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潮州的大街上安靜了下來,夜色漸濃,街道上偶爾響起一陣狗吠。


    陸川和楚留笙二人下榻了一座不小的客棧,算是這一年來他們所住相當好的環境了。進了房間,楚留笙便興奮地到處打量,桌椅床櫃的規格都大大超乎他的意料。


    陸川在一旁心痛地捧著癟癟的錢袋子,數著裏麵所剩無幾的銀兩,欲哭無淚。


    “誒,老頭兒。”楚留笙笑開了花,問道,“今天什麽日子啊,怎麽不睡橋洞了,大發慈悲住這麽豪華的地方?”


    他激動地跳到床上,興致勃勃地打了個滾,被陸川一腳蹬下了床。


    “你還說呢,還不是因為你這個臭小子。”陸川憤憤地道,“咱這次來參加客卿的選拔,是要和全天下的劍客打交道的,可不能讓人把咱看扁了。”


    楚留笙不惱,嘿嘿一聲,一下子跳到床上彈了起來,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道:“唉……都多久沒睡過床了……真舒服啊……”


    陸川瞪了他一眼,走到了床邊,道:“二狗,我們這次不是來旅遊的,要選拔就得搞得風風光光的,咱們晚上還有正事呢。”


    楚留笙一聽,問道:“這……這都幾時了,還有啥事啊?不會還要練劍吧?”


    陸川沒有回答他,默默地從懷中拿出了珍貴的易容草。


    楚留笙一骨碌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懷中的草,問道:“你……你想幹嘛?不會是想給我用吧?”


    陸川沒有搭理他,將易容草放在了一邊,又從懷中拿出了一疊厚厚的本冊。


    “這是什麽?”楚留笙疑惑地看著他手上的本冊問道。


    “我已經打聽過了,這次選拔的第一輪就在後天。第一輪是文試,本次考試的考題答案都在上麵了,今晚背會。”陸川將本冊遞給他,淡淡地道。


    楚留笙頓時感覺昏天地暗,他不知所措地接了過來,結結巴巴地道:“可……可你沒說有文試啊……我這大字不識一個的……怎麽會這些東西……還有你怎麽會有答案?你……”


    還沒等他說完,陸川便不再搭理他,起身便向門外走去,任憑楚留笙在房間裏不服地大喊大叫。


    客棧外。


    白天裏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街道上此時已經沒有幾個行人。路上的燈火很少,地麵上的破爛垃圾堆在一旁。


    陸川麵色凝重,目不斜視地走出了客棧的大門。


    他獨自沉默著走到客棧旁的一條狹窄的小巷裏,周圍空無一人。


    “出來吧。”陸川淡淡地道。


    四周一片寂靜,籠罩在沉悶壓抑的黑暗中。


    噔噔噔。


    片刻後,他的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陸川緩緩地回過頭,在他對麵的巷口,出現了一個窈窕的身影。


    他眯起了眼睛,看著來人,微微皺眉,問道:“夢溪?你怎麽在這裏?”


    巷口的沈夢溪緩緩地朝陸川走進,接著淒冷的月光,他隱約看到沈夢溪蒼白的麵容。


    “國師大人。”沈夢溪走到他麵前,鄭重地行了個禮,道。


    陸川衝他一揮手,問道:“白天是你在大街上要與我見麵的吧,你們兩個都到秦國來了?那時候皇子還在我身邊,你這樣做太冒險了。”


    沈夢溪看著他,瞳孔中閃過晶瑩的光。


    “國師大人,現在的情況比較複雜,用書信的方式說不清楚,所以我必須來見你一麵。”沈夢溪頷首,低聲道。


    “那……你講吧。”陸川皺著眉,對她道。


    “昨晚,齊國皇子齊昱突然打斷了我們的計劃,想要殺我們滅口,中間還有大月國葉不留插足,我們引起騷亂後才逃了出來。”沈夢溪匆匆地道,“國師大人,現在齊國還發生了暴亂,情況極其嚴峻,我們隻能先行撤離,下一步該怎麽辦?”


    陸川聽罷,沉思了一會兒,撫了撫下巴上灰白的胡須,道:“韓路遙……她還不知道我們倆的會麵吧?”


    “義父放心,我對她守口如瓶。”沈夢溪道。


    陸川歎了口氣,在狹窄的小巷子裏踱步了起來。


    夜色漸濃,客棧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時間越來越緊了,還剩不到四百日。”陸川沉吟道,“我們必須七個神器同時開始動手。太子殿下那裏已經被燕國人盯上了,我們還算安全。齊國的神器我們萬萬不能放手,暴亂反而是我們的一個機會。”


    沈夢溪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他。


    “你和韓路遙擇日趕緊回到齊國,看看究竟出了什麽事。我估計,是齊王那個老家夥駕崩了,除此之外,沒有理由讓齊昱犯這麽大的險。”陸川與她對視著,沉聲道。


    沈夢溪一聽,焦急地直起身子,道:“可……義父……齊國此時太危險了,能不能讓我……先易容陪在楚留笙身邊,和你們一起拿下秦國的神器?”


    陸川麵色肅穆了起來,聲音也重了一些,厲聲道:“胡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齊國秦國兩開花,你要留在這裏,韓路遙怎麽辦?她身手好,必須去同時開展另一個任務。”


    他剛剛說完,離他身後不遠的巷尾中,突然在夜幕裏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國師大人?”


    兩人嚇了一跳,急忙回過頭去。黑成一團的巷尾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了一個人,他們二人都沒有絲毫察覺。


    陸川怔怔地盯著聲音的方向,麵容逐漸凝固。


    來人朝他慢慢地走近,身影也逐漸在二人的眼前浮現,清晰了起來。


    “公……公主?”沈夢溪震驚地看著她,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說曹操曹操到,韓路遙看著陸川,一向冰冷的麵龐也露出了詫異之色。她緩緩來到二人麵前,朝著陸川跪了下去。


    “參見國師大人,死士韓路遙來遲,請大人恕罪。”韓路遙淡淡地道,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波瀾。


    沈夢溪看看她,又看看愣住的陸川,不知所措地道:“這……我也不知道……公主……你什麽時候……”


    韓路遙沒有說話,低下了頭,垂下了眼簾。


    陸川俯視著她,沉默著沒有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他重重地歎了口氣。


    “路遙,你知道我為什麽不讓你見我麽?你也不要怪夢溪,是我讓她保密的。”陸川淡淡道,語氣充滿了滄桑。


    “奴婢不敢。大人自有大人的打算。”韓路遙道。


    陸川的眼角疲憊地耷拉著,灰白的眼眸望向了一旁,蒼老的麵容猶如上了一層霜。一旁的沈夢溪不敢開口,無措地站著,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


    三個人沉默著,潮州夜晚涼爽的微風從巷子裏吹過,地上的破布接連翻了個滾,吹得客棧門口的旌旗呼呼作響。


    他們沉默了很久,終於,陸川開口打破了寂靜。


    “你起來吧。”陸川沙啞地道,“葉不留知道你在這裏麽?”


    韓路遙順從地站了起來,平靜地道:“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


    “唉。”陸川又歎了口氣,撫了撫胡子,道:“如今,我們還沒有能和他抗衡的人,他若是發現了皇子,那誰也擋不住他,多年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國師大人……”韓路遙對他道,“皇子跟您……在一起麽?”


    陸川回過頭來,看著她的眼睛,看到她平靜的瞳孔中泛起一陣波瀾。


    “對,沒錯。”陸川回答道。


    “那……太子殿下他……”韓路遙微微頷首,輕聲問道。


    陸川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把不大的眼睛擠得快沒了影。


    “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你放心,楚墨那小子命大得很,沒什麽問題。”他放鬆了下來,笑道。


    韓路遙淡淡地道:“先皇有囑托,讓我此生務必保護太子殿下周全,奴婢不敢忘。”


    陸川聽罷,不禁一陣欣慰。他點了點頭,思索了一番,對二人道:“這樣吧,你們二人既然來了,就先在秦國待著。至於葉不留,我隻能去請一人來拖住他了。”


    “大人不必。”韓路遙在夜幕中冷冷地道,腰間的匕首隱約閃爍著寒芒,“奴婢亦可與他一戰。”


    陸川看了看她,正色道:“不行,你們既然來到了這裏,離楚留笙那孩子這麽近,就有暴露的風險。你放心,我自有辦法。”


    沈夢溪在一旁皺了皺眉,疑惑地問道:“可……我大楚的客卿已在戰爭中全軍覆沒了……還有誰可以……”


    陸川幹癟的麵龐上閃出精明之色,低聲道:“夫子。”


    “什麽?”沈夢溪一聽,大驚失色地道,“夫子……他怎麽可能?”


    陸川背過手,沒有理會二人迷惑的目光,沉吟道:“所以說,我大楚為何複興在即,一定可以成功的……當年夫子一舉之力搞垮了如此雄厚的帝國,也能夠讓這個帝國再次振興起來。”


    說罷,他便邁步,向巷子外的客棧走去。


    “這些你們不用管,去找個地方藏好,時刻監視葉不留的動向,聞令而動。”陸川頭也不回地道,“等我將易容草調配好之後,夢溪便待在楚留笙身邊吧。”


    沈夢溪看著他的背影,一愣,仿佛是懷疑自己聽錯了。片刻後,她喜出望外地對著陸川下跪,激動地道:“謝大人。”


    韓路遙又恢複了以往冷若冰霜的神情,沉默不語,眼神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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