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默默給鍾白離打上一個新鮮的不得了的炮灰豬肉章,醒目極了,一看便知道此人生前吃得好睡得足,又健康又健壯。


    “鍾師兄莫說笑,青雲人才鼎盛,怎麽會缺少熟識寶藥靈果的能人。倒是我等諸下派弟子,全賴塗師兄照拂,才有望在淨元穀獲得那麽一絲絲破境機緣,倘若塗師兄同你們走了,我們豈非連最後一分結丹的希望都如流水逝去,來日壽元空耗,終究難逃黃土一抔。”王青戚戚然說道:“塗師兄宅心仁厚,不忍離我等而去,還請鍾師兄萬萬不要怪罪於他,諸般不是,都算是小弟的錯吧。”


    情至深處,王青幾欲落淚。


    塗雲生聽到王青又改口叫他“師兄”,隻覺得渾身都不對勁起來。雖然師兄是個敬稱,但從王青嘴裏叫出來,塗雲生卻像極了好長時間方洗了一回澡,反是哪哪兒都癢得不行。


    平紫月、平紅月姐妹倆,再加上千楓嶺的段思道師兄,原本對王青印象便極好,覺得這位四明山同代,委實風度翩翩、赤子心腸,是個一等一的好人兒。這會兒聽見王青滿麵淒色,訴說他等下宗弟子的不易,機緣寥寥,道途渺茫,隻覺字字句句都響在自家心底。


    情緒豐沛一些的平紅月,竟是突然悲從中來,兩滴清淚無聲滑落,在她白皙滋潤的臉頰上留下兩道水痕,實在我見猶憐。


    鍾白離略有些茫然地看著王青,這位師弟前幾日還來拜訪過,端的是客氣有禮,脾氣好的幾乎像是沒有一樣,怎地今日他就問了一句塗雲生,便引出這麽一個尷尬局麵?


    眼下的場麵若是傳了出去,青雲上宗的天才弟子,在淨元穀欺壓下派,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竟逼得一個如花似玉的嬌俏小師妹,淚灑當場。


    還要不要講大局了?


    鍾白離隻好僵著小臉,幹巴巴地說道:“王青師弟言重了,為兄隻是隨口問一問罷了,既然塗師弟不願意,那就作罷。”


    王青立即深深一鞠躬:“謝鍾師兄垂憐!”


    “……”


    青雲行宮主殿之內,於是一片安靜,人人謹言慎行。


    青雲派元嬰老祖倒是連著看了好幾眼王青,心下好生懷疑。這小子是真的至情至性,還是裝出來的?倒是之前聽那丹台宗小弟子說他冒用莫小春的假名,似乎不像是個老實的。


    他又不由想起四明山的莫長春來,那小子也是長得一副好麵皮,內裏卻是個刁鑽之人,當年坑蒙拐騙,壞事做盡,便是女人心都騙去好幾顆。若不是出了些意外,他要直入青雲上宗修行,都是綽綽有餘的,說不定,今日離破丹成嬰也不遠了。


    唉,哪像如今,還在四明山蹉跎,可惜可惜。


    ……


    四明山九元府,學殿。


    莫長春倚著牆,看裏頭忙忙碌碌的明蘭花兒,正說起王青來:“不必擔心,青雲派還是要點臉的,真雲老祖也不是個壞脾氣的,當年我曾經與他孫女有過一段純潔友誼,對這位老祖還是頗有些了解的。”


    明教習手上頓了頓,隻覺得無語。


    “明師妹,你絕對猜不到,王青他下山之前去內務殿都換了些什麽東西,宗門給的大筆貢獻那是花的十分舒心。”莫長春搖搖頭,笑道:“而且進淨元穀的都是些練氣弟子,應當是他們要當心不要惹上這小子才是。”


    明教習想起那日王青逃命似的跑回學殿,兩腳都進得門來才敢呼出一口氣的模樣,不由好笑。


    “他怕死極了,換什麽,無非是保命的東西。”


    莫長春卻是含笑搖頭,叫明教習一陣意外。


    ……


    青雲派真雲老祖等到了時辰,便大袖一揮,將二十一位弟子統統卷起,王青待在裏頭昏昏沉沉,卻還有有心思比較這門神通和莫長春那門袖裏乾坤的長短,悚然發現,竟是莫長春的袖裏乾坤更有玄異一些,待在裏頭,靈神沉寂,真氣一動不能動,好似被整個禁錮住。


    淨元穀的這一處入口,就在青雲行宮山下,七階灰撲撲的石磚梯子,通向一個小小平台,平台之上,是一座四柱牌樓樣的石門,門額上方原本應是有字的,但年深日久,已經看不清了。


    真雲老祖並不多話,雙眼一瞪,兩道無量神光落在石門上,門內竟是出現層層漣漪,好似一麵水鏡被春風輕拂而過。


    “進吧!”


    鍾白離拱手一禮,帶著青雲派眾弟子當先邁步登梯,隻是王青卻注意到,這幫弟子隱隱然竟是分成了兩坨,一坨以鍾白離為首,另一團卻是以那重明神體李重玄為首。


    有趣。


    等青雲派弟子全都穿過石門,不知去往何處後,王青等下派弟子才並肩而上,相互看過兩眼之後,才魚貫而入。


    天地為之一寬。


    “怪不得叫淨元穀!”王青頭一個念頭便是這個。


    眼下他所在的位置,紮紮實實是個巨大的山穀,遠方遙遙看去都有一座巨大山脈,穀內蒼蒼巨木撐天而立,虯龍般的古藤橫貫山崖,獸隱綽綽,唳鳴聲聲,到處都是茂盛無比的草木,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每年進入的地方並不一定的麽?”王青奇怪問道,照理說每年都有人進來,怎麽會是眼下的局麵,總不能是一年之內,就重新長成這副模樣。


    不遠處,青雲派的李重玄卻是主動言道:“王師弟所言不錯,每次進入的地方都是不一樣,至少幾十年來,根據派內記載,還未有一次是重合的。”


    王青被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幾十年都不曾重合過?那這座祭壇的大小,隻怕還要遠遠超過他此前的想象,這種一次又一次被打破想象極限的感覺,實在是叫他又刺激又恐懼。


    鍾白離微眯起眼,看看王青,又看看李重玄,突然一笑道:“李師弟,你莫非是饑不擇食,連幾頭下派的豬玀都要拉攏?”


    語氣之惡劣,叫塗雲生等人側目,一股怒氣湧起。


    呦,兩麵人呐。


    王青左看看,又看看,隻覺得青雲派這兩坨弟子之間,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矛盾重重的。


    “鍾白離,田師弟的仇,李某一日不敢忘卻,”李重玄確實麵色一冷:“你拉攏升飛燕這個賤婢,想要在淨元穀下毒手,卻不知師弟我也有此意呢。”


    鍾白離盯著李重玄那一撥人看了好一會,似乎是想要看出李重玄的底氣在哪兒。片刻之後,他突然轉頭過來,看向王青的人:“還不快滾?想死在這不成?你們那等垃圾宗門培養幾個豬玀出來也是不易,莫非一點都不珍惜?”


    王青卻是把脖子拉的長長的,十分刻意地四下看看:“原來這裏沒有了執事和老祖,我說鍾師兄你怎麽突然獸性大發,真叫師弟心慌慌呢。”


    鍾白離陰惻惻地看向他:“王師弟天分不低,難道就沒想過日後直入青雲派,日子會有多慘?”


    “鍾師兄說笑了,等小弟結成內丹進入青雲派,鍾師兄墳頭的草隻怕都有三尺八寸高了,師弟還要浪費腳程去祭拜你呢,不過若是天光正好,小弟又喝飽了水,為師兄流兩滴傷心淚也不是不可以!師兄倒也不必急著謝我。”王青笑眯眯道,隻是辭令之惡劣,尤勝鍾白離,更和入穀之前的誠懇模樣,判若兩人。


    他身後的平紅月,此時卻突然小小聲問平紫月:“王青師兄怎麽還有兩幅麵孔呢?”


    “……”王青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不由回頭狠狠瞪了平紅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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