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瀾衣看著主治醫師,剛想要說什麽,但主治醫生卻一臉同情,“別擔心,病總會好起來的。”


    末了,他拍了拍宋瀾衣的腦袋,“你爸爸來了,去看看他吧。”


    爸爸


    剛剛還是一臉戒備警惕的宋瀾衣,此時突然怔愣住了。


    爸爸……在她十歲那年就沒有了啊


    她顧不上疑問,直接跳下床,拔下手背上的輸液管,赤足就往大廳狂奔。


    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就像是在與時間對抗,抓住手掌中的砂礫一般。


    直到最後,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那高大的背影。


    宋瀾衣眼眶一紅,猛地撲進那身影的懷中。


    “——爸!”


    一張與宋瀚海相差無二的臉映入眼簾。


    宋瀾衣隻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就被抱起,她這才驚覺,自己的這副身軀,居然隻有十歲大小。


    兩人到病房中,隻剩下宋瀾衣和父親二人。


    他們雙目對視,宋瀾衣最終先忍不住開口,“爸,我做了一個夢!”


    男人露出溫和的微笑,但卻沒有過多的詫異,“衣衣,你又什麽夢”


    宋瀾衣抿了抿唇,“我夢見,我來到另一個世界,而我現在所處的世界,已經成為了虛無縹緲的前世。換句話說,現在的我,不應該在這裏。”


    還有一句話,宋瀾衣沒有講出來。


    她懷疑——這個世界都是虛構的。


    包括她身前的……父親。


    她的心中升起難以遏製的怒火。


    但卻又有著深深的無奈。


    這個秘境的主人……因為強大,所以就能肆意玩弄別人最深處的感情嗎


    宋瀾衣看著男人,語氣逐漸轉冷,“現在,這個玩笑應該結束了。”


    氣氛陷入了沉默,最終男人輕笑一聲,伸出手,將宋瀾衣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捏了又捏。


    手上溫暖而真實的觸感,簡直逼真得就像是真實世界一樣。


    父親隻是摸了摸宋瀾衣的額頭,“衣衣,你累了,睡一會吧。”


    當父親溫暖的大手拂過宋瀾衣時,她隻覺得眼皮子愈發沉重起來。


    意識陷入黑暗中。


    漆黑一片的夢境中,宋瀾衣隻覺得看到了好多葳蕤的草木。


    夢境由一條小道組成,小道的兩邊,則是葳蕤茂盛的依蝶草,依蝶草大從大從地釋放,在黑暗中散發著盈盈的光彩。


    夢境的那一頭,有著許多影影綽綽的人影。


    定睛望去,朱序臨、周曦、公孫先生、明王、百花聖人乃至……宋瀚海,都在一一朝她招手。


    但是在宋瀾衣麵前的,是一條無法橫越的大河,大河波濤洶湧。


    那些人影站在對岸,原本招手的模樣,漸漸變了。


    “宋瀾衣,你不過是有前世記憶,你如何能擔得一句少年英才!”


    ——朱序臨對她橫眉冷對。


    “宋瀾衣,你隻是一個剽竊者,你隻是一個小偷,你有什麽資格頂著文名”


    ——百花聖人對她失望搖頭。


    對此,宋瀾衣皆是一臉漠視。


    “宋瀾衣,我最後叫你一次宋瀾衣。你不配做我的女兒,你就像是在貝殼中陰暗的寄居蟹。你偷走了原本屬於我女兒的一切!你,不配!”


    ——宋瀚海拎著長刀,煞氣凜然。


    這一次,宋瀾衣的麵容終於出現了變化。


    宋瀚海的話……直指了她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她不是自願來到這個世界,但她卻享受著屬於原本宋瀾衣的一切。


    或許如同宋瀚海所說,她,就是原主。


    但是……倘若真的有那麽一種結果……不是呢


    “呼,呼,呼……”


    宋瀾衣猛然從床上驚醒,她擦了擦滿頭的大汗,隻覺得後背都被汗水沁濕。


    “咚、咚、咚……”


    病房再度被敲響。


    主治大夫依舊是一副和善的模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宋瀾衣忍不住往後退了退。


    見她這副模樣,大夫歎了口氣,“小宋啊,你是不是又遇到什麽幻象了”


    宋瀾衣低頭不語,故作訥訥狀:“醫生,我爸爸呢”


    主治大夫又歎了口氣,“他為了給你賺醫藥費,在工地裏抹水泥呢。”


    宋瀾衣一愣,家中的經濟狀況,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了嗎


    倏地,她的心不知為何,突然開始砰砰跳動起來。


    並且隨著時間推移,她心中的不安感和焦躁感,愈發強烈。


    愈來愈強烈的警示感,不容宋瀾衣再忽視了。


    她跳下床,裸足奔跑在醫院過道,不顧背後醫生護士的聲音,快速越過障礙物。


    這座城市的構造她早已陌生,但是在此刻,她卻仿佛來過這裏無數次一般,她腳踩在混凝土的道路上,車馬喧囂,川流不息,地麵帶著灼人的溫度。


    但是在此刻,宋瀾衣已經來不及顧及。


    她跑到工地門口,一眼就看見躲在支架大棚下,幹吃著白米飯的父親。


    她的鼻子猛地一酸,喊道,“爸!”


    男人聽到熟悉的聲音,他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伸出手,朝宋瀾衣招了招手,剛想要說些什麽,就聽到女兒淒厲尖銳的喊叫聲:“爸——”


    自此,他的意識陷入黑暗。


    宋瀾衣看著倒坍的大棚,瘋了一樣狂奔過去,不顧鋼筋水泥堅硬,用手努力扒開,當她看見父親緊閉的雙眼時,她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


    她一邊哭著,一邊大力地扇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她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哈哈哈哈,都是假的,這都是夢,這都是虛幻……我憑什麽要為虛幻的事情傷心絕望……宋瀾衣啊宋瀾衣,枉你自覺聰明,難道就連這個都看不破嗎哭什麽!”


    她頂著鮮紅的巴掌印,突然感覺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這時候,整個世界都蒙上了一層大霧,仿佛在這個時候,隻剩下了宋瀾衣與那一具屍體。


    當淚流盡之後,她睜著紅腫的眼睛,沉默地坐在那裏。


    氣氛愈是安靜,宋瀾衣身上的氣勢也愈發改變。


    她先前雖有一股銳氣,做事也殺伐果斷,但卻少了一種不顧一切的狠辣之感。


    簡單來說,那就是她太嫩了。


    她還是太過順風順水,前世的記憶讓她占盡優勢。


    她是謙虛,她是勤奮,她還努力,但是這並不能改變她一帆風順的現實。


    而這一次,就是挫折。


    一次心有餘,力不足改變的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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