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深處一山穀裏,坐落著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由木頭和茅草搭建的簡易屋舍,在積雪的覆蓋下,很難看出這裏竟然坐落著一個規模龐大的村寨。


    隨著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原本渺無生機的茅草棚屋,升起了第一縷炊煙,隨後第二縷,第三縷……。


    女人們生火,男人們將昨日所捕獲的獵物熟練的開膛破肚,人人各司其職。


    美美的一頓早餐之後,就要繼續進行今日的狩獵了。


    寒冬就要來臨,得趕在寒冬來臨之前準備好足夠的食物。


    一切按照往常的生活規律進行著。


    在錯落的各式各樣草棚中,有一間不同於其他屋舍的建築物。


    這是一棟木製的三層吊腳樓,每層有著大大小小十餘間房間。雖然隻是有簡易木頭搭建而成,但在遍地都是低矮小茅棚的山穀裏,還是顯得尤為紮眼。


    吊腳樓的院子裏,男男女女正安安靜靜為部落首領和長老們準備著早餐,不敢做聲擾了大人物們的休眠。


    一聲男子暴躁的吼聲打破了院落裏的寧靜。


    “你說什麽?”


    “玖兒去了野人穀,昨晚一夜未歸?”


    發聲之人正是贏部首領衛栩。


    “一夜未歸,為何現在才通報?”


    “昨日你們一同出去狩獵,我的玖兒走失了都不知道?”


    “還杵著幹嘛?”


    “馬上傳令下去,派出遊獵手去搜尋我的玖兒!”


    “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那麽你們昨日同行之人,就不用再受風寒之苦了,送你們去地下暖身子!”


    野人穀裏,白馬歡快的在一匹赤褐色小母馬馬身後走著,時而跑到小母馬馬身旁,時而跑到身前,視線完全停留在小母馬身上,以至於一會兒馬蹄踢到路邊凸起石頭,一會兒頭撞到兩側樹木,落厚厚積雪於馬背。


    小母馬背上駝著一隻死去的花鹿,背上重負已令它舉步維艱,自然是沒有閑心去搭理那獻殷勤的白馬。


    一女一男緊隨馬兒腳步一前一後走著。


    女子時而回頭惱怒地看一眼身後男子。


    男子不去理睬女子如何嫌棄,隻是死皮賴臉的跟在身後不緊不慢走著。


    這兩人自然就是那韓仕與那叫做衛佩玖的妙齡少女。


    北荒的森林不似南方的森林綠意盎然充滿生機,縱使旭日東升萬物蘇醒的清晨,依舊靜悄悄的。


    兩人一路無話,隻剩下腳踩在積雪上的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四五日以來都隻有小白馬作伴的韓仕,此刻十分享受這份恬靜的時光。


    所以即使女子不願理睬自己,至少沒有了之前那一份被皚皚白雪與死氣沉沉的樹林壓抑到死的孤寂感。


    北荒裏最讓人感到絕望的從來都不是惡劣的環境,而是杳無人煙的皚皚白雪與死氣沉沉的寂靜所帶來的孤獨感。


    衛佩玖約莫是走得累了,又或是心疼自己的馬兒馱著重重的獵物走得累了,便是抬手將食指合著大拇指伸入口中吹了個口哨。


    馬兒聞聲小跑回衛佩玖身側,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安靜的站立在女子身旁。


    小白馬見小母馬往回跑,便一樣屁顛屁顛便跟在身後往回跑。


    衛佩玖卸下馬兒背上沉重的花鹿,抹了抹路邊凸起青石上的積雪,也不去關心那身後之人,自顧自坐在青石上休息。


    見衛佩玖坐在青石上休息,韓仕環顧四周,沒見得可容納自己屁股的地方,於是便是大大咧咧一屁股朝衛佩玖所坐青石僅留的巴掌大空閑地方坐了下去。


    青石所空閑之地自然是容納不下一個成年男子臀部的尺寸。


    衛佩玖被韓仕這樣一擠,身軀不受控製的被朝前擠出不少距離。


    原本僅可容納一人端坐的青石,兩人坐上去自然顯得很擠了。


    韓仕默不作聲,倚靠著一位容貌驚豔的妙齡女子身軀,內心自然是十分受用的。


    內心竊喜的韓仕正閉上雙眼感受著後背傳來的柔軟觸感。忽然覺得腰間一被什麽東西頂著,轉頭卻看見刀尖正頂著後背腰間。


    身後傳來女子冷漠的聲音:“你再不起身,我就讓你長眠於此地。”


    韓仕隻得悻悻然起身,走到離衛佩玖約莫四五步開外,尷尬的嘿嘿一笑。


    衛佩玖閉目養神,韓仕便是乖巧的站立著,不敢造次。


    “我說大小姐,您老人家倒是舒坦。”


    “我這一路隨你而行,也未曾休息啊。”


    “這裏四下空曠,就你一座兒。”


    “您好歹挪挪貴體,讓我也稍作歇息啊。”


    韓仕一人自說自話,唾沫星子噴個不停。


    衛佩玖卻仍是閉著雙眼,不去理睬韓仕的喋喋不休。


    忽然一聲沉悶的巨大哢嚓聲傳來,林間鳥獸齊鳴,各種飛禽自枝頭一飛而起,烏壓壓一片驚恐的鳴叫著朝遠離森林後雪山相反方向飛馳而去。


    不一會兒便看見黑乎乎的狼群朝著韓仕二人所在方位極飛奔而去。


    韓仕看著那凶相畢露的狼群撲麵而來,一時被嚇得不知所措。口齒不清的喊道:“狼…狼…狼來來來


    了,跑…跑…跑啊。”


    兩匹馬此時也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不斷的嘶鳴。


    狼群後緊隨著的是熊、鹿、虎、豹……各種林間動物,皆是齊刷刷飛奔而來。


    韓仕想要跑,可是叫卻像生根長在了地麵,根本不聽使喚。


    衛佩玖縱身一躍,便躍上馬背。


    “傻子,還傻站著幹嘛!”衛佩玖說話間便是一把將韓仕拽到自己所騎馬背之上,朝鳥群飛行方向疾馳。


    然後第一顆小雪球沿山體滾落,然後第二顆,第三顆……,每滾動一圈,雪球體積便大一分,一圈,兩圈,三圈……,一顆顆巨大的雪球疾速朝山底轟隆隆滾去。


    一開始雪球撞擊在樹木之上便是如同飛沫一樣揚了出去。


    緊隨其後的雪球再卷起先前雪球所化雪沫繼續粗魯蠻橫的狂奔下山。


    第一棵難以承受猛烈撞擊的樹哢嚓一聲被洶湧的雪球攔腰截斷,緊隨著第二棵樹倒下,第三棵樹倒下,四棵,五棵……。


    無數的巨大的雪球源源不斷的自頂峰滾落,無數大雪球在山腰處匯合,似九天傾瀉而下的巨大洪流,又如一床溫暖潔淨的純白棉被,要自行為山下飽經酷寒


    的生靈蓋上一席溫暖。


    山穀裏轟隆隆巨響,地動山搖,一片片茂密樹林在這鋪天蓋地的雪流所經過之時化為烏有。


    距離野人穀二十裏外,一行百餘人的騎隊正疾馳向野人穀方向趕去,這一行人馬領頭的正是贏部首領衛栩。


    先前野人穀方向所傳來的異動,對於常年居住於此的贏部之人而言,自然知道是意味著什麽。


    隨著那一聲來自野人穀的巨響,衛栩如遭雷擊。當即氣血攻心,眼前一黑便是從飛奔的馬背跌落而下。


    衛栩摔落下馬之時,頭重重撞在路麵凸起岩石。此時額頭上有著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正順著臉頰不住的流下,鑽心的疼痛感陣陣從額頭傳來。


    衛栩伸手擦了擦臉上血汙,顧不上痛楚,令其餘人繼續飛奔趕往野人穀,不得停留。


    衛栩自己一樣是立即翻身上馬,飛奔向野人穀而去。


    ...


    二人二馬領跑,林間生靈緊隨其後疾馳奔命。


    雪崩突如其來,林間生靈舍盡全力逃命,依舊是敵不過洶湧的雪流。


    一隻一隻體力不濟的動物被趕超吞噬,連一聲悲鳴都未曾發出,便是消失於原野。


    對於韓仕、衛佩玖,以及心中掛念著這二人的人來說,這場災難無疑是極其不幸的。


    對於依山吃山的北荒之人而言,這卻無疑是天地所給的莫大一筆饋贈。


    待到雪崩停止,便會有一波又一波的人為了所掩埋於白雪中的過冬食物而大打出手。


    狩獵空手而歸,對於北荒之人而言是常有的事情。沒有足夠的食物熬過寒冬,那麽就隻能淪為他人過冬的食物。


    在生存環境極其惡劣的北荒,吃人肉從來都不是什麽可忌諱的事情。


    部族裏的食物,先要喂飽了首領集團,剩下的殘羹冷炙才輪得到下邊的人享用。上等人吃不飽,下等人就得要想辦法喂飽上等人。下等人吃不飽,那就隻能靠自己本事喂飽自己。


    這裏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優勝劣汰。除去婦孺幼小與狩獵所用馬匹與獵犬,其餘皆可憑本事食之。


    在冰雪封山的時節,誰家裏少了個人,不會有舉家外出尋覓之舉,人人皆是心知肚明其去向。


    在食物缺乏的凜冬裏,隔三岔五就能聽聞大小各異草棚屋舍所傳出嗚咽聲,聽聞之人便唏噓自己足夠幸運,沒有化作他人果腹之糧。


    相較於以命相搏換取生存所需食物,隻需要掘積雪幾尺就可以獲得足夠生活所必需的食物,無疑是讓人無法抗拒的。


    這裏的無論男女,因生存需要,常年乘於馬背狩獵,個個皆是騎獵好手。


    衛佩玖嫻熟的乘馬飛奔,強烈的顛簸感對她而言雖有卻似無。


    而韓仕從小在溫床中長大,雖懂得禦馬而行,但隻是禦馬而行。


    禦馬而馳卻是不能的。


    此時僅是趴在馬背之上,強烈的顛簸自然是讓其苦不堪言,韓仕隻覺得天覆地翻,隨即兩眼一翻,掉落下馬重重向後摔落而去。


    二人二馬疾馳變作了一人二馬疾馳。


    衛佩玖奮力牽扯韁繩想要停下去拉起落馬的韓仕,馬卻不受控製,隻顧著自己活命而繼續拚命疾馳。


    衛佩玖轉頭看著身後那愈來愈遠不知死活的落地之人,歎息一聲閉眼轉頭,卸去了牽扯韁繩的那份力道。


    “非是我隻顧自身安危,而是此時無法顧及到你。”衛佩玖喃喃自語道。


    無數的山間的生靈朝著韓仕所落下之地疾馳而去。


    體力不支而被踩踏至死的動物遠遠勝過腳力不濟被淹沒於雪流的數量。


    動物沒有人類憐憫可憐之人的惻隱之心,隻有本能的求生欲望。


    那倒地的韓仕自然是免不了踩踏而亡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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