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小星的上次力竭昏迷,還是在十年前衝出小荒地進入深空的時候。


    如今再次昏迷,他迷迷糊糊間,做了一個夢,一個很奇怪的夢。


    他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很高很高的地方,在他的下方,是一尊巨大無比的爐鼎,這爐鼎也很奇怪,它有九足!


    而更奇怪的是,在九足爐鼎的下方,竟還站著一個……巨人!


    這巨人極為高大,不知是有幾千裏,還是幾萬裏,或許還要更為高大,巨人就那麽扛著爐鼎,屹立於天地間,如柱天踏地!


    孤小星站在巨大爐鼎之上,想要看清那隔著不知是幾千裏或是幾萬裏的大地,卻發現隻有茫茫雲霧,看不真切。


    忽然,似有細微的聲音從下方那看不清的大地上傳來。


    孤小星連忙凝神細聽。


    「仙不見,青山頭……」


    「……鬼嗔鬼怒欲我言……」


    「身已死兮靈以神,神常在兮……有無間!」


    似是因為站得太高,隔得太遠,讓孤小星隻能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聲音,但這聲音卻讓他感到極為熟悉。


    驀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浮現在孤小星的腦海之中,他激動間猛地睜眼大喊。


    「方清雲!」


    「方清雲是誰?」


    忽然,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孤小星怔住了,當他轉頭發現一旁的東方雨時,不由呼吸一滯,暗道完了。


    東方雨美眸微眯,滿滿都是危險的意味,「說,方清雲是誰?」


    孤小星額頭已經冒出了冷汗,下意識咽了咽唾沫,有些緊張道:「一個朋……朋友?」


    東方雨被他一個反問的語氣給逗笑了,但卻是冷笑,而後直接紅了眼,滿臉的委屈。


    孤小星更慌,趕忙上前,伸手想要給她擦淚,但卻被東方雨給一巴掌拍開。


    「你跟她連……連孩子都有了,為什麽還要來找我!?」


    東方雨滿臉倔強得看著孤小星,冰寒質問,任由淚水滑落。


    孤小星急了,什麽鍋他都可以背,唯獨這個不行,忙道:「小雨你先別哭,這是嶽父大人騙你的……」


    東方雨小臉一紅,美眸一瞪,慍怒道:「不許亂叫,誰是你的嶽父大人!?」


    「本來就是……!」孤小星細聲嘀咕,「我哪來的什麽孩子,都是他編造出來騙你的!」


    「那巧嫣然呢?也是東方夜玄編造出來騙我的?」


    孤小星不說話了,目光都開始閃躲。


    瞧他一副如此模樣,東方雨隻覺得委屈與怒火一起往上湧,聲音都忍不住哽咽起來。


    「孤小星,我告訴你,今天你若是不說清楚,以後我都不要再見你了……!」


    孤小星頭皮發麻,原本已經想著先開溜,等東方雨情緒好一些再來說,可一聽這話,想溜都沒法溜了,頓時心煩意亂。


    「你先別哭啊……!」


    孤小星又想伸手,卻再次被打開。


    東方雨死死盯著孤小星,明明已經是滿臉淚水,偏偏倔強的就是不抹,已經是完全沒有了在外時那副冷冰冰的聖女模樣。


    特別是一想到如今巧嫣然也在壁障世界,她就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問出了靈魂拷問。


    「你說,選她還是選我?」


    孤小星很想說都要,可看到東方雨眼中若有若無的凶光,他知道說出去肯定會被揍。


    可讓他做選擇,那更做不到,又不是小稚童,做什麽選擇?


    算了,死就死吧!


    大不了被揍一頓,區區東方雨,我孤小星還怕了你不成?


    孤小星在心中不斷給自己打氣,漸漸雙目充血,就準備大喊出來。


    可驀然,東方雨冰冷到極致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


    孤小星被這話嚇得一個激靈,直接泄了氣,隨即嘴巴一撇,竟也是哭了起來,淚水嘩啦啦往下掉。


    東方雨睜大了美眸,不敢置信,這是鬧哪出?


    那邊一哭,她這裏反而是哭不出來了,一時間竟被弄得懵了神。


    隻見孤小星淚水吧嗒吧嗒掉,從他那糜爛的臉上不斷滑落,模樣何止是一個淒慘了得。


    「二十年前,侍靈峰上,你……你說走就走,將我一個人丟在小荒地,二十年!」


    「你知道我這二十年是怎麽過的嗎?」


    孤小星越說越傷心,越說越順暢,加上他一張爛臉,一頭的白發,就仿佛是他這二十年真的經曆了天大的痛苦磨難一般。


    東方雨呆了呆,第一次抹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可依然還是覺得委屈,撅了噘嘴想說話反駁。


    可孤小星卻沒有給她機會,大哭著繼續道:「從你走的那年開始,我被困在築基山內整整七年……」


    「逃出來後又被人當成了爐鼎,被人滿世界追殺……」


    「後來……後來……」


    孤小星說著一樁樁,一件件淒慘經曆,慢慢已經是悲痛欲絕,泣不成聲。


    孤小星說一句,東方雨的氣勢就弱一分,甚至最後開始慌亂緊張,似乎真的成了自己的不對,解釋道:「啊!小星,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


    「不知道?」


    孤小星忽然瞪大了眼睛,雙目血紅,淚水止不住地流,理直氣壯道:「你一句不知道就想糊弄過去?」


    「你知不知道,我被棺材脅迫過,我的眼睛也瞎過,我想找你,卻找不到你,你知不知道……!」


    孤小星幾乎是大喊出聲,一邊說著,拳頭還一拳又一拳地砸著自己的胸口,砰砰作響。.


    東方雨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孤小星的手,將他抱住,不想讓他繼續傷害自己,整個人也開始顫抖抽泣。


    「對不起,小星,是我不好,我也不想留你一個人在小荒地,可是父親……父親不讓我帶你一起走……」


    「他說要你靠自己的能力走上玄天域才會認可你,我又隻想著到時候我修為夠了自己下去接你,我也不想離開你……」


    東方雨越說越難過,緊緊抱住孤小星,委屈嗚咽。


    「小星……!」


    「小雨……!」


    孤小星哭得更加大聲,看上去比東方雨還要委屈,他牢牢把東方雨抱在懷中,實際上,他的內心在狂笑。


    「哼哼……!跟我比賣慘,我孤小星賣慘數十載,未逢敵手,小小東方雨,還不是手到擒來!」


    但表麵上,孤小星卻是不敢流露出絲毫,與東方雨相擁在一起,兩人痛哭流涕。


    直至許久之後,東方雨的情緒漸漸平複了些許,整個人依偎在孤小星的懷中,眼眸中有委屈,有複雜,現在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想著想著,又是無聲流淚。


    孤小星看她這幅模樣,也沒敢在繼續裝哭了,摟著她給她擦淚。


    這一次,東方雨很乖巧的沒有閃躲,但淚水卻是不停滑落,怎麽擦都擦不完。


    孤小星揪心無比,但要他做選擇也是不可能的,於是硬著頭皮說道:「要不,你還是揍我一頓吧?」


    東方雨撇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而是忽然問道:「叫什麽名字?男孩還是女孩?」


    「啊……?」


    孤小星一下被問懵了。


    「你和她……她的孩子,現在,該有十三歲了吧……!」


    說著,東方雨不由再次委屈噘嘴。


    孤小星聞言大眼一瞪,道:「你老抓著這個不放做什麽?沒孩子沒孩子,我不是說過了嗎?」


    東方雨眼睛瞪得更大,哼聲道:「我不信!」


    孤小星立刻就怒了,抬手一巴掌拍在了她的翹臀上,「啪」一聲。


    「信不信!」


    「不信!」東方雨咬著紅唇,眼神裏有不服氣。


    「啪……!」


    「信不信!」


    「不信不信,就是不信!」


    「啪……!」


    「啊……嘶!東方雨你又咬人!」孤小星吃痛。


    「哼……!反正我不信,除非……你讓我看!」


    「怎麽看?」孤小星警惕道。


    「就這麽看……你不許動!」


    「不動就不動!」孤小星冷哼,直接將手放到了東方雨身上某個剛被他拍打過的部位,然後不動了。


    東方雨倒也沒有再去拍開那隻鹹豬手,隻是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老實一點,而後將頭埋到了他的胸膛上,也就是那條「線」連接的地方。


    接著,東方雨緩緩閉眼,一手輕輕掐訣。


    孤小星隻覺得自己的小心髒忽然「噗通」劇烈跳動了一下,狐疑地看向埋頭傾聽的東方雨,心道,莫非,那結發同心的秘術還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用法!?


    可惡!


    肯定是這樣!


    竟然敢糊弄我!


    孤小星一氣之下,放在那裏的手輕輕用力捏了一把。


    隻聽「嚶嚀」一聲,東方雨嬌軀微顫,臉頰羞紅,但閉上的雙眼卻是沒有睜開,繼續凝聽著。


    然而,這卻讓孤小星越發膽大……


    就在東方雨埋頭傾聽的瞬間,從二十年前的侍靈峰離別開始,關於孤小星所經曆的一幕幕都開始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同心結,乃是上古彼此間締結道侶的秘術,互結發,連同心,附耳聽心,便能聽到對方的一切過往,如身臨其境。


    原本,東方雨還以為,以小星的性子,說的那些話多半都是誇大其詞。


    可很快,她就發現,孤小星所說,竟然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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