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子,你的刀是哪裏來的?”


    馬車緩緩前行,福伯斜眼瞅著無聲跟在一旁的英睿問。


    “回老伯的話,這是家祖父的遺物。”英睿撲克臉沒有絲毫變化,但對老人家的尊敬不缺。


    福伯挑了挑花白眉毛,細細打量他一番,又問:“英啟勝是你什麽人?”


    英睿轉過臉看著福伯:“正是小子祖父。”


    福伯表情凝重下來:“老夫曾在宮內見過你爺爺,他曾擔任太老爺身邊的虎衛首領,歸英塵管轄,是條不錯的漢子。”


    英睿抱拳鄭重施禮:“謝老伯!”


    “老夫記得,你爺爺殉職之後,太老爺曾賜你家良田百傾,金玉無數,還破格提拔他的獨子進宮任職,為何如今你卻是如此落魄模樣?”


    英睿臉上浮現出濃濃的恨意,卻抿緊唇,隻是再次躬了躬身,顯然並不想對外人展示自己的傷疤。


    福伯嘿了一聲,也沒繼續多問,輕甩鞭梢,讓馬匹提速。


    英睿加快步伐,沉默跟隨。


    車廂裏,英雄全程聽完兩人之間的對話,嘴角微微一勾,朗聲問:“英睿,你如今什麽境界?”


    “二品上,隻差一步晉入三品。”英睿答道。


    “這也不算很低了,為什麽昨天會被幾個地痞追的那麽狼狽?”


    “辱及家母的人,我已經懲罰過了,其他人是為了討債,我理虧。”


    意思是隻打該打之人?倒是蠻有原則的嘛!嗯,還知道往宮門前跑,固執但不迂腐,勉強算個可調教之才。


    不過,這種總要人猜的說話方式真是欠揍。


    “家巧,給他一瓶淬骨丹。”


    煉氣士的修為境界,每一品之間都有著質的變化,特別是在低品級階段,人體還沒有徹底脫胎換骨,承受不住突然的改變,若是沒有相應丹藥輔助,很容易晉級失敗,輕則受傷,重則癱瘓,死掉也不是沒有可能。


    英睿所言隻差一步,差的就是丹藥。


    家巧打開隨身包裹,拿出一枚小瓷瓶遞到窗外。


    英睿沒有接。“殿下,我已經拿了你的錢,不能……”


    “老子身邊不要廢物,你不盡快提升實力,怎麽為我賣命?同理,今後每月你會領到五百文工錢,夠你吃飯了,免得餓死,讓老子血本無歸。”


    英睿沉默片刻,雙手接過瓷瓶,“謝殿下賞賜。”


    “別覺得不好意思。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想一輩子低頭,那就努力讓自己變強。我很期待將來你還給我的是兩千貫錢,而不是一條命。”


    英睿腳步頓住,望著馬車已經關上的車窗,身體微微顫抖,眼眶也紅了起來。


    他的修為在去年就已經可以晉升三品,但因為母親身體不好,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拿去換了藥,連市麵上最劣質的淬骨丹都買不起。


    手中的瓷瓶即便扣著瓶塞,依然有淡淡藥香散出,足見是少有的極品,價值絕不下百貫。


    大家同為英氏子孫,差距如此之大,如果放在以前,他會咒罵命運的不公,但英雄的這一番話卻點醒了他。


    少宮主的豪奢地位,是人家那一脈祖上用鮮血換來的,他英睿為何不能也用自己的努力和鮮血去換?


    命運不是一成不變的,沒有光鮮強大的先祖,就自己去做那個“先祖”,從零開始,重塑輝煌,又有何不可?


    英睿深吸口氣,將瓷瓶鄭重的塞進懷裏,拍了拍,剛要抬步前行,忽聽一聲“啪”的脆響,緊接著後背便傳來了火辣辣的疼痛。


    ……


    馬車裏,英雄敲了敲車廂壁:“福伯,下次我娘再讓你抽我,就不用再拿好酒跟你換了吧?!”


    福伯嗬嗬一笑:“少爺說笑了,老奴哪敢對您動手?”


    英雄咧了咧嘴,心情舒暢。


    家巧聽得一臉懵逼:“少爺,你們在說什麽呀?”


    “哎呀,真笨!”蘇晏晏說,“福伯明顯認出了英睿,而且當年跟他爺爺的關係應該還不錯。


    老人家想幫英睿,又不想表現的像在施恩,所以就故意打聽他的家事,好讓小雄雄了解到他爺爺對八極宮的犧牲和他的境遇悲慘。


    小雄雄順勢就給了他淬骨丹,並承諾每月都發工錢,目的是告訴福伯,故友子孫的事情,不需要他老人家再操心了。


    至於小雄雄說不用再拿好酒換,和福伯的‘哪敢對您動手’,就是他們倆之間的交易,下次伯母再罰他,福伯會放他一馬。”


    家巧聽懂了,但眼睛還是跟蚊香圈一樣。這樣複雜的人心層麵交流,遠不是她那簡單的小腦瓜能夠理解的。


    “別想啦,你不需要懂這些,把少爺我伺候好,就是你這輩子唯一的任務。”


    英雄笑著捏捏小丫鬟的鼻尖,又對蘇晏晏道:“你說的也不算全對,福伯真正的目的,是把對英睿施恩的機會送給我。


    畢竟他老人家不需要手下,而我還兩手空空。”


    蘇晏晏眨巴眨巴眼,豎起大拇指:“今後誰要是再說你是廢物,那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英雄嗬嗬一聲,“以後不準再叫我小雄雄。”


    “小雄雄小雄雄小雄雄……”


    蘇晏晏展露出人類的複讀機本質。


    車廂外,福伯拿出酒葫蘆抿了一口,笑眯眯的哼了兩句小曲兒,扭過頭想看看英睿有沒有被少爺點醒,臉色卻在下一瞬變得鐵青。


    英睿被五匹馬包圍了。


    馬上騎士都衣著華貴,左胸前襟繡有白虎紋樣,顯然俱是英家子弟。


    為首一人相貌英俊,拍打著手中的馬鞭,趾高氣昂,就差把“飛揚跋扈”這四個字寫臉上了。


    摸摸後背上的衣衫裂口,英睿握緊直刀,盯著那人的雙眼中沒有怒火,隻有仇恨。


    “英睿,聽說你那個病癆鬼的娘終於死了,下葬錢有沒有啊?沒有就吱一聲,今天爺兒的心情好,不用你從胯下鑽,隻要蹲地上學幾聲狗叫就行。


    嗯……就一聲一文錢吧!叫的越多,爺兒賞的就越多。”


    那人話音落下,旁邊立刻有人湊趣:“那他今天豈不是要發家致富了?”


    “哈哈哈哈……”


    五人肆意大笑,引得街上行人紛紛側目。


    英睿握刀的手指節已經發白,似乎在極力忍耐拔刀的衝動。


    之前福伯問他為何如今會如此落魄,答案就在眼前。準確的說,正是因為眼前人父親的一手策劃,他才會落得今天這樣家破人亡的境遇。


    此仇不共戴天!


    至於胯下一說,則是因為他是通過鑽別人的褲襠,才借到了給母親治病的高利貸。


    這是他目前人生唯一且最大的恥辱,但他從未後悔過,哪怕再來一次,哪怕明知母親的病治不好,他也願意。


    不過,願意不代表能讓人隨意羞辱,尤其是來自仇人的羞辱。


    他很想拔刀上前與這些人拚命,可他隻能忍耐。


    因為他現在的命,已經不屬於他。


    “叫啊!倒是快叫呀!汪!汪汪!汪……啊——”


    學狗叫逗英睿那人突然捂住臉慘叫,手拿下來時,臉上赫然嵌著四枚銅錢,鮮血淋漓。


    “一聲狗叫一文錢,這麽好玩兒的遊戲,怎麽不叫上我呢?”


    英雄的馬車不知何時倒了回來。


    隻見這位少宮主胳膊支著車窗,正沒睡醒似的打哈欠,旁邊一位絕色美少女笑靨如花,手裏拋著十幾枚銅錢,一臉躍躍欲試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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