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慧茹在光影邊緣站定住。身上劇烈飄動的輕紗漸漸平和多彩起來,最後與光影的韻動完全融合。她臉上的暴虐癲狂也完全隱去,隻剩下神采飛揚、美輪美奐。


    她鮮紅的唇瓣微微張開,帶著魔力的動聽的聲音傳出來,讓一眾精衛瞬間安靜下來。


    “韋無憂,不,華無思,能成為主子的第一個祭品,你也很榮幸吧!所以巴巴地把你的能力都端出來,主動進獻。哎呀,我又說錯了,你不是第一個嗯,你的好兄弟溫冠玉才是啊!”


    光繭中的華無思猛地睜開了眼。冰冷的目光竟然一下子穿透厚厚的光繭落在於慧茹身上。


    於慧茹的嬌笑戛然而止,挺直的脊背瞬間僵硬。她眯著眼仔細朝光影中看去。華無思依舊閉著眼的,表情還是痛苦不堪的樣子,哪裏有一點反應?!


    “難道剛剛那一點極致的亮是她的錯覺?”於慧茹忍不住想。“難道那股一閃而逝的危機感也是因為她太過不安?”


    “你過去!”於慧茹還是不放心,隨手拉過一個僵直的精衛扔進精光裏。


    精衛瞬間被邊緣的精光切割成了粉末。


    但許均平依舊沒有一點懷疑。她的眼睛就沒離開過華無思。華無思的眼睛射出更強烈的金光她也絕不會看錯。隻不過華無思變得太快了,連同精衛的蕩然無存,和於慧茹的癲狂笑聲,都讓她肝膽俱裂,剛升起來的那一點點微弱的希望又無限沉淪下去。


    於慧茹肉眼可見地紅潤起來。一股股粉色的實質化的妖媚冒著泡泡從她周身飄散出來。


    僵直的精衛瞬間呆愣住,繼而滿眼都是如癡如醉,但表情卻又恐懼扭曲。即便是下意識的,他們也更想逃跑。但他們逃不了。他們被束縛在當地,肉眼可見地虛弱了幾分。


    泡泡碰觸到許均平,並沒有破裂,反而倏忽間鑽到她身體裏去。她不過咬牙堅持了幾息,就徹底放棄了自己,也跟著妖媚地舞動起來。


    “華無思,你比主人說的還愚蠢。你以為是你找到了風國兀?那不過是主人特意給你留的餌罷了。你還妄想破開黃石救她?可惜,你沒機會了!”


    精光再一次暴漲,隨著她的衣帶翻飛更加張狂。


    華無思忍不住嘶吼出聲。痛,與光刀,直入心肺。


    “快了!”兔猻呢喃,下一秒就變成了獓狠。隻不過要比原來的獓狠瘦弱許多。


    金光外,於慧茹笑得肆意張揚,她眼中隻能看見她想看到的華無思的痛苦。


    “左右還有一刻,你也不用那麽辛苦,我便發發慈悲,讓你看看你的好兄弟!”她的腰帶倏然飛出,變出一條血鏈,直擊巨大黃石。


    黃石瞬間破裂,露出裏麵的風國兀,被一株巨大藤蔓包裹著的風國兀。不,不是藤蔓包裹,是從他身上長出來。


    華無思劇烈顫抖起來,崩潰地喊出一句:“不——”


    她的喊叫剛好遮蓋了獓狠大喝的那聲“來——”。


    與此同時,金光外變故陡升。


    無數男女、甚至動物、飛禽的身影都影影綽綽地出現。就像它們本就在那兒,隻是沒被注意到一樣。


    然後所有這些人和動物的身軀上就騰起一股細微的煙霧。煙霧再次凝結成那些身軀的樣子,隻不過盡皆是痛苦不堪的表情。這些煙霧凝結的身軀竭力想要逃離,卻不受控製地向於慧茹飄去。然後盡皆包裹住於慧茹。


    煙霧於慧茹緩緩抬起一隻光潔的手臂。煙霧紛紛湧動過去,把她的手臂都延展到了詭異的長度。最後在她看一眼就能讓人入迷的纖纖玉指上形成了堅硬的鎧甲。


    勾人的玉指一秒變換成掏人心的鷹爪插進光影裏。


    “華無思,你、你的氣血、能力、氣運,都要歸我了!”


    “休想!”一個女人的身周忽然精光大,那精光卻不散,就像是給她套了一個精光棺材一樣。“他要護著的人,在我麵前,就絕不會傷了。”


    女人裹著精光棺材向於慧茹撞去,絲毫沒在意半路撞上什麽。


    精衛“元秀”被撞得一個趔趄,發現自己恢複了行動,一瞬間就張開兩手,拽了兩個精衛,一腳踏進精光裏。


    “文月娥?”


    光繭中的華無思睜開眼,心口處莫名湧起一股異樣。然後自然地從她的口中說出了女人的名字。但她又清晰地知道,這話不是她說的,是她心口處的他說的。然後,她的意識忍不住沉淪下去,仿佛一切聲音、光影在快速遠去。


    金光溫冠玉猛然間蘇醒過來。


    月娥?他記憶裏浮現出一張鵝蛋臉。


    像是透過遙遠的畫麵,他看見這張擁有鵝蛋臉的女人,溫柔卻刁蠻地纏上一個丹鳳眼的男人,無理地要他入贅。即便他厭煩至極,卻總是在他最危險的時候出手相救。她總是說著刻薄的話,卻又自信且獨立地護著男人。


    畫麵一閃,他看到男人失蹤後女人如何地驚慌失措,如何全然不顧,從家族祠堂裏偷出所有靈力珍寶,如何不辭辛勞地滿世界碰壁地找尋男人,又是如何被蒙麵人誆騙至此,卻始終不肯屈服,與遠處那個膽小懦弱的女人形成多麽鮮明的對比。


    她狼狽至此,好不容易逃出桎梏,卻寧可不顧自己,也要護著男人想護著的人。哪怕她曾懷疑要救的是他偷偷愛慕的人。


    他忍不住呢喃著她的名字,一股異樣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啊——”文月娥一聲尖叫,跌坐在地上,虛弱得像是隨時都能化成一陣風散掉。身周的精光棺材被消耗得隻剩下一層薄薄的虛影。


    金光溫冠玉一驚,下意識地跳出來一點點。


    “沉住!”


    獓狠的聲音猛然在“金光溫冠玉”的識海裏響起。他這才記起,他現在是護在她的心口。他痛苦地沒動,卻忍不住去看那個已經瘦得看不出鵝蛋臉的女人。


    好在於慧茹也被撞得脫離了光牆。就在此刻,精衛“元秀”帶著兩個精衛直接撲到她身上,把她死死壓住。


    與此同時,華無思的心口,金龜忽然出現,微微愣了一瞬,就上揚了嘴角。


    “開始!”


    獓狠一聲令下,金龜和金光溫冠玉,不約而同地就明白了要做什麽。


    金光溫冠玉留戀地看了向外看了一眼,正對上文月娥的眼眸,不舍和眷戀瞬間溢滿。


    可他根本來不及再想任何,就與金龜腹甲下流出來的血液融合,鑽進了他一直嚴防死守的她的心口。


    瞬間,他便仿若要迷失自己,意識開始模糊。就在他要沉淪的一刹那,他共享了她的意識、她的記憶,還有瞬間湧進來的,他的。


    原來,他便是那男人,他便是溫冠玉,他便是鵝蛋臉女人守護的人,也是她的——二弟?


    原來,即便失去記憶,他也是本能地不想她受到傷害的。


    原來,她也一直念著他,費盡心力保存著他的身體。


    他欣慰地笑了,笑著笑著,苦澀泛起。他想再看一眼文月娥。


    大滴大滴淚水順著文月娥和華無思的臉頰同時滑下。


    下一秒,金光心髒嘭地一跳,金紅的血液湧進她每一處毛細血管,與她的完美融合,溫潤得仿若佛光。


    金光從她柔和透亮的皮膚的每一處毛孔散發出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金光外的於慧茹揮手間就把壓著她的暗衛大力揮開,氣急敗壞的起身,正要處置了不聽話的文月娥,就看見暴戾的光牆突然瘋狂起來,雷厲風行地強攻,眼看著就要突破最後一道防線,形成最完美的閉環。她桀桀怪笑。


    “華無思,這回你的死定了!光刀能把你一寸寸攪碎!大羅神仙來也救不了你啦!”


    她還沒笑完,情勢再次反轉。她以為的肆無忌憚、天崩地裂的撞擊根本沒有,不過就是輕微地噗地一聲。然後光牆就瞬間乖巧起來,安靜得如同被製服的猛獸,還透著詭異的柔和。


    “不可能!”於慧茹眼睛瞪得老大,向後踉蹌。


    然而柔光根本不給她喘息,推著光牆眨眼間就從她身體穿過去,還把整個黃石林都籠罩在其中。


    於慧茹癱倒在地,猛吐出兩口黑血。皮膚肉眼可見地褶皺、蒼老。她看著自己雞爪子一樣的手,樹皮一樣的胳膊,嗷地尖叫一聲,顫抖起來。


    許均平身上都是傷,倒看著沒有她蒼老的厲害。但她也蜷著身子,低聲嗚咽。


    那些僵直的暗衛更甚。他們癱倒在地,不住翻滾,有的甚至疼到用頭手去撞黃石,哪怕汩汩流血,也絲毫抵消不了來自腦袋裏,鑽心的疼痛。片刻後,一縷縷黑煙從他們身體裏飄散出來,被柔光吞噬殆盡。他們筋疲力盡地躺在地上,腦子卻漸漸清明起來。


    華無思也清醒過來,抬手就接住了正要從她心口掉下去的金龜,不,土龜——原本耀眼的金色現在看起來灰突突的。


    “別管它,風國兀!”趴在藤蔓風國兀腳邊虛弱的獓狠低低喚了一聲,聲音沙啞得不行。


    “三弟!老獓,怎麽辦?”


    “盤膝!靜心!”


    華無思把金龜往懷裏一揣,趕緊坐下。為了盡快平複,她甚至閉了眼,狠狠吸了兩口氣。下一秒,她就感覺到一股巨大的能量直衝進她的識海。


    不過轉瞬間,她就覺得自己要被撐爆了。身體先一步意識,自動周天運轉起來。一縷縷采取被轉化的能量絲絲縷縷地在她周身經脈流走,最後儲存在丹田裏。


    可這過程太痛苦。她皺著眉,始終閉著眼。也就沒看見獓狠最後看她那複雜的一眼。更沒看見,現在的獓狠正痛苦地作為她和藤蔓風國兀的媒介——身體越發縮小,萎靡又衰弱。


    最痛苦的還是風國兀。長在他周身的巨大的藤蔓,一點一滴地在往他身體裏縮。他痛得隻剩下哆嗦,連疼也喊不出。整個人從蠟黃逐漸白到透明,又隨著藤蔓收縮進身體裏愈多,變得越來越綠。


    痛苦仿佛把時間拉長了,連天都陰沉下來。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天空中忽然一道厲閃,彤雲密布,眨眼間黑沉如墨,把柔光徹底遮蔽得無影無蹤。


    於慧茹癲狂地大笑著從地上站起來,麵目扭曲猙獰。原本妖豔的紗裙也變得漆黑,長發卷曲著飛揚在腦後,仿佛地獄逃出來的惡魔。她一揚手,黑色的裙帶帶著滾滾黑氣衝出,如一柄長槍,隻指向華無思後心。


    “華無思啊華無思,你是真重情啊。他就差一點就要變成藤妖了,你竟然還想著救他?你就得了嗎?還不惜搭上自己?搭上你自己也沒關係,畢竟,你不入地獄,怎麽成就我呢?你看看現在——”說著她揚了揚裙帶,周身黑氣更濃了幾分。


    “我現在想要碾死你,比碾死一隻臭蟲還容易。不過,你臨死前我還有一件更好玩的事要告訴你。那就是,你不但救不了他,還會搭上你那好二弟一家子。”


    她滿意地看見華無思一抖。接著道:“而且,還不止,還會搭上整個天門山、你建的狗屁勸學閣,那鬼鬼祟祟的草木堂,好不容易活過來的定北軍,臭蟲一樣的益堂,對了,還有自以為瞞過了天下人的大豪傑英門,統統都會為你今天的選擇陪葬。你以為你是在救他?你不過是個開關,是個給主人融合幾種力量的容器。”


    華無思猛地睜眼,狠狠瞪著於慧茹。


    “放棄嗎?放棄,他就死了!繼續?等他身上藤蔓消失之時,也就是我主人全麵總攻的開始。到時候,四國皇室、四國的滿朝文武,都會向我主人俯首稱臣。”


    “怎麽,還不死心啊?對了你還有八陣空間呢!”於慧茹笑得肆意,好一會兒才住聲。“看看你前麵那隻灰不溜秋的狗東西吧!它就要被榨幹了。他生、它死,然後便是你!”


    “休想!你算漏了我!”


    一聲粗狂有力的厲喝,一騎白馬風馳電掣,踏過無數黃石,仿佛踏五彩祥雲而來——馬上,男人白盔白甲,一杆亮銀槍直指於慧茹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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