在東苑晃來晃去。


    青竹有些許悲傷,這幾年少主離家的時間越來越多,縱然回來了也寡言少語,雖然對自己和紅梅還是很好,但是她們也能察覺到少主心境的變化,在紅梅和自己皆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之時,少主總是喜歡說著羞人的話逗樂自己,說等你們的胸脯長大了,本公子可要第一個摸。


    可惜,自己的胸脯長著長著就不長了,少主不摸也隻能怪自己不爭氣,但是,紅梅的胸脯長得老大了,少主怎麽不揩油了。


    看著少主日漸消沉的模樣,青竹和紅梅都十分擔心,但是她們又都無能為力,不過是凡人之軀,隻能在飲食起居上更加悉心照料少主。


    青竹和紅梅多麽想再聽聽少主放蕩不羈的語言,雖然從前總是覺得少主太過輕浮浪蕩了,但見少主真的正經起來,青竹、紅梅猛然發現,原來那樣的少主才是最惹人喜歡的。


    自從少主修行之路斷絕,本就僻靜的東苑愈加人跡罕至,少主也不在意,也許這便是江湖的現實之處。


    徐天然已經半步飛升,唐雲龍的境界在自己眼前一覽無遺,金丹境巔峰,瓶頸一觸即潰,但是,唐雲龍將境界牢牢壓製,這般體魄行走江湖也殊為不易,一旦與人捉對廝殺,情急之下一怒破鏡,後果不堪設想。


    青竹端上佳肴、紅梅拿來美酒。


    唐雲龍親自為徐天然斟酒,開心道:“前些日子見到了大鐵錘,他和我說了詩香雅境之行,對你很是掛念,不過言語中也有幾分嫉妒,說你的境界都比他還高了,他這個大哥還怎麽罩著你?”


    “確實是大鐵錘的口氣,他還好嗎?”


    “詩香雅境之行得了莫大機緣,都已經化神中境了,飛升境已經不在話下,說實話我都羨慕得很。”


    徐天然隱隱可以察覺唐雲龍言語中暗藏的悲傷。


    誠然,唐雲龍已經是十分豁達的性子,但是修行之路斷絕於修士而言實在是生不如死,作為雲麓山莊少主,他身上所背負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大道期望,更是整座宗門的未來。


    關中千裏,雲麓為尊。


    如今連萬輝門都敢上門打臉雲麓山莊,可惜,身為雲麓山莊少主,唐雲龍不能意氣用事,就萬輝煌那廝稀爛的化神境,莫說唐雲龍若是身上血咒得解,便是當下的金丹巔峰都能輕而易舉將他擊敗。


    如今天下大勢風起雲湧,梁晉爭霸已然趨向白熱化,雲麓山莊不摻和俗世之爭的劣勢也漸漸顯現,身後無人撐腰,麵對萬輝門刻意的淩辱,唐雲龍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唐雲龍的心思,徐天然了然於胸,南宮千白隻是靜靜吃菜喝酒,人家兄弟相聚,自己可不能喧賓奪主。


    酒過三巡,唐雲龍臉頰微紅,著實喝高了,走起路來都如同微風拂過的小草,來回搖晃。


    唐雲朵奪過大哥的酒杯,嗔怒道:“大哥,你喝醉了,不要再喝了。”


    大哥心中的苦楚,唐雲朵何嚐不知,自己也是大哥這般窘境,若是沒有血咒,唐雲朵再是憊懶,也是金丹境了,也不會卡在二品境上這麽多年。


    唐昊也與老祖問過有無解除血咒的辦法,老祖也是搖搖頭,歎氣道:“太難了。”


    唐昊卻喜出望外道:“難就是有法子?”


    “法子是有,卻也等同於沒法子。”


    “老祖請賜教。”


    “洗筋易髓。”


    唐昊臉色一沉,“這等痛楚可非常人所能接受,一旦洗筋易髓,雲龍還是雲龍嗎?”


    老祖沉聲道:“想要徹底斷絕血咒影響,世間唯有真龍真鳳血脈才能洗清血咒的影響,自然,洗筋易髓之後,雲龍不再是凡人之軀,一旦成就真龍真鳳之軀,於雲龍修行而言可謂是裨益極大,但是,真龍真鳳已經滅絕萬年,真龍、真鳳之血從何而來?”


    唐昊聽過老祖點撥,義無反顧出門去,為雲龍和雲朵尋求解決之法,也已經數年未歸。


    一名身材魁梧的漢子披星戴月,禦劍飛行,遠遠瞧見東苑明亮的燈火,猛然下墜,如流星墜地。


    雲麓山莊護山大陣剛要運轉,隻見,來者輕易將大陣關閉,唐雲龍便知,爹回來了。


    唐雲朵見門外胡子拉碴的中年漢子,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一晃幾年,爹出海訪仙,想要在深海凶獸那裏尋到一絲真龍或是真鳳遺留血脈,不過,海洋之浩瀚遠超唐昊的想象,數年漂泊,無功而返。


    所幸,在一座無人的荒島,遇見了一名隱世不出的前輩指點,以藍鯨神獸之血為墨,老龍神樹葉為紙,寫下換命符,以己之性命為代價將血咒吸引至自己身上。


    換命符需要獻祭之人必是血親,境界必須高於換命之人,而且獻祭之人的境界便是換命之人的天花板,譬如唐昊獻祭自己,將雲龍和雲朵的血咒解除,而獻祭之人必然身死道消,獨自承受血咒反噬,而雲龍和雲朵的境界終生也無法逾越此時唐昊的境界。


    不過,這已經是唐昊數年以來所尋到最好的辦法。


    唐昊歸來,一把將唐雲龍和唐雲朵攬在懷裏,笑道:“龍兒、朵兒,你們的血咒能解了。”


    這一刻,唐雲龍、唐雲朵先是一愣,轉瞬,壓抑許久的眼淚如泉湧而出。


    徐天然悄然窺探了唐昊的內心,轉瞬,內心宛如遭遇一場風暴,唐昊的父愛宛如一座大山令一襲青衫豔羨。


    為父願為自己獻出性命,這已然極其難得,若僅僅如此,徐天然也不會如此震驚,一旦唐昊成為獻祭之人,血咒將會把唐昊渾身鮮血蒸騰,唐昊會幹枯而亡,為了斷絕血咒對血脈的影響,唐昊會自絕輪回,魂魄將會成為一縷孤魂在人間遊蕩。


    孤魂,不知歲月,百年千年萬年,不得投胎為人,連雲麓山莊的祖師堂都隻能遠遠遙望,不敢靠近一步,生怕自己會給雲麓山莊帶來厄運。


    在悠久的歲月裏,誰又敢保證自己會一直清明,一旦墮落成了惡鬼,最終為修士所滅殺,比起無盡的孤寂,這或許算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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