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和顧夕顏送走了崔寶儀,就站在守園的花圃前商量起崔寶儀租的那座院落起來:“瀟湘女學不辦了,這半邊院子也空了下來,正值夏季,賃也不好賃,我看不如幹脆把門鎖了算了。”


    給崔寶儀辦女學的景秀園和景和園在二十幾年前原本是一個大院子,叫秀和院,以玲瓏小巧而著稱,是顧府景色最好的院落之一,曾經是顧老太爺和顧老夫人的起居室。後來兩位老人家去世,顧朝容大了要分院,連夫人又生了顧夕顏,這才將秀和院一分為二給了兩位姑娘居住。如今到了崔寶儀手裏,她又把兩個院子和在了一起,引了西角遠香湖的水進來,便得景致更加迷人了。人在其中,亭榭廊檻、飛虹潺溪、太湖奇石布局巧妙,綠蔭幽徑、蘿架藤牆、虯鬆柔柳隨處可見,景色淡雅秀美,一時無二。


    顧夕顏第一次見到院中的景致時,大吃了一驚,還以為自己到了江南拙政園。


    如果鎖了門,院子無人照料,很快就會雜草叢生,斷壁殘垣了吧!


    她心中生起可惜之感。


    顧夕顏也知道,顧夫人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的。


    顧家今非昔比,根本就沒有能力去照顧它。


    她沉吟道:“如果母親信得過我,這院子就交給我來照料吧!”


    顧夫人一怔,苦笑道:“也好。那本來就應該是給你住的院子。”


    顧夕顏知道她誤會了。笑著解釋道:“我到不是想搬過去,實在是那裏春有百花秋有果,如果人手安排得合理,到是可以收點銀子。”


    顧夫人目光一亮,忙拉著顧夕顏:“來。來,來,我們進屋好好談談。”


    顧夕顏回到勿園,已是掌燈時分。端娘和杏紅早就回來了,看見顧夕顏,端娘忙迎了上去:“姑娘這是去了哪裏?吃了晚飯沒有?”


    “我在夫人那裏吃地晚飯,”顧夕顏一邊讓墨菊給她換上輕鬆的大褂,一邊跟端娘說話,“您吃了沒有?”


    “沒,”端娘親手把顧夕顏換下來的衣裳掛到了屏風後的衣架搭腦上:“等著姑娘回來一起吃了!”


    顧夕顏換了衣服,坐到鏡台前讓墨菊把她頭上梳的如意髻放開打成辮子:“您快去吃飯吧,吃完了我還有事和您商量。”


    端娘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容,在杏紅的陪同下急匆匆去吃飯去了。


    顧夕顏卻問正給她打辮子的墨菊道:“墨菊。我想給你贖身,你意下如何?”


    墨菊聽得怔住了,連辮尾的結繩都沒有係好就跪在了顧夕顏地麵前,語氣惶恐地道:“姑娘,可是我做錯了什麽,你直管訓斥,我馬上就改,求您別把我攆出去…”


    “你誤會了,我不是要把你攆出去。我是想讓你贖身。”顧夕顏笑著把墨菊拉了起來,“自由身不好嗎?這樣你就可以不用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了…”


    墨菊神色緊張地搖頭:“姑娘,我沒有看誰的臉色過日子…我在顧府很好,求求您了,別把我給攆出去…姑娘,您就讓我在您跟前伺侯吧,我一定會忠心伺主的,求求您了…”


    顧夕顏一怔。


    怎麽會這樣?和自己預料的完全不一樣嘛!


    她沉吟道:“我的意思是給你贖了身,你還是呆在我身邊。月例錢也照給。萬一有什麽事,你是自由之身,顧家也不能把你怎樣…”


    墨菊一聽更慌張了:“姑娘,姑娘可是又要走?要不帶我和杏紅一起走吧!我們不怕吃苦…”


    顧夕顏歎了一口氣,頓時升起一股無力感。


    “端娘說了的,”墨菊道。“姑娘是光。我們就是影,姑娘是水。我們就是魚。沒了姑娘,我們哪裏有立足之地!姑娘,你要幹什麽,我們都跟著你,不會隨便亂說話的…”


    顧夕顏覺得有點頭痛起來,正想著找個合適的說法解釋給墨菊聽,端娘撩簾進來了,誰知墨菊竟然撲到端娘懷裏哭訴起來:“端姑姑,姑姑要給我和杏紅贖身…”


    端娘聽得也是一怔,疑惑道:“姑娘,這是…”


    顧夕顏看這話越說越不清楚了,頭痛道:“墨菊,你先下去吧。我這裏還和端姑姑有事商量,至於贖身的事,你也和杏紅說說,看看她地意思,我們明天再談。”


    墨菊抽抽噎噎地下去了,端娘擔心地問:“姑娘,可是出了什麽事?”


    顧夕顏把和顧夫人商量的事告訴她:“…我可惜了那院子,想利用院中的花木瓜果賺點銀子,以園養園…”


    “那是好事啊!”端娘極讚成,“怎麽就扯上墨菊和杏紅了?”


    不就是想用懷柔政策搞兩個心腹之類的人在身邊,免得象上次一樣,逃走的時候還得借助桂官的力量…誰知道弄巧成拙…顧夕顏腦筋飛快,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道:“我想著要管院子,總不能事事都依仗著您,也要訓幾個幫手出來才行。跟墨菊和杏紅贖了身,她們底氣足一些,有什麽事也不用受夫人那邊的管掣。”


    端娘想了一下,說:“姑娘也考慮的對,我們的確要訓練幾個人手了,不然姑娘嫁了人,管家也成問題。本來趙嬤嬤是把好手,可她畢竟是結了婚地人,姑娘兒子都成了氣侯,再呆幾年怕是就要回家去當太太享福了,指望不上了。還是未雨綢繆,早挑幾個人才好。至於墨菊和杏紅贖身的事,我看還是算了吧。要是恢複了自由身。我們顧府沒有再管著地道理,杏紅還好說,象墨菊,家有惡嫂,要是做主把她再賣一戶人家。說不定還沒有現在好。您就別操心了。要是為她們好,象踏浪和橫月似的,等她們長大了尋門好親事體麵地嫁了,那就是姑娘的恩典了。”


    顧夕顏苦笑。


    這就是生搬硬套的後果。


    “到是還有一件事。”端娘正色地說,“錦心說東市那裏新開了一家叫裳紅的針線班子,針線做得極好,今天最流行隴花裙就是從他們那裏流傳開地。問六月初三姑娘有空沒有,到時候去那裏看看…”


    不就是變象的相親嗎?


    顧夕顏又輕輕地咳了一聲,無所謂地道:“好啊!”


    “姑娘喉嚨不舒服嗎?”端娘戲謔地笑,“要不要我讓杏紅給您倒盅蜜水!”


    崔寶儀進宮地事情快的出乎人意料之外。


    沒兩三天功夫,崔寶儀就將瀟湘女學散了,原來在瀟湘女學打雜地人好說,大部分是崔寶儀到盛京後或雇的或買的。或寫了擔保書介紹到別家做事或找了人牙子賣了,隻有伍嬤嬤和惠蘭不好辦,一個是在她家伏伺了四十幾年的老仆,一個是漂亮聰慧地貼身丫頭。她來商量顧夫人,想讓顧夫人幫忙買個小宅子安置伍嬤嬤和惠蘭。崔寶儀今非昔比,顧夫人哪有不答應地理,而且還讓崔寶儀不要著急,說:“院子空著也是空著,你也別提買宅子的事。就讓她們住著就是。”


    崔寶儀這兩年辦女學也沒少賺銀子,可大多數錢財都花在了這院子地維護上,她心中自然是有數的,推辭道:“伍嬤嬤年紀大了,我進宮後難得回來一趟,我也要為她打算打算,還是請夫人多費心幫著找個合適的宅子給伍嬤嬤養老吧!”


    顧夫人原也是客氣話,現在聽崔寶儀這麽一說,自然是連連點頭。


    待崔寶儀一走。顧夫人馬上叫人請劉左誠來商量,誰知來回話地人竟然是丁執事:“七老爺暫時沒空,讓我來回夫人一聲。看事急不急,我能不能幫得上忙?”


    顧夫人這段時間幫著劉左誠跑了幾戶人家,隱隱知道是有筆生意出了大問題,聽丁執事這麽一說。忍不住關心地問:“怎麽。事情還沒有處理好嗎?”


    “還沒。”丁執事笑道,“要不然七老爺早跑著來見您了!”


    顧夫人非常理解地說:“我這裏再大的事也比不上生意上的事要緊!”說著。就把崔寶儀托人找宅子安置伍嬤嬤的事說了一遍,讓丁執事忙著找找。


    丁執事又問了些諸如“準備多少銀子買”、“要多大”、“選不選地方”之類的問題,和顧夫人說的一清二楚後就告辭了。


    顧夕顏這邊卻已拿到了景秀園和景和園的角門鑰匙,正和端娘漫步在院中指指點點:“你讓人來看看,這些花草樹木有沒有什麽是珍品,切不可傷了或是弄壞了;再讓人去市麵上打聽打聽,看有些什麽花花草草的能入葯,到時候就在這邊種草葯…竹子我也不懂,不知道能幹些什麽,也讓人打聽仔細了,最重要的是問了價值,我們心裏有個數…”


    一邊說,一邊走到了一片樹林旁。說地是樹林,實際上就是十來棵合抱粗的參天大樹,因為樹冠如傘蓬開枝葉相連檔住了耀眼的陽光,使得林中光線幽暗顯得古意盎然。樹下還有一張石桌和五張石墩。


    她們也走了快兩個小時了,雖然有抄走遊廊,但身上也微微有汗了。


    顧夕顏見狀,拉了端娘走到林中坐了下來。


    樹葉婆娑,微風輕拂,透著絲絲的涼意。


    顧夕顏笑道:“這到是個乘涼的好去處!”


    兩人坐在那裏歇了一會兒,顧夕顏耳中依稀聽到絲竹的聲音,她不由起身循聲而去,一直走出林子,看到了遠香湖她才醒悟過來。原來,這林子在遠香湖畔,湖的那頭就是長生班租了去的柳亭。


    緊跟在她身後的端娘眉頭一皺,道:“姑娘是不是要和夫人提一提,長生班地租房約定早到了期了,讓她們這樣住著,總是不大好。”


    顧夕顏含糊其詞地道:“到時候再說吧!”


    端娘隻得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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