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布行我依稀記得,這是家在江南郡的布行。”


    “不錯,事實上,錢氏布行乃是江南郡最大的布行。”


    “這些年來,為父多次想要把生意拓展到江南郡,都被錢氏布行所阻。”


    “可以說,他是咱們家在江淮兩地裏最大的對手。”


    “難不成,咱們選不上皇商,也與這錢氏布行有關”


    “自然是的,選皇商不僅僅要布匹的產量多,更要質量好。”


    “咱們家的女工多,紡織機也多,唯獨在布匹質量上,要低人家一籌。”


    “什麽在布匹質量上竟低人家一籌”沈良富聽了這話,簡直不可思議。


    要知道,他們家最好的綢緞便是剛才父親給他看的似水緞。


    以他在布商行業耳濡目染了十幾年的經驗來看,似水緞的質量已經足夠高了,雖說做不到真的似水般流暢輕薄,但穿在身上,也是一等一的舒適。


    這樣稀罕的布匹,竟然依舊比不過錢氏布行


    “父親,那錢氏布行的壓箱布,究竟是什麽竟連咱們家的似水緞也比不過。”


    布商行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商鋪裏頭質量最好,最稀罕的布,稱之為壓箱布。


    而壓箱布的好壞,往往能直接決定布行在當地的地位高低。


    正是因為沈記家傳的壓箱布——似水緞質量足夠好,沈貴才能在短短時間內占據布商行業近乎九成的市場,成為真正的布商巨鱷!


    因為壓箱布過於珍貴,所以大多數布行對於紡織秘方的保密都尤為嚴格。


    一般來說,都隻傳給自家子嗣,且傳男不傳女。


    請女工來紡織,也是分開進行各個步驟,再由信得過的家仆總和。


    總之,壓箱布是最能反映一家布行水準的產品,估計也是皇商的選拔標準。


    然而,聽見沈良富這話,沈貴卻唯有歎息,道:“是流雲緞。”


    “什麽!流雲緞”聽聞此言,沈良富眉頭微皺,繼續道:“我怎麽從未聽過這種布料想來應該不是什麽名貴布料才是,怎會勝過我們的似水緞”


    “傻兒子呀,你之所以沒聽過流雲緞,是因為它壓根不是我大乾的錦緞,而是來自其他國家。”


    “其他國家可東陲三國之中,要論紡織和布匹,當以我大乾為最。”


    “而江淮兩地,又是整個大乾布商做多,紡織業最為發達之處。”


    “所以就算是大涼和大燕,想必也難以拿出比似水緞更好的錦緞來才是。”


    “你說得不錯,可,如果這流雲緞不是來自東陲三國呢”


    聽聞此言,沈良富愣住了,喃喃道:“不是來自東陲三國”


    “東陲三國地處東南,北方大燕與更北方的大元接壤,傳聞,那是由異族建立起的國度,他們的子民都是馬背上的兒郎。”


    “遍地牛羊,軍伍多是騎兵。”


    “但,紡織業應當不怎麽發達。”


    “西方大涼則與地處中原的天子國大魏接壤,大魏地大物博,能人異士不計其數,說他們能拿出來比似水緞更好的錦緞,我是相信的。”


    “但錢家想必沒那個魄力,也沒那個渠道,能繞過西涼去大魏進貨。”


    “剩下的,就隻有與我們大乾接壤的南梁了。”


    “南梁地處最南方,詩詞歌賦興盛,經濟發達,近年來紡織業和冶鐵業更是蓬勃發展。”


    “想必是所有諸侯國中最為富裕的一家。”


    “若是這流雲緞是出自南梁,那孩兒無話可說。”


    聽著沈良富的一番分析,沈貴臉上逐漸露出欣慰笑容。


    “我兒侃侃而談,而又條理清晰。”


    “日後若是為官,想必也是一等一的好官。”


    “你猜得不錯,這流雲緞確實來自南梁。”


    “且是三年前,南梁的皇家錦緞。”


    “這些年來,南梁布商更新迭代,造出了更好的錦緞,流雲緞才被皇室拋棄,可也依舊受到眾多達官顯貴鍾愛,乃是南梁一等一的上乘布匹。”


    “相比之下,我大乾不過一小國,沈家更不過隻是淮南的一家小小布行,如何能與流雲緞相比。”


    沈貴說著說著便歎息一聲,最近這事兒著實把他折磨的夠嗆,攪得他夜不能寐。


    就算似水緞再能打,也比不過流雲緞啊!那可是南梁曾經的皇家錦緞!也不知錢氏那幾個老東西是怎麽要來的這等錦緞方子。


    江淮兩地布商,分別以錢氏和他們沈記為首,本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中。


    可若是錢氏選上了皇商,而沈記沒能選上。


    那麽平衡將被打破,江淮兩地的布商勢力也將重新洗牌。


    這對沈記來說,本就是不小的危機。


    更何況錢氏得了好處,為了以絕後患,最先要幹掉的,必然是沈記這個昔日的最大對手。


    所以說,如今的沈記,不說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但情況也著實不容樂觀。


    但轉念一想,我和兒子說這些作甚


    他又幫不了什麽忙,說出來還平白惹人糟心。


    “無礙無礙,皇商而已,為父心中有數,我兒莫要憂心。”


    “你且跟著那顧詩君,好生用功讀書。”


    “若是來年,我沈家能出個進士老爺,為父便心滿意足了。”


    沈貴笑著說道。


    “父親放心,孩兒一定認真聆聽恩師教誨。”沈良富如是答道,同時也察覺到了父親眉宇間的憂慮。


    沈良富明白“盡信書不如無書”的道理後,本想立即奔赴南山居,跟隨恩師顧北川學習。


    但因為擔心父親和家裏生意,索性便又留了幾天。


    可恰恰是這幾天,讓他發現父親的情況非但沒有轉好,反而在惡化。


    一大清早便出門訪友,說是尋求新錦緞。


    可往往直到深夜,父親才披星戴月地回來,且滿臉疲憊與失望之色。


    到了晚上,更是夜不能寐,輾轉反側。


    顯然,情況並沒有父親說得那麽好。


    但他也無可奈何,畢竟連在布商行業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父親都想不出辦法,他又能如何


    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家中多陪陪父親。


    然而沈貴發現之後,卻以男子漢大丈夫,當以學業為重,將其趕往了南山居求學。


    同時還囑咐其帶上三匹上好的似水緞,給顧北川作為見麵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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