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寧。


    莫節穿著一件厚實的羊毛大衣行走在前往棲鳳樓的道路上,南方的冬天就是這樣,即便你穿的再多也還是會覺得冷。莫節多想這時候能有一壺溫酒和一個暖和的爐火,溫酒驅寒,爐火取暖,再有佳人陪伴豈不美哉。


    冬天入侵了央寧城,整個南國都知道央寧冬天的寒冷,每年冬季北方的冷氣團就會在一股神秘力量的裹挾下南下到央寧所在的東南大陸,按照常理來說這似乎聽起來極其的荒誕,但事實就是如此。


    霜凍覆蓋了城內的每一塊磚石,厚厚的積雪堆滿了整個街道,每一個房簷和飛簷上都掛滿了冰柱。寒風呼嘯而過,冷冽的寒風就像尖銳的匕首般劃過行人的臉龐,在每個人的臉上都留下了一道道淺淺的血印。


    此刻的莫節巴不得回到那臭烘烘的下水道去,因為至少在那裏他不用再忍受這難熬的嚴寒。當身處在那充滿著潮濕與悶熱的黑暗中,人就很容易忘記了冬季已然來臨,不過或許也正是這個原因才導致了老鼠數量的膨脹。


    為了尋求一個溫暖的新家,也是為了逃離陸上的寒冷,這群該死的害蟲來到了地下,將城內的排水係統和小型隧道完美地利用了起來,拖家帶口地住了進去。


    對於莫節來說老鼠數量的激增自然是件好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捕鼠夾不夠了,這就意味著他又要花錢買捕鼠夾了。並且為了提高捕鼠的效率,莫節還特意雇傭了一個學徒。唐廉的腦子或許是笨了一些,但他那天生的勇敢卻很好地彌補了他經驗與腦子上的不足。


    當莫節路過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時,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並加快了腳下的速度。他對於任何想要不勞而獲的家夥都深惡痛絕,特別是這些裝作可憐的乞丐,而且他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人隻會越來越多。


    央寧就像是一座被圍困的孤城,瘟疫在央寧城群(央寧極其治下城市組成的城市群)蔓延的傳言已經被證實,南國其他封地與央寧城群的所有貿易都被叫停。陰師行曾試圖通過自己兄長與其他封臣進行一次新的談判,以簽訂一份新的貿易協議來減少央寧在貿易上的損失。


    不過即使是陰師道出麵也沒有為央寧換來多少的糧食,無論陰師行將央寧的商品價格壓到多低都沒幾個人願意將糧食賣給他。有人曾開玩笑說,“隻有當央寧願意支付一隻羔羊重量的黃金時,他們才有可能得到一頭羊的肉而不是羊毛。”


    饑荒的威脅越來越嚴重,以至於當局對老鼠的懸賞都已經提高到了十尾千錢的地步。倉庫和糧倉是現在整個城市最為重要的建築,他們要確保不會有任何一隻老鼠鑽進來洗劫倉庫。對於一個可能麵臨疾病肆虐的人口來說,饑餓是一個他們最無法承受的問題。


    莫節一想到瘟疫這兩字就不寒而栗,有天晚上他曾在棲鳳樓從一個跑碼頭的工人口中得知,隻要染上了這個病人就必死無疑,這個工人就曾見過一個被感染的船商死的時候整個人都沒了人形,黑色的膿瘡爬滿了那個船商的全身,船商的口中還會時不時地湧出黑色的濃水。


    因為擔心屍體會感染其他的人,軍隊及時地將這具屍體與周圍的街區全都隔離了,這名工人非常幸運,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就已經離開了碼頭。(別問為什麽能看見,問就是視力好)


    有人認為這種瘟疫是通過邪惡的瘴氣傳播的,但也有人說它是由巫師的巫術造成的。


    可是無論是什麽原因,有一件事情是可以達成共識的,那就是隻要是這種瘟疫出現的地方就會有成群的人死去,據說,在船隻進港的前幾天,船上的人就能夠看到幾十海裏外徐國陸地上高高立起的柴堆。


    盡管央寧已被完全的封鎖,但在封鎖的幾周後央寧還是出現了第一批的病例。城東兩戶人家的外圍被拉起了警戒線,看守的衛兵被高層命令一旦發現有人死亡必須第一時間向他們上報,大批未經官方批準的民兵成群結隊地湧入街頭,在城中尋找任何隱藏的病患。


    隔壁街上的騷動把莫節的注意力從他對未來的擔憂中轉移開了。順著一條小巷往星雲巷望去,他看見許多人在街上奔跑,燈心草燈和油燈的燈光照亮了他們的過往。


    “那邊正在發生什麽事”唐廉說道,他挪了挪肩上用來裝老鼠屍體的袋子,好奇地看向他的師傅,“要不咱們跟上去看看”


    莫節猶豫了一下,但最終好奇心還是戰勝了他的顧慮,對於那些流言和故事他的心裏還是充滿了疑問,說不定這一次自己能夠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一個明智的人隻該相信他所聽到的一半,如果他的消息來源是一個水手,那就更不可信了。但親眼見證則不同,他可以完全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有時眼睛會欺騙自己。


    “走吧。”莫節走之前還檢查了一下他那裝著老鼠屍體的蛇皮袋,因為當絕望來臨的時候,人們為了活下去會偷走任何的東西,哪怕是幾具老鼠的屍體。


    兩人快步地跑下巷子,而在他們身旁三條獵狗正緊緊地跟隨著他們。他們一到星雲巷就看到一大群人正聚集在一家製革廠的附近,即使從遠處看,人群憤怒的嘀咕聲也有一種醜陋而凶殘的性質。


    “快,”莫節壓低聲音說,然後貓著身子跑了起來。這群人處處顯出要淪為暴民的跡象,而在這一切發生之前,他想找出人們憤怒的原因。唐廉被一隻獵狗絆倒在地,但莫節並沒有在意他,繼續朝製革廠跑去。


    當他跑上前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幾個穿著製革工人的皮圍裙的人從製革廠抬出一具屍體。和抬棺材的人一樣,躺在一堆未經處理的馬皮上的屍體圍著一條長長的皮圍裙,散發著製革工人的刺鼻氣味,屍體的脖子被扭曲和蹂躪,大片的皮膚被撕裂,血淋淋的肉掛在死者的骨頭上。


    “是他們幹的!”人群中的一個人咆哮道。


    “是他們割斷了老皮匠的喉嚨!”另一個人瘋狂地喊到。


    憤怒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從人群中響起,這些暴徒來到皮革廠的圍欄前,拔出圍欄上的木樁用作臨時的棍棒,其他人則從街上撬起石頭,或是用拳頭不斷地揮舞著。


    “就是他們!就是他們!”這些人瘋狂地喊道,“是那些家夥殺了老皮匠,因為他沒問題,而他們有問題。”


    “肉體有病,靈魂亦有病!”一個接一個的暴徒呐喊著,憤怒的人群拿著手中的武器離開了這裏,然後朝著一處小石房子走去。


    莫節跪在那具被人們所遺忘的屍體前,那群暴徒高呼著這個可憐人的名字為他複仇,但這個苦主如今卻被人留在原地,真是可笑啊。


    “這群人瘋了!他們會殺人的!”


    “那你想怎麽辦上去阻止他們”


    唐廉想起那些人瘋狂的樣子就感到後怕,趕忙搖頭表示拒絕。


    “知道不能就行,這群人已經聽不進去任何勸告了。麵對這樣的暴徒,你隻有三個選擇,加入他們,離開他們,或者被他們殺死。”


    “也許.......也許他們真的殺了這個人。”唐廉編了個理由來說服自己,“也許他們這麽做是對的.......他們確實在為這個人報仇。”


    莫節看著遠處將火把丟入醫館的暴徒冷冷地說道,“他們就是群殺人犯,這個人不是被人殺死的,而是被咬死的。”


    唐廉震驚地看著莫節,這個消息甚至比剛剛的那個還要令他難以置信,“咬什麽樣的野獸能在城市中心做這種事然後偷偷溜走這裏可是央寧城。”


    莫節沒有回答這個一驚一乍的家夥,因為現在他的腦子也非常的混亂,他看著自己的那三隻獵狗,平日威猛無比的獵狗此刻正警惕地審視四周,但它們那慌亂的眼神就已經說明了它們的內心其實極其的恐懼,莫節知道這些擁有靈敏嗅覺的夥伴們也已知道了這個凶手的真實身份。


    盡管是他親眼所見,但他仍不願相信。因為這個想法實在是太瘋狂了,一隻老鼠,一隻巨大的老鼠咬死了這個老皮匠。他也曾經被老鼠咬過,他認得老皮匠脖子上的就是齧齒動物留下的傷口,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這隻老鼠起碼得有一頭羔羊那麽大......


    然而,震驚過後一個新的想法出現在莫節的腦海中,一隻巴掌大的老鼠就可以換取那麽多的賞金,那這麽大一隻老鼠該值多少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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