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霜寒十四州。


    齊昱高高躍到空中,背對灼辣的陽光,劍已出鞘。


    一瞬間,劍柄已經握在手中,刺眼的光從劍刃上劃過。


    他全身的內力在一刹那運轉起來,融於一手。


    躍上數丈後,他在韓路遙的上方直直落下,同時內力瘋狂地湧入劍刃內,如同大壩決堤。劍刃向外散發出淡藍色的霧氣,裏麵蘊藏的劍靈蠢蠢欲動。


    轟!


    下一秒,齊昱將劍向下插入韓路遙所在之處,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鳴。頃刻間塵土飛揚,地上的石塊四處飛濺,沉重的雜物向外飛了出去。


    然而,齊昱的劍插入底下幾寸,周圍被砸出來一個大坑,卻沒有韓路遙的影子。


    他急忙抬頭,在彌漫的塵土中,他看到韓路遙已經拉著身旁的女子推到了離自己數丈之外。


    齊昱的臉上出現了些詫異之色,轉瞬即逝。雖說他將自己的內力瞬間運轉到了極致,還是沒想到韓路遙比他更快一步,就如同閃爍的火光,以肉眼根本無法察覺的速度避開。


    韓路遙的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麵無表情。她深邃的雙眸沒有絲毫感情地看著眼前的齊昱。


    不一會兒,幾名黑袍男子從韓路遙的四周出現,輕巧地躍在了她的身邊,持刀而對。


    她們二人瞬間被周圍的一圈黑袍男子緊緊地圍住,無路可退。


    齊昱站起身來,麵向她,開口道:“韓路遙。”


    韓路遙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秀眉輕撇,道:“你是誰?”


    齊昱輕輕笑了笑,道:“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幾年前,在李秋寒的營帳裏,我們見過一麵。”


    韓路遙好像對他沒有多大印象,淡淡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江湖中可少見身手如此了得的女子,還隱姓埋名,不出於世,真可謂是藏在人世間不可多得的淡泊名利的俠客。甚至楚亡以後,也沒有人發現你的存在。”齊昱毫不在意地對她道。


    韓路遙伸手從腰間拔出了匕首,握於手中,護著身後的沈夢溪。而沈夢溪被這架勢嚇得臉色有些蒼白,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後,她也察覺到這些黑袍男子絕非常人。


    齊昱手中的劍仍然散發著像是晨間的朝霧一般的淡藍色霧氣,所有人都警惕地對著韓路遙二人,眉宇間殺氣騰騰。


    “公主,這……是衝著我們來的麽?”沈夢溪輕聲湊到韓路遙旁邊耳語問道。


    韓路遙沒有答話,手中的匕首在指尖飛快地旋轉起來,發出刺耳的破風聲。


    鐺!


    刹那間,韓路遙的身影從原地消失,一步數丈,閃到齊昱麵前。後者忙抬劍格擋,匕首與劍刃撞出了一陣火花。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韓路遙再次消失,出現在齊昱身後,小臂一抬,再看時,匕首的刃已經深深插入了齊昱的左胸,隻留下柄露在外麵。


    齊昱的雙眼猛然瞪大,喉嚨裏發出一陣悶哼,輕咳出一口鮮血。全身戰栗,動彈不得。


    四周的黑袍男子見狀,對視一眼,從各自的眼神中看到了不約而同的駭然。


    齊昱向前邁了一步,勉強穩住身子,胸口已經染出了血花。他盡力地運轉內力,麵龐不禁僵硬地扭曲起來。


    離韓路遙最近的黑袍男子一步上前,揮刀,刀光閃爍,衝韓路遙殺來。


    韓路遙對著迎麵而來的尖刀,從容地一手拔出插在齊昱背後的匕首,隨意向著刀口一刺,便撞在了一起,緊接著向前數步,鬼魅的步法頃刻間貼近了黑袍男子,反手握住匕首向著他脖頸處一劃,還沒來得及反應,黑袍男子的脖子就濺起幾步遠的血。


    他身體一軟,不敢相信地捂著脖子,尖刀落在地上,倒了下來。


    齊昱死死捂住胸口,額頭上滲出密密的汗珠。他已經預料到與韓路遙的一戰會有些艱難,可能不是她的對手,可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對抗,便被她易如反掌地擊中了要害,毫無還手之力。


    他看著韓路遙的身影,眼神中滿是不甘。


    他身體中的內力在逐漸向傷口運轉,韓路遙的匕首準確無誤地刺入了他的心髒,那裏正是他釋放內力的中樞,若是常人即便是有神仙相救也難逃一死,此刻他隻能竭力使內力全部匯聚於此,維持著心髒的跳動。


    韓路遙的速度已經大大超乎了他的預料,自己已是天下劍客榜三十五名,在江湖中人也算佼佼者,但在她麵前卻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還是大意了。


    齊昱用劍支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倒下,他看著韓路遙輕盈的身影在與他帶來的人廝殺,隨著身影穿過一個人的身邊,匕首的寒光一閃,便能擊中他們的要害,手起刀落,行雲流水,如同一個殺人機器一般毫不留情。


    淒厲的慘叫聲接連響起,黑袍男子相繼倒下,剩下幾個殺紅了眼,義無反顧地朝韓路遙揮起了刀。


    鐺!


    匕首撞在刀刃上,揮刀的黑袍男子手一麻,刀被震到了地上,隨後,他感覺脖頸之間劃過一絲涼意,鮮血隨之湧出。


    他咚的一聲跪倒在地,雙眼失去了神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這條小路上便多了十幾具橫七豎八的屍體,血泊大大小小地蔓延著。


    韓路遙手中的匕首在她的指尖縈繞著。此時隻剩下她和沈夢溪,齊昱還有兩個僅存的黑袍男子站著。


    她轉頭看向那兩個男子,冰冷的眼神中流露出無窮的殺機,令人不寒而栗。


    兩個男子互相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一絲不易於察覺的恐懼。


    此行來的都是悟道鏢局的精英,算是長安城裏數一數二的鏢師,頃刻間便都死在了這名女子手上,甚至有的還沒來得及出手。悟道鏢局今日之後恐怕會元氣大傷。


    他們在大漠中橫行,跑了無數趟鏢,見識了多少江湖上的能人異士,卻都遠遠沒有這名女子來的可怕,仿佛已經超越了常人的範疇,就如同是來自地獄的魔鬼。


    他們的雙腿不自覺地打著擺,將重傷的齊昱護在身後。


    “讓開……”齊昱慢慢地用劍撐起身子,喉嚨裏發出虛弱的聲音,對前麵的二人道。


    其中一個回過頭來,看著齊昱的傷勢,禁不住道:“教頭……你還好吧……”


    齊昱抬起眼皮,看了看四周的屍體,他們連韓路遙的動作都沒有看清,就被一擊斃命,實力相差了不止一個層次。


    韓路遙冷若冰霜的臉上麵無表情,看著齊昱,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齊昱邁著顫顫巍巍的步子越過他身前的二人,向韓路遙走來。他身體中的內力已經運轉得快要枯竭,總算是勉強將胸口上的傷止住。


    “讓開,我趕路,不想殺人。”韓路遙輕聲張口道,語氣冰冷。


    齊昱沒有理睬她的話,跨過幾個屍體,緩緩走到她的跟前,抬起頭看著她道:“你們出不去的,齊國太子已經動兵,不出一個時辰,就會有幾萬人包圍這裏,你們走不掉。”


    他低下頭看了看韓路遙的腹部,那裏被紗布捆了好幾圈,還是滲出來一攤發黑的血跡。


    “你受傷了。”齊昱淡淡地笑了笑,麵色已有些蒼白,道,“我很奇怪,一個楚國餘孽為什麽會大搖大擺地走在齊國的地盤上,你難道不知道,全天下都在追殺你們嗎?”


    話音剛落,他的身體被一把鋒利的匕首頂住。


    齊昱低頭,看見韓路遙手中的匕首橫在他的身體上,刃上還在往下滴著新鮮的血。


    他的狀態十分虛弱,但臉上毫無懼色,緊緊地盯著韓路遙的臉,輕聲道:“我知道我總有一天還會再見到你的,這幾年來我已經入了天下劍客榜,可是還沒出手,就成了這幅樣子,我不甘心呐。”


    韓路遙的匕首沒有再往他的身體裏前進一寸,她靜靜地聽著齊昱的話,沒有絲毫反應。


    一旁緊緊懷抱著匣子的沈夢溪急忙躲在她身後,警惕地看著齊昱。


    齊昱一扭頭,注意到了她懷中緊抱著的匣子,上麵書著絲韻樓的字樣。


    “這是你們在絲韻樓買的東西?嗬,簽了字據還用自己的名字,真以為自己藏得夠深,沒人知道你了?”齊昱冷笑一聲,對韓路遙道。


    韓路遙的神情透露著一絲不耐煩,她揮臂,匕首一閃而過,架在了齊昱的脖子上。


    “你殺了我,你可以殺我,但是,我一死你們絕對走不出西京,很快禁衛軍就會包圍這個地方,外麵的幾萬齊軍就埋伏在城外。”齊昱忙道,“你可以殺十個,一百個,但你能殺幾千個,幾萬個麽?”


    他看著韓路遙的眼神正打量著自己,不由得露出了慘淡的笑意,道:“你們栽在了這裏,也不是沒有好處,這樣兩敗俱傷的方法我也不喜歡,但是,我們可以合作。”


    韓路遙身後的沈夢溪聽罷一愣,一臉狐疑地看著他。


    “我保證你們的安全,你們隻需要在齊國多留幾天,按我說的做,事成之後你們可以安全地離開,齊國不再找你們的麻煩,若是不從,你們想要離開齊國就會很難。”齊昱對她淡淡地道。


    “你是誰?”韓路遙的匕首向裏刺了一寸,向他問道。


    齊昱的喉嚨已經流出了血,他仍是從容不迫,一字一句地道:“齊國皇上的義子,當朝王爺,齊昱。”


    吳曆六月二十二。


    吳國。


    台州。


    路橋鎮。


    一輛縣衙的官車正吱吱呀呀地行駛在泥濘的小路上,江南的雨季如期來臨,空氣悶熱而潮濕,抬頭望去,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一片,夾雜著水汽的微風拂過,好歹是將前些日子的燥熱一掃而空。天氣陡然轉涼。


    瓢潑大雨說來就來,一片濃厚的烏雲在空中張牙舞爪,再不久就要落下來。地麵上已經積起了一攤又一攤的水窪,兩旁茂密的樹林被壓低了頭,零散的落葉鋪在泥地上等待腐爛,踩上去嘎吱作響。枝葉間的蛛網上多了好幾隻飛蟲,掛著清澈的水珠,搖搖欲墜。


    官車在小路上停了下來,老舊的軲轆陷在泥裏,吱呀呀地響。車夫看了看這天,自言自語地道:“哎喲,大水衝了龍王廟了,這天公不作美,還是等雨停了再走吧,怕是前麵待會被衝個山洪下來。”


    說著,他跳下官車,轉身掀起了車廂的簾子,對裏麵喊道:“喂,姑娘,要下雨了,得在這兒停一會兒,咱們出來找個地方躲雨,順便透透氣吧。”


    車廂裏坐著一大一小的兩個女子,即將流放在此的柳筱筱和年紀尚幼的牛蓮。


    牛蓮此時已經趴在柳筱筱的大腿上,睡得正香,柳筱筱則一路上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看,官車從繁華的都市駛向渺無人煙的村莊叢林,周圍的景象越來越荒涼,離她的家也越走越遠。


    這個沉悶的天氣更加渲染了她的憂鬱。一夜之間得知自己全家被滅門的消息,卻還來不及為自己死去的爹娘燒香祭拜,就從牢裏匆匆地踏上了前去路橋流放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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