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景玥無聲之間解除了一成封印,驟然放出一道法光,要將這人一下打死。


    法光如電,但黑衣人顯然也非是弱者,尤其是他手中事先就已經凝聚好的炫光,瞬息而出,與襲來的法術瞬間撞在一處,頓時一聲巨響在這山坳之中炸起,轟隆隆的來回震蕩,宛如雷霆。


    鄭景玥眼神一疑,這修士明顯隻有築基初期的修為,而且還受傷在身,竟然還能接她一成力的一道法光,不損分毫,看來不是那麽簡單啊。


    光芒一閃,鄭景玥已經一閃而出,站在馬車頂上,盯著煙塵之中的黑衣人,麵色陰沉道:“光天化日之下濫奪凡人命魂精氣,你就不怕遭天譴?本不想與你照麵計較,你還窮追不舍,趕盡殺絕,今天非收了你不可!”


    黑衣人見鄭景玥忽然現身,不僅不逃,反而心中一鬆,因為鄭景玥才解開了一成封印,周身氣息,甚至不如一個煉氣九成的修士來得凝實,這讓他大大的安下心來。


    黑衣人桀桀一笑:“笑話,凡人而已,在我等修士眼中,不就跟螞蟻一樣,有什麽不能取的,你看我修煉到如今,所殺之人不下千萬,老天不也沒有天譴我?”


    “你要收我,我還正好缺一枚修士陰魂來治愈傷勢呢,今日合該你命數不濟,死來吧!”


    麵對鄭景玥的警告,黑衣修士隻覺得十分可笑。


    因為在他眼裏,對方的修為甚至比自己還要低,不過看這女子一身凡人打扮,多半是在哪個犄角旮旯得遇仙緣,走上了修真道路而已,說不定連真正的修真界都沒見識過。


    這樣的人,在億萬萬裏的大地之上,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出現,所以他一點也不顯得奇怪。


    話音未落,黑衣修士手中十指連動,眼花繚亂的印決瞬間釋放而出,一道青墨色的洪流在其周身驟然浮現。


    這洪流隻一出現,空氣之中便多了一股令人作嘔的刺鼻臭味,讓鄭景玥眉頭大皺。


    並非是她應付不了這修士,而是她平生尚潔,即便是化妝成凡人,她一身也是幹淨整潔,渾然不似普通的農婦,反倒像個家道中落之後還要講究顏麵的世家小姐。


    這黑衣人放出的洪流,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必然是以諸多汙穢之物練就的法門,這樣的法術,專門壞人法器寶光,有時候即便是打不過別人,惡心也能將敵人惡心死,當真是不殺又不痛快,殺了又怕髒自己的手。


    那洪流一出,整個山坳之中的氣息都沉重了許多。


    洪流本身,也不像是尋常水波法術那樣明快靈動,反而更像是一大灘腐爛的泥淖,在空中緩緩蠕動,單單是看了兩眼,鄭景玥都覺得惡心不已,頓時一身本事十成就去了八成,剩下兩成恨不得拔腿就跑的遠遠的。


    黑衣修士一見鄭景玥臉色大變,頓時勝券在握,不過他還以為鄭景玥見機不對要跑,於是也顧不得手上法術尚未準備完全,立刻口中咒文一吐,一道烏光射入洪流之中,緊接著這一片腐爛稀泥一般的物事,便朝著鄭景玥嘩啦啦的淹沒了過來。


    鄭景玥眼眸抽動,差點忍不住尖叫起來,這場景,光看著都讓她頭皮發麻。


    若這東西再換個明黃色彩,隻怕她當場就要轉身就逃跑了。


    “真是可惡啊!”


    危機關頭,鄭景玥怒斥一聲,瞬間數十道光芒從她身後飛出,毫無章法鋪天蓋地的就朝著黑衣人灑了過去。


    隻一瞬間,猛烈連環的爆炸,便充滿了整個山坳。


    那數十道光芒,竟然是一張張不同的符籙。


    有的是符籙灑下激發,便是一陣雷霆電光,有的是轟隆隆的火焰爆轟,有的則是虛空生浪,洶湧浪濤如同海波湧起,有的則幹脆就是一座小山,猛的砸下。


    每一道符籙激發之後,都是一道威力不小的法術。


    數十張符籙一齊爆發,頓時便如數十個修士一齊使出法術,無差別亂轟一樣,這個還算寬闊的山坳之中,頓時被一片混亂的靈氣與法力充斥,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劇烈的轟鳴。


    而那黑衣修士則是臨死也不明白,為什麽明明一個普普通通的修士,突然之間一下子就能拿出數十張高階符籙。


    這些符籙所激發的每一道法術,都不亞於一個築基修士的全力一擊,放在一些不入流的散修手中,都可以作為壓箱底的底牌存在了。


    但這女人竟然像瘋了一樣,一下子就甩出來了數十張不說,而且還毫無章法。


    許多符籙之上繪刻的法術彼此相衝,她也不管不顧,就這麽直挺挺的砸了過來,眼中似乎還有嫌這符籙不夠多的意思。


    黑衣人心中頓時鬱悶得吐血,這女人肯定是得了什麽了不得的修士遺跡傳承,不然不可能有這麽多現成的符籙揮霍。


    一瞬間,他對自己的魯莽悔恨不已,早知道收了外麵那些神魂精血之後,直接離去便是,何苦去招惹這些個敢單獨在外麵晃蕩的小修士。


    但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吃,漫天的法術之中,他抗住了風火霜雪,卸去了山嶽雷霆,但以符籙激發的法術迅捷無比,一道接一道,讓他根本沒有任何喘息的時間。


    好不容易以最後的法力聚集起來的暗穢大法,也在這些法術的轟炸之中,被撞得支離破碎,點滴不存。


    最後,一陣猛然爆發的雪雨冰針,衝破了他的護身法力,透體而過,將他渾身上下,一瞬間紮出了無數個透心涼的小窟窿。


    生命氣息,也如同被紮破的水囊一般,頃刻間便流淌殆盡。


    “你……”


    漫天法力肆虐過後,黑衣人眼眸呆滯,仰天就倒。


    死於非命的他,餘念之中還留存著深深的不甘,為什麽自己這麽倒黴?


    鄭景玥卻沒理會他,見黑衣人倒下,她心中頓時長舒了一口氣,然後趕緊朝著四周打量而去。


    山坳之中到處都是殘留的法力勁風在肆虐,地上也變得坑坑窪窪,一副爛了的瘡疤模樣,滿目瘡痍。


    不過她沒有發現那黑衣人最後凝結出來的那髒東西,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若是被那玩意兒沾上,她估計自己好幾個月可能都不會有好心情。


    隻不過她剛轉身,卻見馬車旁邊的山壁腳下,老車夫正愣神的看著她,身軀直打哆嗦。


    “你……,你是仙師?”


    鄭景玥無奈點了點頭,剛才混亂之時,她隻是下意識的揮出一道法力將這老者維護住,卻沒有施展障眼法,遮蔽他的目光,所以適才的鬥法,這老車把式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好意思,因為臨時有事,所以隱瞞了身份。不過仙師不敢當,我隻是一個微末修士,車公不必害怕,也不必把我看得太重,你就當我還是二娘子好了。”


    仙師,是凡人對修行者的敬稱,有著濃重的敬畏之意,同時也造就了嚴重的疏離感,將人徹底分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不過在心地善良的老車公麵前,鄭景玥覺得這樣的計較,就有些太過生分了。


    然而她話說完,老車公卻並不領她的情,反而雙目陡然一睜,似乎受到了什麽刺激一樣,忽然就大喊大叫了起來。


    一邊喊,他還一邊哭,有些像是失去了神智,接著更是掄起馬鞭,就朝著鄭景玥抽了過來。


    “仙師,你們都是仙師,你們都該死,都該死啊!!”


    老車公體魄雖然還可以,但畢竟年邁,加上不過是個普通人,哪裏能夠傷到鄭景玥。


    馬鞭揚起的瞬間,鄭景玥便躲了過去。


    鄭景玥大驚失色,一臉奇怪的看著車把式:“車公,你瘋了?我有哪裏得罪你的地方嗎?”


    車把式卻不管不顧,瘋狂叫囂著:“我要殺了你們,你們都該死!”


    撕裂的聲音總,蘊藏著非比尋常的狂怒,但他的表情,卻又似乎十分害怕,害怕到恐懼失形的那種,極為扭曲與不自然。


    “不好,他該不會是被剛才那個修士用什麽手段所影響了吧?”鄭景玥見狀頓時大驚,老車夫的這種情況,與神魂被奪的表現,十分相像。


    就在這時,老車夫瘋了一樣的拿馬鞭攻擊鄭景玥卻怎麽也夠不著,他索性心一橫,雙目陡然圓睜著,就朝車廂中正躺著的王中刷了過去。


    鄭景玥見狀頓時大怒:“你敢!真以為我不會殺你不成?”


    雖然這老車夫心地善良,但鄭景玥好歹也是個築基後期修士,對一個凡人保存善意,已經是給了他天大的麵子了,不要麵子還要撒潑耍瘋,就算是被人法術影響了,她順手殺了也就殺了,心裏也不會有什麽計較。


    更何況,他打誰不好,竟然要去打昏睡之中的王中,這一下,頓時犯了鄭景玥的忌諱了。


    不過就在鄭景玥心中震怒的時候,忽然一隻手掌仿佛幽靈般出現,正中老車夫的後頸,剛才還嘶聲裂肺嚎叫哭喊的車把式,頓時眼眸一瞪,身軀緩緩軟倒了下去。


    鄭景玥又驚又怒,雖然她對這老車夫的忽然發瘋十分惱怒,但她也沒真個想要將他殺死啊!


    不過,緊接著,王中卻在她的眼眸之中露了出來,讓她震驚異常。


    “你醒了?什麽時候醒的?”鄭景玥趕緊搶上前來,又驚又喜的問道,同時也注意到了倒下去的老車夫呼吸並未停止。


    原來剛才出手的,是才醒轉的王中,將老車夫一下子打暈了過去,並未真的殺死。


    王中將車夫往地上一放,然後才說道:“剛醒,就看到這人刺激過度,精神失常,怎麽回事,這是一個凡人,他要攻擊你,我怎麽覺得你好像不想殺他?”


    鄭景玥連忙將他昏迷之後,兩人遇到的事情簡單解釋了一番,之後又趕緊問道:“你身體怎麽樣?怎麽這次一昏迷就昏迷了這麽長的時間?”


    王中聞言搖了搖頭:“這個說來話長,與我的修為還有些關係,等找個合適的地方再與你詳細解釋。此地不宜久留,我感覺好像有人在朝這邊搜索過來,咱們還是先離開再說。”


    鄭景玥眉頭一蹙:“有人過來了?我怎麽沒有一點感覺。”


    王中淡淡道:“還在百裏之外。”


    “百裏之外!?”鄭景玥啞然,驚訝的看著王中。


    王中難得看她瞪圓了雙眼的模樣,忍不住一笑道:“是的,百裏之外!走吧,先離開再說。”


    “哦哦,好!可車公怎麽辦?”鄭景玥雖然十分驚訝,但還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不過兩人要動身,被打昏的車夫,卻有些難辦了。


    鄭景玥有些擔心道:“你看看,他是不是被之前那個修士的法術,影響到了神智啊?”


    王中卻微微一搖頭,歎聲道:“沒有,他的神識活躍自主,並沒有任何的外力影響,剛才的變化,是他自己的心意變化所導致的外在表現而已。”


    鄭景玥頓時有些不明所以了:“可他之前明明還是挺善良的一個老人,為什麽忽然性情大變,對我大打出手呢?我與他無冤無仇,他也沒有要殺我的理由啊。”


    王中看了一眼地上的車夫,法力掀起一道勁風,將車夫送進了車廂之中,然後熟門熟路的架起馬車,讓鄭景玥先上車,才有些無奈道:“你怎麽知道他是要殺你,而不是要自殺呢?”


    “自殺?”鄭景玥坐在了他的身邊,愈發糊塗了。


    王中淡淡一搖頭,馬車骨碌碌的朝前駛出。


    “他一個凡人,在知道你是修士之後,還敢不自量力對你出手,這已經違背了作為生命避死求生的本能,所以很明顯,他是在求死而已!”


    鄭景玥情緒有些低沉道:“可這是為什麽呢?他明明之前還好好的。”


    王中緩緩說道:“大概是,他發現了與自己同病相憐的同類,原來是敵人,所以一瞬間承受不住了吧。”


    說完,王中微微歎了一口氣,在修士縱橫的世界裏,凡人與修士的界限,有時候很明顯,如同天塹。


    但有時候,其實又並沒有那麽多的區別,兩者其實都不過是在生命路上掙紮而已。


    “為什麽會這樣?”鄭景玥心情十分失落。


    王中沒有回答,想了想之後,反問道:“你覺得他善良,那你是否想過,他為什麽會善良呢?”


    “為什麽?”鄭景玥茫然的看著他。


    王中長歎一聲:“人之所以善良,正是因為物傷其類。他本就是被修士所害,原本咱們在他眼中也是,但真相卻是,咱們是和害他的人是一類人。”


    “人類的情緒其實很脆弱,這個老者心中,或許早就對修士已經存下無比的怨恨吧。”


    說完,王中緩緩了搖了搖頭,鄭景玥也陷入了沉默。


    雖然王中是在猜測,但有時候,托言猜測隻不過是對事實的不願明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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