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河蜿蜒流淌,齊榮軒懷抱著自己吹鼓的皮囊,隨著湍急的水流浮沉。


    所幸夷州一年四季氣候炎熱,便是冬日也不算寒冷,正值夏日,更是燥熱非凡,不然齊榮軒在水裏泡了半夜,早就凍死了。


    齊榮軒抬起頭,看著日頭,再看看周遭景色,不知自己飄向何處?


    陣雲閣在紅河穀深處,紅河順著山穀奔向大海,齊榮軒在水裏泡了半夜,整個人都暈暈乎乎,分不清東南西北,隻是迷迷糊糊看見了清晨的炊煙嫋嫋。


    齊榮軒知道,自己快到雞籠港了,他不能在水裏繼續泡著,不然就要被琉球宗發現蹤跡,回頭剛從水裏撈出來就要進琉球宗大獄。


    齊榮軒雙腳開始滑動起來,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朝著岸邊遊去。


    一身惡臭在水裏洗滌幹淨,河邊剛好有一名浣紗少女,眼見水裏冒出了一個身影,嚇得驚呼道:“救命啊,有水鬼。”


    原來齊榮軒在水裏遊了許久,頭上有一片水草,剛從水裏爬出來,遠遠瞧著就像一個水鬼。


    齊榮軒憑借堅強的毅力爬上岸,轉瞬就感到頭暈目眩,體力不支而暈倒在紅河石頭灘。


    少女往村落裏喊來了數名膽大的少年,走到岸邊,就看見直挺挺倒地不起的齊榮軒。


    為首的大狗子膽最大,走到齊榮軒跟前,用手中的竹棍輕輕戳了戳齊榮軒,見他沒有動靜。


    少女桃鳶膽怯道:“他該不會是水鬼吧?”


    大狗子抬頭看了看日頭,笑道:“桃鳶,你看見他的影子了沒?水鬼乃是至陰鬼物,最怕陽光,哪裏敢光天化日爬上岸?”


    桃鳶這才壯著膽子,走到齊榮軒身前,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公子唇紅齒白、皮膚白皙,與村子裏曬得烏黑的野小子們英俊不知多少,見他滿臉蒼白,應該是失足落水的貴公子。


    大狗子蹲下身來,將齊榮軒頭上的水草撥去,手放在齊榮軒鼻孔,驚喜道:“還有氣,他還活著,咱們把他背回去,讓夏先生給他診治。”


    桃鳶微黑的麵頰泛著一抹不為人知的桃紅,微微點頭。


    大狗子二話不說,背起齊榮軒,幾名少年簇擁著大狗子一同回村了,桃鳶將洗淨的衣衫放入木盆之中,遠遠跟隨。


    大狗子剛走到夏郎中庭院前,便開始大喊道:“夏先生,有人落水了,快來救命啊。”


    夏郎中在庭院打五禽拳,額頭冒出細汗,隻覺得渾身舒坦,被大狗子這麽一鬧騰,隻能打開院門,讓大狗子進來。


    夏郎中遠遠望一眼,就看出了幾分門道,攔住大狗子,“這人不能救。”


    大狗子黝黑的臉頰漲得通紅,“夏先生,是您說的醫者仁心,怎能見死不救?”


    夏郎中搖頭道:“來人身份不明,若是逃犯,以上宗連坐之法,咱們全村都要為他陪葬。”


    大狗子一聽,也是一驚,連忙將齊榮軒放下。


    齊榮軒手指微微一動,大狗子尖叫一聲:“夏先生,他動了。”


    夏郎中神情冷漠,“我不診治來曆不明之人,大狗子,把人帶出去吧,要送去哪裏我不過問。”


    大狗子無奈道:“那我該怎麽做,夏先生幫忙指點指點。”


    夏郎中冷漠道:“請吧,這是你的事。”


    夏郎中伸出右手,儼然是送客的姿態。


    桃鳶來了,沒曾想平日裏道貌岸然的夏郎中竟然是這樣的人。


    桃鳶雙手叉腰,怒氣衝衝道:“夏先生,您抬眼看看廳堂高懸的醫者仁心四字,您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夏郎中雙手負後,倨傲地看一眼桃鳶,冷靜道:“婦人之仁。”


    桃鳶聽不懂,義憤填膺道:“我是婦人都比你仁,你還好意思。”


    說完,桃鳶頭也不回離去。


    夏郎中陰沉的臉憋得通紅。


    果然不能與頭發長見識短的鄉村女子說理,現在救了這來曆不明之人,看似仁慈,回頭連累整個村子遭罪,村民們就要咒罵自己。


    這點淺薄的道理,夏郎中自然懂。


    凡俗之人,人心反複,大的抵皆是趨利避害的小人罷了。


    夏郎中為了消除心中的怒火,又拉起拳架,隨手打了一套輕柔的拳法,一時心有所感,夏郎中隻覺得渾身舒坦,心靜如水。


    桃鳶嬌嗔道:“大狗子,咱不能見死不救,既然夏郎中不救,咱們救。”


    大狗子有些為難,撓撓頭,輕聲道:“我覺得夏郎中說的有道理,若是他真是逃犯,回頭上宗追查下來,恐怕會牽連整個村子,我看還是把他丟回河邊,讓他自生自滅吧。”


    桃鳶一雙桃花眼瞪得渾圓,“我沒有你這麽冷血的朋友,你們怕,我不怕,你走開。”


    話音剛落,桃鳶蹲下來,將齊榮軒背起,不曾想,桃鳶身子嬌弱,背不動,一個踉蹌身形不穩倒下,徑直倒在齊榮軒的懷裏。


    齊榮軒本就無事,不過是在紅河湍急的水流裏折騰了半晚,體虛力乏罷了。借著昏迷恢複一絲體力,整個人漸漸蘇醒。


    被桃鳶這麽一撞,齊榮軒徹底蘇醒了,嗅著透著少女芬芳的秀發,齊榮軒雖有些吃疼,卻也不生氣。


    齊榮軒幽幽道:“姑娘,我醒了。”


    桃鳶的麵頰轉瞬成了紅彤彤的蘋果,嬌羞不已。


    大狗子更是瞧得火冒三丈,就要一棍子抽下來,齊榮軒身為陣師,身體總比凡人敏捷幾分,在地上打了個滾,躲了過去。


    桃鳶扭過頭來,斥責道:“大狗子,停手。”


    大狗子焦躁道:“桃鳶,這個來曆不明的人咱們要捉了送往上宗才不會牽連我們,不然上宗怪罪下來,會要了咱們性命。”


    齊榮軒緩緩爬起來,虛弱的身子搖搖晃晃,一抱拳,“不叨擾諸位,我這就告辭。”


    桃鳶看著齊榮軒遠去的背影,一時心有不忍,“吃頓飯再走吧,我看你也是餓了。”


    齊榮軒頭也不回,他好不容易逃出了陣雲閣,他不想再回到囚籠之中,掙紮著前行。


    桃鳶過意不去,快步追上去,從懷裏取出一個飯團,遞給齊榮軒,“給你。”


    齊榮軒心中一暖,原來自己準備的物資被閣主這麽一折騰,一樣也沒帶上,此時自己最需要食物,也不矯情,接過飯團,狼吞虎咽起來。


    桃鳶看著齊榮軒,眼眸裏流淌著羞澀的光芒。


    大狗子全部看在眼裏,惱怒之下,狠狠拿起竹棍,打了一套瘋魔棍法,將雜草斬的七零八落,才稍稍出了一口氣。


    齊榮軒三下五除二就吃完飯團,一飯之恩,無以為報,齊榮軒從懷裏取出一塊翡翠指環,塞在桃鳶手上,輕聲道:“大恩不言謝,後會無期。”


    翡翠指環是娘親留給齊榮軒的信物,說是那個修士生父所留下的,但是他與凡人娘親生下自己,不過是為了還琉球宗一個人情,談不上感情,最終留下這塊翡翠指環,也隻是留一個念想。


    娘親死後,這個信物就成了自己摯愛之物,但是,今日他要走了,逃離這個束縛自己的牢籠,他不願欠旁人什麽,桃鳶一飯之恩,他湧泉相報。


    娘親遺骸埋骨何處,齊榮軒不知,此番出逃,九死一生,若是僥幸成功,自己也將回不來了,就讓指環留在夷州陪伴娘親的亡魂。


    齊榮軒舍棄所有,毅然決然前行,沒什麽可以阻擋自己追求自由的腳步。


    桃鳶怔怔看著齊榮軒遠去,言簡意賅、行事果決的男子在短短幾個瞬間就讓桃鳶墜入情網。


    情之一事,最是難以言說。


    在桃鳶眼裏,與村裏頭那些隻知道胡鬧的年輕男子比起,連名字都不曾知道的他太另類了。


    或許,正是如此,桃鳶才會一見傾心。


    為何他的肌膚會這麽白皙,為何他的眼神這麽憂鬱,為何他這麽行色匆匆?


    桃鳶雖不知答案,卻知道他不願留下姓名,他說後會無期,便是為了不拖累大家,隻是,桃鳶的眼眸仍舊不爭氣地看著那抹背影,仿佛這一眼就是這輩子最後一眼。


    直至齊榮軒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桃鳶不知為何心裏一陣酸楚,眼角就有幾分濕潤,但是,能在夷州生存的百姓,豈會是脆弱之人。


    桃鳶一抹眼淚,朝大狗子走來,大狗子立即露出一抹笑容,桃鳶隻是眉頭緊蹙,厲聲道:“今日之事誰也不能說,誰說出去我就一輩子不跟他說話了。”


    大狗子的幾個兄弟立即拍著胸脯表態,“嫂夫人的命令,我們定當遵從。”


    桃鳶一跺腳,生氣道:“誰是嫂夫人,大狗子你要是再整日在他們麵前胡言亂語,我就不理你了。”


    大狗子立即板著臉,教訓了手下兄弟們一番,背後卻朝兄弟們豎起大拇指。


    萍水相逢,留下的卻是一生的回憶。


    齊榮軒行色匆匆,他既不信任這些淳樸的村民,也不願意牽連這個淳樸的村莊,他的目標就是走到海邊,製作一艘帆船出海。


    為此齊榮軒準備了數年,雖說此時所有的物資全部無法使用,但是他無論如何也要走到海邊,他寧可死在海裏,也不願意在陣雲閣苟活,不願意在囚禁中過後半生。


    不自由,毋寧死。


    燈塔,指引著海麵上的船隻歸來,也指引著齊榮軒前進。


    齊榮軒渾身仍舊濕漉漉的,若是如此在外麵太過惹眼,而自己這一身衣服一旦進入雞籠港,肯定會被人認出來,齊榮軒悄然潛入一個農戶,偷了一身麻布衣服,快速換上。齊榮軒又看著自己這一身華貴衣服,想著要不要把自己這身衣物留下,總算不會讓農夫受損失,但是,轉念一想,這樣豈不是害了人家。


    齊榮軒將衣服丟入灶中,生火焚燒,旋即,趁著白日潛入雞籠港。


    追捕齊榮軒的陣雲閣追兵已經沿著蹤跡行至桃鳶浣紗河畔,陣雲閣看著齊榮軒上岸的腳印,狠狠啐一口,“齊榮軒,讓老子抓住你,一定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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