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王峰比千機峰更大也更高,如果說千機峰近看像是一把神劍的話,那劍王峰便是一柄直入雲霄的參天巨劍,無論遠近都能讓人感受到它自內而外的張揚霸氣。


    劍王峰乃是堯山戒備做森嚴的山峰,平時上山下山就隻有一條山路。這彎彎曲曲的山路足有上萬階階梯,饒是顧衝虛輕功高明,仍是花費了好一會兒才走完最後一步階梯。可當他登上山頂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法再踏入劍王峰半步了,像是有一層無形的禁製在阻擋著他,無論他如何用力都會被這道看不見的屏障給彈出來。


    顧衝虛一邊在心裏抱怨劍王峰守備太森嚴,一邊也隻好坐在地上靜靜地等待,沒一會兒便聽到了南邊玉都峰傳來了晨鍾陣陣的響聲。


    這時偌大的劍王峰便忽然像是一個沉睡的巨人被叫醒了一般,瞬息間便活了過來了。先是劍王峰上不知何處傳來了一陣悶響,仿佛是剛起床時伸懶腰發出的舒服的呻吟,又有點像是督促雜役們幹活的信號。接著顧衝虛便看到了六柄青色小劍騰空而起,各自找準了一個方向便迎風漲大。


    顧衝虛曾見識過鄭倫半尺長的玉劍變成十丈方圓飛舟,可這幾柄青色小劍越變越長、越變越寬,沒過多久竟在劍王峰和遠處的天穹之間搭起了一座座令人震驚的天橋,比起鄭倫那天的玉劍來簡直就是山與石的區別。他想起了每年道祖祭典時中央玉都峰朝四麵八方射出的許多金色鴻橋,一時之間也說不準這兩種神通到底哪個更加高明。


    沒過多久便有許許多多的雜役弟子沿著青色的天橋送來了一車車的物資,每輛三輪小車都被遮掩地嚴嚴實實。顧衝虛既不知道這些雜役弟子來自何處,也不知道車裏究竟都有些什麽,隻大概知道這些應是神符殿日常所需的煉製符紙的材料。他隱隱聞到了一股木香,便猜測其中定有香木或是柴火。


    這些雜役們陸陸續續地便將車裏的東西都卸在了劍王峰東邊的某處大院裏,這時一條碧色飛龍忽然從空中飛來,飛龍背上坐著一個黑衣青年,顧衝虛遠遠地一望,那人卻正是他見過兩次麵的陸棲花。


    陸棲花跳下龍脊,伸手朝著劍王峰上一個數十丈方圓的巨坑一指,那飛龍便自己鑽入了巨坑,抖擻了兩下便忽然炸開,偌大的龍軀竟化作了一滴滴晶瑩的水珠。顧衝虛這時才發現原來這碧色飛龍竟是一條水龍,他瞧著陸棲花那淡然的神情和幹爽的衣袍,心裏不禁也對他這一手控水術佩服地五體投地。


    這時陸棲花也發現顧衝虛了,他輕輕地伸手一招,顧衝虛便覺得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巨手在抓著自己猛地扔了出去,他隻聽到耳邊掠過一陣疾風呼嘯的聲音便發現自己就已經站到了陸棲花的麵前。


    顧衝虛略有尬色,便紅著臉對陸棲花躬身行禮。


    陸棲花擺了擺手,道:“我記得你是叫顧衝虛?”


    顧衝虛連忙神色一凜,從懷中掏出了一道金色神符,道:“陸師兄好記性,三年前我一時僥幸,還蒙師兄賞賜過一道虎力符呢。”原來他心裏覺得陸棲花給的這道虎力符必然比不上徐無咎給的,那天對戰高寒楓的時候便隻用了徐無咎賞賜的,要不是這會兒見了陸棲花,他都差點忘了自己身上還有此人給的一道虎力符。


    陸棲花接過虎力符瞥了一眼,又抬頭打量了一番顧衝虛,道:“不錯,正是我親自煉製的上品虎力符。你一個凝氣弟子不在千機峰上待著,為何卻來這劍王峰閑逛?”


    顧衝虛這時才知道原來他被罰來劍王峰的事情陸棲花還不知情,他也不敢隱瞞,當下便把執法殿的文書拿出來交給了陸棲花。


    陸棲花接過文書看了一會兒,嘴角又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他“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你可來得正好,我手底下正好缺人,以後你就聽我安排吧。”


    顧衝虛剛見識了陸棲花的精妙神通,眼下卻又哪敢說半個不字,隻好點點頭表示沒有意見。於是陸棲花便立刻為顧衝虛安排了屋舍。這劍王峰占地足有兩個千機峰那麽大,他倒是也沒有為難顧衝虛,居然為他分派了一套三進兩間的獨立小院,書房、茅廁一應俱全,著實讓顧衝虛高興了好一陣子。


    可沒過多久顧衝虛就高興不起來了,因為陸棲花乃是神符殿上分管造紙的行走弟子,他交待給顧衝虛的差事居然是調製珍珠符紙的紙漿。


    神符殿製造符紙大致有這麽幾道工序:漂洗碧竹、武火蒸煮、搗爛成泥、蕩料入簾、調製紙漿、壓簾成紙、透火焙幹。而所謂的調製紙漿就是將各種天材地寶研磨成的粉末作為配料均勻灑在符紙表麵。至於珍珠符紙麽,它的配料就是百年道行以上老蚌的珍珠粉和藥王峰獨家調配的一種青光粉。這活兒說起來簡單,聽著也不太難,可真當顧衝虛開始操作時才發現這簡直就是天底下最繁瑣的精細活兒。


    難就難在均勻兩個字上,粉末這種東西手指頭輕輕一漏就一把下去了,可竹料附在竹簾上的時候就已經是薄薄的一層,既不能攪,也不好再重新塗抹,稍微多漏了一點那這一張符紙便隻能算是次品了。


    好在陸棲花也怕顧衝虛初學乍練沒有經驗,完不成每天交待的份額事小,若是糟蹋了珍貴的材料才是可惜。於是他特地給了顧衝虛兩天的時間來練習,等到了後天他就要正式開始實操了,到了那時便得每天塗抹兩張一丈長三尺寬的大紙漿。如若沒能完成這個份額,那不足的部分便得在一月內補上,若是一個月內還沒有補上,嘿嘿,那也不要緊。陸棲花說了,反正顧衝虛一年的作業量都定死了,沒有完成份額之前就別想走了,若是提前完成......那也不許走。


    於是顧衝虛隻好苦著臉在神符殿的西大院練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撒粉末。他上山前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子弟,這會兒又是初學乍練,隻把一塊用來練手的紙漿給撒地仿佛就像是黑夜裏的繁星,這兒一片那兒一片的。別說是一丈長三尺寬的大紙漿了,就是這麽一小塊人頭大小的紙漿他也塗不勻啊。他重重地歎了口氣,險些就喪氣地要掀桌子了。


    顧衝虛在心中暗罵了幾聲,本以為這陸棲花特立獨行不至於太為難自己,可沒想到這廝也不是什麽好鳥,這種差事根本就不是他一個新手能幹得了的。這西大院是專職製造符紙的,院裏還有十多個和他一樣負責調製紙漿的雜役,於是他便假借上茅廁的機會偷偷地經過其他雜役的作業廳斜眼打量了他們一番。隻見那些個雜役動作熟練,下手極其靈敏,先是將各種需要塗抹的粉末都混雜在一起裝入特製的銀杯裏,然後細細搖勻便開始一點一點的往紙漿上倒了,力道適中,速度正好,一個多時辰便已經完成了一張。好嘛!果真是熟能生巧。


    顧衝虛練了一下午,直到夕陽西下時他才去膳房匆匆吃了點東西,然後便繼續回西大院挑燈練習了。他是個不服輸的人,無論幹什麽都不肯比別人差,雖然初時還有點喪氣,可當他反複繼續練習時倒也琢磨出了不少的經驗來。雖然無甚進步,但他在心態上卻已經平和了許多,再也不複之前的心浮氣躁了。於是他又在西大院待了一晚上,直到子時將近時才回自己的小院裏練習吐納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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