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背大提琴不緊不慢從街中建築屋簷下走過,雨細細、路綿綿,黑色快車朦朧中駛去。男人目光四處找尋什麽,正俯身時來電話了“薄,我閨蜜剛練完琴,回家路上呢你去新月大道與經一路交叉口街頭找找她吧。”


    “你讓她找個地方躲雨不行嗎”“哎呀你去接她吧,我閨蜜可是大人物怎麽能耽誤啦,很有背景的哦。”——“我不去。”“小氣。”


    薄延岩緩緩開過去,側頭搖下車窗:“hello!如果你有常識就不會搭陌生人車,可我熱愛音樂,擔心你的大提琴,我建議你把琴放到我的車裏,然後跟著我的車走。”


    女人也微微側頭“我怎麽知道你不會帶琴跑啦。”薄延岩心想:這個問題和我跟你媽掉河裏你先救誰一樣。


    “有道理,嗯...一把嶄新大提琴多少錢十塊,十五塊我不知道,我們就說是十五塊吧。”女人笑了,“不用嗎。好吧你自己決定。”說罷他停下車小跑繞過去。


    雨下得不大,男人還是用手擋了擋,接過琴來弓腰放進車後座。


    剛要繞回駕駛位轉身道:“順便說一下。我叫薄延岩。”女人微笑著握了握他的手“謝謝。”


    “音樂會怎麽樣”女人手臂環抱身前,“是排練,音樂會在下周四。”西裝革履的男人望前路點點頭“你們演奏什麽曲子”“埃爾加。”


    “哦很遺憾,他花很多時間在w斯特,w斯特離伯m翰太近了,這能在他的音樂裏聽出來。認真聽的話還能聽出可怕的伯m翰口音。總之,埃爾加和猶太人不太合。”男人仍然微微探頭從容說道。“我能跟我的大提琴一起坐車裏嗎”—“上車吧。”


    回到家薄延岩隨手脫掉西裝扔沙發上,正看電視的謝雨希跑過來抱住他。


    “你知道嗎,我閨蜜說了,要帶咱去p市,她在你公司裏有人,那裏有更好的月子中心,我說了你懂建築,她會給你安排個好位置的。”“她不能陪你生產了嗎”“她說那個詐騙人退回來錢自殺了,要去調查。”


    薄延岩麵無表情點點頭“做飯吧,我餓了。”隨即坐沙發調了電視頻道——‘好了下周的事咱們下周再聊,新聞周刊祝您周末愉快


    本台最新報道:縣城青年借五萬元債款,討債者糾集多人去青年家搶家具抵債,雙方發生鬥毆,借債人大打出手之下頭部遭鐵器連擊數次,當場血流如注昏迷過去,經搶救無效死在縣醫院,凶手及參與毆鬥人均被拘審。


    電視畫麵裏青年家中被砸得一塌糊塗,遍地碎紙雜物和血跡。二、某村一位農民四處借了十二萬元,被騙後無力償還,躲外地不敢回家。債主們一怒之下綁架農民6歲兒子,當意識到綁架重罪,為掩蓋罪行和報複,竟然殘忍將小男孩掐死掩埋。公安機關接到孩子失蹤報案後四天破獲案件,三名殺人犯落網。電視畫麵裏,無論負債人家屬、債權人家屬除了痛苦還是痛苦。


    報道結束,一位女記者沉痛而悲憤對電視觀眾說:梵星公司詐騙案由於受害者均是工薪階層或十分貧窮的農民,這些迫切渴望富起來的農民大多文化不高,法律意識淡薄,這就引發了一種惡行連鎖反應。目前受騙總有八十三人,我們不知道這樣慘劇是否還會發生,我們呼籲梵星公司詐騙案所有受害者保持冷靜,切實加強法律意識讓悲劇不再發生。’


    許庭諾一遍又一遍的看,全神貫注的觀看,他害怕看到自己這張臉,卻又不得不久久凝視這張臉。他至少有三個沒想到:事情鬧得這樣大,後果這樣嚴重;沒想到失去心理平衡會這麽痛苦,這麽讓人無法承受,這麽渴望尋求解脫;沒想到自己的狼性這麽脆弱,不堪一擊。


    薄延岩那句話又一次在他耳邊浮現:‘庭諾這個人呐,入空門六根不淨,進商界狼性不足。’


    現在他不再是個簡單的嫖客,如果願意,不久將來他就能步入百萬富翁行列,出入上流社會,過上等人的生活。然而他覺得自己更卑鄙、更虛偽,他是被朋友裝進保險箱裏,等待那些沾滿血腥和罪惡的鈔票,真所謂既當又立。


    許庭諾沉重的手臂撥打了一個號碼:“我挺不住啦,我花了一部分,我還有一些錢,欠的我會退回去。”


    薄延岩喝了一口茶,無限壓抑地歎口氣:“兄弟,我對不住你。”


    久久地沉默著、思考著,他給計晟巡打去電話“我好像什麽都算計到了,以為挪用擔保金和那不良資產偷天換日,怎麽就沒算算良心能承受住多少負荷現在隻能都交給你了,盲動,我死得更快,不動,尚且多活幾日。該想的,我都想過啦。如果可能,現在應該盡最後一點努力,爭取給周圍人和事有交代。”


    何為交代,不言而喻。計晟巡鼻頭一酸,更低聲音重重地說:“你有兒子啦......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許庭諾在縣城門歪脖子樹上吊自殺。一張大白紙條掛上脖子,是他臨死不知道對誰想說的一句話


    :我想到女人。往往關於征服。或被征服。我想到男人。會選擇不征服。


    一邊走在巴黎城潮濕的街頭,西裝革履的男人一邊低頭看許庭諾提供的材料:方小姐於一九六三年一月在r市與王遷平相識,王遷平以幫助出國和到f國後結婚為誘餌,並用假錢證等手段騙取方小姐信任。


    同年六月,方小姐攜帶四萬元人民幣和大量物品乘飛機抵達k市,還有兩個少女也在k市等待隨王遷平出國。出國路線並非坐飛機直達,而是乘火車開進緬邊境的景鎮縣,並於當晚通過緬邊境線,經過一夜行駛到達三角地區一個名叫‘色拉’的小村莊,村民都是緬土族人,用電用水近似原始社會,這個地區駐紮一個師的武裝部隊,是不知名毒梟下屬,師部就設在‘色拉’。


    三名少女發現受騙為時已晚,被關一間陰暗潮濕大木房,由武裝部隊看守,房子裏還有十來個都是被蛇頭騙過錢又賣掉的國人。男女混居一房,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免遭強暴。武裝方規矩是每人再交五萬元可離開。


    王遷平對三名少女騙完了又賣,將三十多萬元人民幣兌換成美金,途徑曼城回到巴黎城。方小姐無錢支付贖金,但長得漂亮,被武裝部以一萬美元賣到曼城妓院,接了一個多月客後再次被轉賣,於九月份被蛇頭從曼城偷渡到巴黎城完全被黑社會控製,住維蘭特街道十六號。


    薄延岩途徑商店買瓶水,一口喝下半瓶接著看:王遷平,三十歲出生於香港,十六歲到法國,母親是f國人父親是華人,均已故。經營一家美容院,交際很廣,社會關係複雜,參與組織非法偷渡、騙賣人口,常活動於大陸、泰緬、港地。經他偷渡有五十多人,騙賣少女二十多人。自從f國警方與大陸警方聯合治黑,王遷平已停止活動,受害者流散各國,尚無人對王遷平進行報複。


    薄延岩想要的,許庭諾調查得更多。而許庭諾調查完隻是暗暗驚訝:居然真有自己賣自己的荒唐事。


    巴黎城這座繁華大都會的周末夜晚神秘而迷人,道上沒晚霞可空氣中散發冷清、濕潤寒意,月光溫柔了平坦大街,車燈流動像一條霓虹長河,人行道上陶醉的情侶再去作已失的放縱,熱烈共舞於街頭。


    在一幢陳舊公寓樓前停下腳步,這座樓就是十六號。


    薄延岩找到公寓管理員詢問,出示自己的證件和方小姐照片。管理員是位四十多歲的胖胖英蘭婦女,看過照片後告訴男人。


    敲響九零四號房門,停了一會兒“你好,我是許庭諾朋友。”


    門開了,穿睡衣的年輕女子披一件外套睡眼朦朧地打量來訪者。方小姐的房間很小,家具也簡單但是幹淨、整齊,屋裏散發化妝品的淡淡香味。寫字桌放著一台袖珍錄音機,磁帶都是學習英語的內容。薄延岩關上門在房間中央佇立,唯一西方古典椅子上放著女人衣服,旁邊地板擺放一張小圍棋盤。方小姐生活裏似乎沒有會客這項內容。


    女人抱衣服到床頭,搬過椅子讓薄延岩坐下。


    “也許很冒昧,方小姐,你想組建一個家嗎”


    臉像冰凍一樣失去任何表情,女人沒有驚恐,沒有哀傷隻有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默默地流淌,一動沒動過了好一會兒長出一口氣,擦擦眼淚漠然道:“我和歌舞廳合同再有八個月就到期了,債務還清我想再續兩年,先掙點錢再說。”


    “我不會強迫你。隻是我需要一個家庭補充我的計劃。”說著男人把手裏的水一飲而盡,女人隻是自言自語。


    “從泰到f國,是我自己賣自己,在曼城我隻有一個死,是我求著蛇頭賣我的。”“我幫你殺一個人。我會幫你殺了王遷平。給我三天時間。”


    女人聽了突然跑到衛生間。“嘔—嘔嘔——”洗漱之後坐在床邊化妝“你還沒吃飯吧就算我對你和許庭諾的感謝。”女人畫過妝,重新選一身衣服,拿上手袋兩人下樓吃飯。他們步行幾分鍾進了一家英式餐館,餐廳裏空空蕩蕩,生意十分冷淡,女人選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講一些簡單的英語向侍者要了牛奶、咖啡和點心。


    “看樣子你常來這兒吃飯,還習慣嗎”


    “習慣了,我怕到人多的地方,不還是讓你找到了。你讓許庭諾從中餐館老板那兒調查的”薄延岩砸吧幾口點心不置可否。


    方小姐點點頭自嘲一笑:“這世界真是從地上拔根草也憑點實力。傻瓜走到天邊也是傻瓜,怎麽裝洋也得露出幾根傻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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