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倒也晴朗,蠻天城外漫山遍野的白雪在日光下緩緩融化,官道因為軍隊運送輜重,已被中指重重的馬車壓的坑坑窪窪,混合著新融的冰水,整個地麵泥濘不堪。


    日頭下,莫嗔與薛不語走在路邊,邊說笑邊趕往帝都蠻天城。


    雄偉高大的城牆已在清冽的寒風中凸顯出來,如同青龍版圖上最璀璨、最耀眼的一顆明珠,鑲嵌在廣袤富饒的應州。


    蠻天城後,遙遠的地平線附近,便是朦朦朧朧的紫屏山,在天盡頭的青霧中忽隱忽現。


    路上的百姓很少,偶爾有老人牽著孩子,趕著牛車向南方迤邐而去,也不敢高聲言語。


    年幼瘦弱的小孩眨著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在路邊行走的江湖俠士、世外道人。


    這些人穿著打扮形形色色,其中也不乏奇裝異服、裝飾古怪之人。


    他們低著頭,行色匆匆,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響應帝國號召,全民皆兵,盡快趕到蠻天城,抵製冰封大軍。


    兩個月前,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席卷了整個青龍帝國整個北部版圖,將萬裏江山染上了一層厚厚的素妝,更顯地天地孤寂、遼闊無邊。


    這場風雪封鎖了青龍帝國人員流動的命脈,卻更阻擋了冰封帝國那勢不可擋的鐵騎。


    過了紫屏山,在往北一千餘裏,便是氣候寒冷,一年有大半時間都被冰雪覆蓋的冰封帝國。


    論理,冰封帝國之人早已適應了他們國家寒冷的天氣。


    在北邊常年冰天雪地的生活,讓他們感到青龍帝國的寒冬隻不過是蕭瑟淒涼的深秋,不少人甚至穿著薄薄的秋裝,外麵套著冰冷的鎧甲。


    隻是兩國相交之處,是廣袤無邊、絡繹不絕的幽幽群山,山峰斜如劍鋒,懸崖隔空,甚是險惡!


    其間山風呼嘯險惡,曲折小路,崎嶇不平,在雪天山險路滑,輜重運輸極為不易。


    冰封大帝令各軍團兵馬原地待命,待開春雪消之後再行進攻。


    已突入青龍版圖的橫海軍駐紮在紫屏山北八十餘裏,與扼守紫屏山的翔龍軍遙遙對峙。


    這幾日,橫海軍統帥白奉起頗感焦躁。


    去年,大軍壓境青龍,兵鋒所向,所向披靡。


    奈何突然一場大雪封山,運輸無力,糧草不能充足供應,想撤退回國,卻被大山所阻,一時進退兩難。


    糧草供應不足,幸帝國大帝向烈焰帝國借道,輾轉近萬裏,將輜重糧草從西方烈焰帝國源源不斷的運送而來。


    也虧兒郎們悍不畏死,前赴後繼,把龍翔軍被打成了縮頭烏龜,躲在紫屏山下不肯出戰。


    否則他們若是出奇兵截斷糧草供應,這幾十萬大軍,可能就會活活餓死在青龍帝國。


    近日來,聽送糧的官兵們說,國內大量江湖人士與一些會異術的不法之徒,受國家詔令,大批從烈焰帝國偷偷潛入青龍帝國,欲行那左門左道之術。


    具體做什麽也不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白奉起對此略感不屑,一些江湖上的小混混和術士,妄想在國家大戰的環境中分一杯羹,真是不知死活。


    但眼下,不能進兵,沒有功勞可撈,令他整日煩悶。


    龍翔軍雖然號稱青龍帝國四大軍團之首,但自從統帥飛將馬焱莫名消失之後,高級將領都被換成了宰相豫亦與護國大將軍賈忠的心腹。


    這些滿口大義,嘴上說起來那是天花亂墜,口燦蓮花,好像為了國家可以舍生取義,不顧生死。


    可打起仗來,個個跑的比兔子都快。


    如不是龍翔軍在馬焱手中被練成了驕兵悍將,個個凶狠如狼。


    經常是軍隊無大將臨陣潛逃,番隊隊長領著士兵們浴血奮戰,捍衛那僅存的尊嚴與驕傲。


    現在的統帥龍夢澤乃是帝國將門之後,家族傳承已有五百餘年。


    那日帝皇大宴群臣,不知為何看中了他。


    醉酒後見他威武雄壯,麵容威嚴,就草草的命他為龍翔軍統帥,將各方爭奪龍翔軍統帥的這場鏖戰莫名其妙的就畫上了句號。


    龍夢澤雖然年輕,卻有真才實學,滿腹珠璣,奈何身邊無幾名得力大將,被打的節節敗退。


    還好,他統帥有方,雖敗,卻保住了大量兵卒。


    現與橫海軍仍有一戰之力。


    師兄弟二人臨近蠻天城,但見如銅牆鐵壁般的城牆外,四處逃難而來的流民,搭建的大片草棚窩棚橫臥,如身穿綾羅綢緞的富貴員外身旁陪著成群結隊衣衫襤褸的乞丐,怪異中透著可悲。


    兩人行至草棚處,遠遠便聞到臭氣熏天,滿地汙穢無人清掃,將大好的雪景變成了肮髒的豬圈。


    薛不語皺著眉頭,用白衫遮住鼻子,想要擋住那令人作嘔的腥臊之氣,但空中的惡臭鋪天蓋地,無孔不入,兩人實在受不了,靈力運轉,將氣味阻擋住,方才長長喘了一口氣。


    下雪不冷消雪冷,寒意像刀子一般在流民區肆意穿梭,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凍的臉色發白,見到兩人穿著厚實,望向兩人的眼神都充滿了羨慕與渴望。


    饑餓、寒冷、敵國的威脅、流民中的混混流氓,匱乏的食物、各種疾病,時時刻刻威脅著老實又可憐的老百姓。


    他們本可去往南方避難,畢竟那裏遠離戰場,至少現在還是安全的。


    這些可憐固執,又深深熱愛這個腐朽帝國的百姓們,對蠻天城有一種近似於狂熱的崇拜。


    這裏是他們廣袤國家的帝都,是他們的精神信仰,是他們心靈最後的依賴。


    所以,蠻天城附近郡府數十萬的百姓想進入蠻天城尋求保護,但被帝國的統治者們殘忍的拒絕了。


    他們隻能在城外為自己建造安身立命的居住場所,祈求在敵兵來臨之時,能躲入這銅牆鐵壁般的大城,逃過一劫。


    薛不語忍不住閉上眼睛,長歎一聲,不忍在看那淒苦悲慘的人間煉獄。


    東、西、北部三個方向泛著幽幽寒光的巨大镔鐵大門關的緊緊的,持槍挎刀的士兵站在高高的城頭之上戒備,每隔百米,便有幾名弓箭手戒備著高空。


    除了帝國特有的白頭鷹傳遞信息之外,其它不長眼的飛禽一旦進入攻擊範圍,便被弓手無情的射殺,此舉有效的防止了敵方消息的傳遞。


    南門開著,門口有一隊身著精良鎧甲的禦林軍守著,仔細檢查著進城的每一個人。


    莫嗔搖了搖頭,望著那排著長隊的人群逐個遞給守門人一大塊銀子後,才施施然進了城,不由的氣結。


    扭頭看著額頭青筋突突直蹦的師弟,暗歎一聲,都什麽時候了?這些人還有心情在這斂財,有命拿沒命花的東西。


    待隊伍排到兩人之時,已是黃昏。


    夕陽西下,天邊晚霞變化多姿,色彩紛揚,橙黃色的陽光透過雲層照射在大地上,將大地染得如同夢中的仙境。


    如果沒有那些草棚的話!


    那領頭的隊長頭盔上插著幾根鮮豔的尾羽,身上金黃色的鎧甲,背後是黃底白紋的披風。


    小夥子有二十來歲,個子很高,配上這身裝備,如同天神一般,威武雄壯。


    可惜,他歪著臉,不屑的將兩人打量一番,也不問從那來的,也不查看路引,鼻子內重重的哼了一聲,將一隻蒲扇般的大手伸到兩人麵前。


    薛不語看著這張白皙的手,白嫩的如同女人的手,撇著那年輕人腰間懸掛的長劍,心裏暗自懷疑,這隻手能不能揮舞長劍去砍殺敵人。


    莫嗔從兜裏掏出兩塊上好的銀錠,輕輕的放在那年輕人手裏。


    那手微微一沉,小夥子那高人一等的臉一變,有點好奇,低頭看了看銀錠的材質,掂量掂量分量,突然一笑,看著莫嗔說道:“大叔,看你們兩個穿著實在不怎麽樣,原來也是個出手闊綽的。來蠻天城有什麽事?”


    小夥子笑起來還挺漂亮,莫嗔心裏卻不喜歡。


    他麵無表情的拱拱手,湊近那年輕人說道:“我一個親戚住在城裏,我來探望探望他?”


    “親戚,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年輕人眉頭一皺,臉也變的嚴肅起來,兩隻大眼睛卻在眼眶裏滴溜溜轉著。


    莫嗔笑了笑,沒說話,又偷偷塞過去兩大塊銀錠,隻是看著那人的眼睛,臉上滿是擔憂的神色。


    年輕軍官感到手裏麵挺沉,份量也很足,滿意的點點頭,向兩人笑笑,向後麵招了招手,開了一條道,放兩人進了城。


    薛不語臉色很不好,心情有些沉重,更多的是憤怒!


    駐守城門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不但需要眼力,也需要武力。


    方才那年輕人衣著華麗,鎧甲鮮明,看起來倒是不錯。


    可是懂行的人都知道,他身上那件鎧甲外表不錯,其實很薄,別說擋刀劍,搞不好用力按一下,表麵都會凹進去。


    那白嫩的手,一看就是從未練武的富家子弟。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閑著沒事,來這裏體驗生活,還不忘摟點橫財。


    薛不語甚至想離開這裏,他想告訴師兄,這個帝國已經從內而外的糜爛了,已經無藥可救了!


    咱們還是回山吧!這令人感到恥辱的帝國,管他作甚?任由他自生自滅吧!


    但一想到無家可歸的百姓,城外幾十萬百姓的性命,他又壓下心中這股怒火,沉默的跟著師兄,在寬闊的青石板路麵上漫無目的走著。


    莫嗔望著繁華的街市,能讓十六架馬車並排而行的青石板路上,行人的臉上掛著滿滿的憂愁與恐懼,匆忙而來,匆忙而去!


    街市兩邊商鋪林立,每一戶門前都掛著一杆錦繡大旗,招攬客源。


    兩人心中煩悶,無暇欣賞京城富麗堂皇的建築,尋了一家鴻運客棧,暫且歇下。


    日落之後,薛不語站在窗前望著街道上的點點燈火,心中思緒萬千。


    國難、親人、師門在他腦中如圖畫般一頁一頁的揭過,又想起以前種種過往,心中思緒萬千,不能安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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