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展尋在療愈法陣裏待了不過半個時辰,便趁著黑,帶著傷最輕的元右和秀一出來了。


    原本該月色冷寒的林子灰突突的,霧糟糟的,能看清的距離也不過是眼前十幾步。可大冬天、滴水成冰、冷風比刀子還冽,怎麽可能起霧?難道林子裏還不幹淨?


    於是,他沒敢用定王府特有的聯絡信號。畢竟這麽久還沒到他身邊報道的,即便活著,即便能響應他的信號,怕也是傷的不輕,反而會暴露,招致殺身之禍。


    “跟緊我,不要分開!”


    說完他一塌腰,運氣輕功就走。


    這一跑就跑到了天大亮,踏遍了這片白樺林的每一個角落,片刻沒停,也不敢停。


    但找到了二十幾個傷重侍衛的喜悅,抵不過入眼也入心的一幕幕兄弟慘死的場景。


    尤其找到侍衛中年齡最小,平時總是笑出兩個小酒窩的元朗,看見他斷了雙腿,身體冰涼,氣息微弱得就如同死了一樣昏厥在地上,再看到他旁邊是一向像親哥哥護著他的冷三的時候。元展尋呼吸都停頓了。


    冷三胸口插著那把刀是元朗的。刀斜斜插入,用的正是冷三常教導元朗的那招飛龍探月。而冷三最拿手的招數正是攻擊下盤的橫掃千軍。


    他顫抖著上前,又半路頓住,元朗的發絲一動不動。


    “把冷三抬走!”


    “主上——!”


    一向堅強的元右控製不住,撲通一聲跪在雪地裏,捶地痛哭。


    “主上!我們一進了林子,就起了大霧。因為一直能聽見身邊同伴的腳步聲,所以,所以我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麵。我們,我們,一直,一直以為是被偷襲了。”


    “元朗會活!不要告訴他!”


    “主上?!”


    秀一背過身去,擦一把眼睛,倔強地、小心翼翼地抱起冷三。他的眼睛灼熱,流出的淚滴到他胸前,化進他血染的侍衛服裏。


    元展尋皺眉,像看著元朗,更是透過他看所有還重傷在原地的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的衣擺一動不動,身邊也有救護法陣!就像你們之前呆的那個。她都來過了,一一救治了他們。哪怕是元朗,她也沒放棄,盡了最大努力。”


    “她?”


    元右問,他卻沒答。他站起來,看著遠處。


    “我帶進樹林的,可不止這些人!”


    “是不止!”元右立刻起身,把眼淚和鼻涕都在袖子上一抹。“這次跟進來的,除了我們的三支親衛,還有侍衛營的明衛、暗衛,一共一百二十人,除去見到的這五十三個,加上我們十六個,還缺五十一個,元秀也沒找到!”


    那人呢?至少,屍體呢?


    元展尋再想這個問題,昨晚華無思也在想。她也從樹林裏的氣息發現了應該遠不止這些人,她甚至還把古槐樹那處的法陣餘勢還有樹下的氣息、靈力都探查了一遍,但的確隻有這些人。


    “該不會——?”秀一話隻說一半,就咽了回去。他實在不想把被化了——像那個刺客一樣——用來猜測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但元展尋懂了。


    “不會!一路過來,沒有那樣的痕跡。”他肯定的說。


    “可,可,”秀一糾結地小聲說:“元朗周圍也沒有任何打鬥痕跡。包括這一路,也沒有我們分散開行進的腳印。”


    他話沒說完,元右已經揪了他的脖領子,舉拳就要打。“你是盼著他們死啊?你是不是早就想占了元秀的位置?”


    “元右!”


    元展尋喝了一句。元右拳頓在半空,落不下去,瞪大的通紅的眼睛忽然又湧出大滴大滴的眼淚。秀一打了自己兩個嘴巴子,然後一下子抱住了元右,哭的像個孩子。


    好一會兒,元右猛地把他推出去。


    “狗東西,哭什麽哭?他們要是死了,老子就拚了這條命給他們報仇。他們要是沒死,老子就是翻天覆地也把他們找回來。”


    “對!找回來!找回來!”最初那十幾個侍衛都趕過來,一個個眼珠子通紅,咬牙切齒。


    元展尋微眯著眼,他注意到元朗的衣襟被風帶了起來。那就意味著療愈陣失效了。


    “聯係元冷。元右,把他們都帶到這來吧!都去吧!他們傷得很重,不能顛簸了。何況,這林子沒什麽危險了。”


    元右隨手點了右七、右九留下,帶著人就走。


    右七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探了探元朗的額頭,給他喂了幾口水。


    元展尋掐著鼻梁,努力讓自己亂糟糟的思緒平穩下來。最後,他想到的還是她。


    她應該累壞了吧?她去哪兒了呢?


    她怎麽能這麽快呢?就算她徑直來找元朗,時間也明顯不夠。何況一路上她至少會遇上兩波人。她不可能放任不管何況離元朗最近的那處,療愈陣早就滅了。


    忽然,腳下的地震動起來。右七、右九瞬間把主子和元朗都護在身後,機警地四處查看著。


    不過一炷香,就在遠處傳來一陣陣嘈雜,人喊馬嘶。


    元展尋隱隱覺得來的應該是元冷。難道也是她去報的信?即便是他全盛時期也根本做不到。


    但來的真的就是定北軍。他已經看到騎兵營飛揚的大旗了,後麵遠遠的還跟著十幾輛轆轆的馬車,剛好夠讓傷員都躺在裏邊。


    冷一翻身下馬,急跑幾步,跪地施禮,雙手過頭,奉上一個大號布袋子——粗麻本色,上邊抽繩收緊,右下角有個兔猻的爪印,和當初裝小熊法陣的小袋子如出一轍。這也是他為什麽能堅決地把軍符給了兔猻的原因。


    “主上,昨晚有個姑娘來見將軍,說了您的位置,還留了三個袋子。還特意囑咐屬下來接您時要帶兩個袋子,給您一個。”


    元展尋伸手接過,打開來,裏邊是瓶瓶罐罐,都是上好的傷藥、解毒藥。還有——兩個有點歪扭的小熊,做工明顯不如之前的精細,應該是太著急的緣故。


    “主上,那姑娘說了,讓您自己留著,貼身藏好,不用給旁人,還說她會盡快、盡量多送些來。”


    “可還有別的?”


    “還,還有一句。”


    被他一看,冷一再不敢吞吐,直接道:“那姑娘說您若是想要那件重要的東西,就大喊三聲:兔兔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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