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沒有網絡,信息隻能靠口口相傳。


    所以不僅很慢,而且沒有準確性。


    秦修文前幾天聽說了此事,卻並未放在心上。


    畢竟顧北川年不過二十,能在詩詞一道上有如此造詣。


    便已經是聖人老爺賞飯吃,若是還能開創一種新字體,便多少有些說不過去了。


    所以他打算過些時日,親自去飛鴻酒樓一觀,以辨真偽。


    隻是最近幾日,書院之中事務頗多,他也尤為繁忙,便耽擱了。


    此時恰好顧北川來訪,便省了麻煩,當麵問出。


    顧北川聞言,有些愣然,未曾料到此事竟發酵得如此迅速,這便傳到秦修文耳中了


    “秦兄,這也無紙筆,不如我吟誦於你聽”


    “不可不可,若是佳作,自然要寫下來,才能更添三分意境。”


    “賢弟莫非忘了這裏是何處怎會缺少筆墨紙硯”


    果不其然,秦修文話音剛落,不消片刻,便有書童送來了筆墨。


    顧北川無可奈何,隻能提筆落字。


    片刻後,以狂草寫就的二十八字便躍然紙上。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秦修文看著那詩,有些失了神,不知不覺便吟誦出聲。


    “好詩!當真是一等一的好詩!”


    “顧賢弟小小年紀,便能打破前人枷鎖,以秋景抒豪情,當真是難得!”


    秦修文何等造詣


    一眼便看出此詩精髓所在,當即便忍不住誇讚之聲。


    淮南有多久沒有出過這般有靈氣的讀書人了


    更為難能可貴的,其實是那字。


    筆走龍蛇,筆勢蜿蜒不斷,狂放不羈之意,躍然紙上。


    傳言竟非虛言!


    顧賢弟竟真開創了一家不遜於楷、行、篆、隸四大書的書法流派!


    了不得!當真是了不得啊!


    淮河後浪推前浪!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古人誠不我欺!


    “顧賢弟當真大才也!”


    “老朽空活數十年,才有你這般成就,著實叫人汗顏。”


    “秦兄說得哪裏話,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不過是僥幸了些。”


    “如此詩篇,怎能以僥幸度之顧賢弟萬不可妄自菲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顧北川還能說些什麽呢


    本以為秦修文的感慨已經結束,可誰承想,他沉思片刻過後,又說道:


    “顧賢弟可想參加來年春闈,考取功名”


    “秦兄說笑了,我現在一介白身,毫無功名,如何能參加得了來年春闈”


    春闈選拔的是貢元,參加殿試之後便是進士!乃是大乾第二隆重的選拔性考試,參加者必須有舉人功名。


    一介白身,確實不可能參加。


    但也不是沒有例外!


    隻見秦修文繼續說道:“京都國子監祭酒胡儼是我好友,賢弟若是願意,我可以給他寫信,推薦你入國子監。”


    “到時便可以監生身份參加春闈。”


    此言一出,顧北川頓時大驚。


    國子監是什麽地方那可是大乾傳授經義的最高學府,更是擔當整個國家教育管理之職的機構。


    入國子監者,皆為國子!王侯公卿士大夫之子弟也!


    換句話說,就是官二代和勳貴二代們讀書的地方。


    這類人,也叫做蔭生!寓意為,得了父輩餘蔭,才得以入國子監求學。


    剩下一類人,便是貢生。


    乃是各地官學按照一定名額選拔出來的優秀生員,一般為秀才。


    而像顧北川這類毫無功名加身,又不是二代的人,想要進國子監讀書,就隻有一種辦法——得大儒舉薦。


    這裏的大儒可不是一般的大儒,除了有名聲有著作以外,還得在國子監任職。


    而且職位還不能低,至少得七品官以上!


    那就隻有國子監祭酒,司業以及監丞有舉薦資格。


    像什麽從七品的主簿,博士,便沒有資格舉薦。


    助教和直講就更不用說。


    而且就算舉薦,一生也隻能舉薦一人!


    且這人之後若是未能在春闈中金榜題名,舉薦之人也是要擔責任的。


    秦修文讓他入國子監,走得便是舉薦的路子。


    這人情,可不是一般的大。顧北川哪裏敢接,連忙拒絕道:


    “秦兄好意在下心領了,隻是我誌不在此,還望秦兄見諒。”


    誌不在此


    秦修文聽見這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自古以來,大乾子民想要改變階層,就隻有兩條路。


    一是軍功!


    參軍入伍,於屍山血海中殺出一條血路,為大乾王朝立下赫赫功勞,方能封侯拜相,光耀門楣。


    但那是九死一生的路子,殊不知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古往今來死了那般多的兵卒,封侯拜將的又有幾個


    剩下一條路,便是科舉,這也是絕大部分人的選擇。


    以讀書考取功名,入朝堂,位極人臣,青史留名,方能光宗耀祖。


    更何況,大乾一直有士農工商的說法。


    士大夫的地位,豈是區區商賈可比


    殊不知,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道理


    所以當顧北川說出誌不在此時,秦修文才這般詫異。


    這天底下,竟還有人不想當官


    他甚至覺得顧北川是在故意打趣自己,於是語氣便不由自主地加重幾分,問道:


    “那不知顧賢弟,誌在何方”


    “秦兄,敢問你為何讀書”顧北川卻是答非所問。


    秦修文眉頭一皺,想要回答,顧北川卻沒給他這個機會,繼續說道:


    “難不成,讀書就是為了入朝為官”


    “可書中所言,盡是些聖人道理,教你如何為人,如何修身,如何格物致知。”


    “可卻唯獨沒有教你如何為官!”


    “若讀書隻為做官,那做官之後,是否便可以不用讀書將曾經所學,悉數忘卻”


    秦修文被顧北川一連串的問句問懵在原地,頗有些不知所措。


    他讀了一輩子的書,事到如今,竟有些不知為何讀書。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為官可以是讀書的目的,卻不可以是讀書唯一的目的。”


    “我不為官,卻可修身,可齊家,可格物,可致知,可教書育人,可探究世間奧妙。”


    “如此種種,不也是讀書之樂乎”


    “北川讀書,雖不願為官,卻同樣如癡如醉,縱情其間,豈不快哉”


    聽完顧北川一席話,秦修文渾身一顫,眸光中倒映著少年身影,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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