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浪此言一出,楊紹當即站出身來,道:


    “陛下,此事緣由已明。以臣之愚見,那十名考生隻是按律作答,並無舞弊之嫌。”


    “但前十一甲已被南方考生包圓,卻是不爭之事實。”


    “若是張貼金榜,北方考生難免嘩變,質疑科舉之公正,質疑陛下之公正!”


    “胡儼胡大人身為春闈主考,辦事不力,居然陷陛下於如此險境,其心可誅。”


    “微臣懇請陛下懲戒之,以肅清朝堂不正之風!”


    這番話一說完,乾德殿內,已是暗流湧動。


    諸多官員,皆是默不作聲,隻是眼眸深處,卻如若幽潭,深不見底。


    胡儼聞言,更是臉色鐵青,牙關緊咬。


    會試之前,他和魏丞相擔憂的是,若上榜的北方考生過多,金榜難以張貼,怕是要被有心人利用,叫聖上治罪。


    現在倒好,前十一甲都被南方人包圓。楊家依舊找到了莫須有的把柄,要叫聖上治罪於他。


    合著,這會試金榜,北方人多了不行,南方人多了也不行就該南北方各占半壁江山


    當真荒謬!


    見他們以言論相攻,魏青自然不能坐視愛徒受辱,當即便站出身來,道:


    “陛下,關於前十一甲皆被南方考生包圓一事,實屬那淮南詩君慧眼,預料到了今年的命題方向,於胡儼何幹”


    “且胡儼自擔任春闈主考的半月以來,可謂夙興夜寐,兢兢業業,一刻不敢懈怠。”


    “如此勤懇,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陛下從輕發落。”


    這話說完,一直老神在在,沒什麽存在感的楊槐眯了眯眼,眉頭微皺。


    魏青這番話,前麵沒什麽出彩,隻是正常求情而已。


    但後麵一句從輕發落,則妙到毫巔。


    因為他並未建議陛下做何決定,而是在建議陛下做決定的程度!


    當今聖上,文治武功,誓要比肩太祖高皇帝,做大乾的中興之君。


    此等人物,豈會喜歡別人替他做決定


    但若隻是建議做決定的程度,那便代表決定權還在他手中,這番話便順耳了不少。


    魏青啊魏青,難怪你能坐上這丞相之位呢。


    此次國子監祭酒一職,怕是與我那侄兒無緣了。


    果不其然,仁宣皇帝沉吟良久之後,才緩緩開口,道:


    “出了此等差錯,胡儼身為春闈主考,責無旁貸。”


    “不過畢竟是無心致錯,便罰俸三月,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此事便算是下了論調。


    畢竟當今天子,說一不二。


    這朝堂之上,大部分臣子隻有建議權,而無決策權。


    聞言,魏青和胡儼臉色轉好,眉宇間隱有喜悅之意。


    楊紹則是眉頭緊皺,臉色鐵青而又無可奈何。


    罰俸三月,以儆效尤


    誰人不知,在這官場之上,俸祿往往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別說他們這些世家子弟,便是胡儼這等寒門出身,又能如何


    其有才名在身,作詩也好,寫文章也罷,有的是門路賺錢。


    豈會在意這點俸祿


    可……若是這般,自己的國子監祭酒之位,便算是沒了。


    “敢問聖上,那這金榜,該如何張貼”


    “如實張貼即可,這些年來,我大乾文壇北強南弱,積弊已久。正好借此次之機,給南北方才子添些活力。”


    “若有北方考生鬧事,則由胡卿家處理。”


    “此事便到此為止,可還有其他要事”


    “啟稟陛下,二皇子殿下前些時日於北方邊境,屢立戰功,不日即將歸來。”武將衛子夫上前奏稟。


    仁宣皇帝聞言,頓時喜笑顏開。


    “鎮北王弟的線報我已翻閱,淵兒甚是勇猛,屢立戰功,確實應當好生獎賞一番。”


    “朕的這些個兒子中,唯獨淵兒最像朕。”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內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乾德殿的龍椅之下,有一道台階,乃是帝王與群臣之間的分界線。


    而能靠近這台階之人,並非官員,而是勳貴。


    畢竟,這天下說到底,還是勳貴的。


    官員不過是打工人而已。


    此時,站在最靠近台階位置的年輕人,聽聞此言,眉頭微皺,臉上隱約浮現出不悅之色,卻又很快斂去,隻當無事發生。


    此人正是大乾太子,也是仁宣皇帝嫡長子,項百川!


    百川之名,取自海納百川之意。


    能得如此名諱,可見仁宣皇帝對其寄予厚望。


    而事實上,項百川也做得很好。


    除了不會打仗以外,他幾乎是一個完美的儲君。


    甚至已經獲得了朝堂之上,半數文官的支持。


    可以說,如果沒有二皇子。


    那這大乾的皇位,基本上就已經板上釘釘了。


    可偏偏,二皇子橫空出世!


    其政治才能倒是並不顯著,卻於兵法韜略,武道修持頗有天資。


    這些年來,跟著鎮北王南征北戰,更是屢立戰功!


    按理來說,親王年滿二十,便要出乾都就藩。不得傳召,不得返還。


    然而二皇子早已年過二十,卻依舊被仁宣皇帝留在乾都,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再者說了,二皇子名喚項龍淵,取潛龍在淵之意。


    皇家子弟,卻以龍為名。


    可見仁宣皇帝對其期盼,絲毫不下於太子項百川。


    項龍淵於軍中行伍曆練多年,早已深得武將們愛戴。


    此時若再回歸,怕是能建立起派係,和太子項百川分庭抗禮。


    如此一來,這朝堂上的局勢,怕是要更顯撲朔迷離。


    而仁宣皇帝的態度,似乎……要更加偏向二皇子一些。


    故而文臣們紛紛皺眉,武將們則是喜上眉梢。


    如今的大乾,群敵環伺,正是武將們拋頭顱灑熱血,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


    相比之下,文官們的地位則要低上一些。


    可以說,若無鎮北王功高震主,朝堂上的武將,怕是要蠻橫上許多。


    甚至和文官們吹胡子瞪眼,也並非無不可能。


    若是太平盛世,情況則又要反過來。


    “淵兒來了,叫他先來甘露殿見我。”


    乾德殿乃是朝會召開之所,甘露殿則是仁宣皇帝平日裏接見大臣和處理政務之所。


    在此召見二皇子,本身就是一種恩寵。


    “諾!”衛子夫言語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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