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龍街緊鄰皇族居住的青龍城,街麵開闊。


    青石鋪就的路麵各處都有條狼氏帶著幾名雜役清理街麵,保證這些朝廷大員們出門的時候不被路邊的丟棄物所困擾。


    這裏都是高門朱戶,門口看起來沒有多大差別,家家門前都擺放著凶惡高大的石獸,想找到相府更是難上加難。


    這一問題在莫嗔送出一塊二十餘兩的紋銀後,迎刃而解。


    那名眼中冒著金光,滿臉諂媚的條狼氏不但給他們指明了相府方向,還在又一塊紋銀的勸說下,點頭哈腰的將二人送到了相府門前,這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相府看起來很普通。


    從外望去,也就是普通的富貴人家,兩丈高的朱紅色大門上沿有一塊牌匾,不知何年何人所書,上麵寫著相府兩個大字,黑底金字,頗顯厚重底蘊。


    前方的飛簷款式已顯老舊,宅內的梧桐樹枝葉繁茂,越發青秀!


    門口的雕花車蓋四馬並駕的馬車排到了街道的拐角處,混雜著不少衣衫富貴、舉止豪爽的江湖人士,些許衣著半舊道袍的道士混雜其中,神態間卻有一種格格不入的傲然!


    薛不語看著長長的隊伍,頓時有些心煩。


    正欲離開,一輛五馬駕馭的輦車沿著長長的隊伍緩緩駛來,前麵是一隊金甲衛士,車身鑲嵌著金銀玉器,寶石珍珠,車身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龍鳳圖案,盡顯尊貴豪華。


    薛不語用胳膊肘頂了頂了身旁的莫嗔,笑嘻嘻的說道:“師兄,看到沒,比你家的還氣派!”


    莫嗔回頭瞅了一眼,拉著師弟在江湖豪俠的隊伍中站好,低聲囑咐道:“別多看,是皇家的車輦。就會虛張聲勢,屁用都沒!”


    收回不屑的眼光,莫嗔毫無對皇家的敬畏,低聲向師弟嘀咕,“李家這些子孫,沒幾個像樣的!都是一群廢物!”


    恰巧那車輦剛才離兩人三丈的路麵經過,那車輦上開了一個小窗,掛著龍鳳珍珠簾。


    莫嗔話剛說完,那簾子便被揭開,一雙銳利的眼睛從黑乎乎的車廂內向外掃視著。


    附近的人正垂頭偷瞧那華麗的車輦,見貴人突然揭開窗簾,連忙將頭垂的更深。


    前方四馬駕馭的一排排馬車上,身著常服的朝中大員連忙下了馬車,在路邊垂首侍立,馬車所到之處,一片歌功頌德之聲。


    華貴龍輦在師兄弟兩人身邊停下,薛不語偷眼瞧去,車窗內黑乎乎的,隻能感到兩道眼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聽的車內“咦”了一聲,再無動靜。


    車輦迤邐而去,兩旁歌功頌德之音不絕於耳。


    薛不語待那車過去,忍不住就要離開。


    莫嗔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師弟,都到這了!怎麽也得進去看看行情!就這麽走了,對的起師兄在大庭廣眾之下舉石鎖的醜態嗎?”


    薛不語訕笑,來是他提出來的,走還是他要先走。


    看著莫嗔,麵上有些過意不去,“師兄,這事太煩了!早知道,這麽煩,我就不來了!”


    “這還叫煩?”莫嗔翻個白眼,“你以為當朝宰相就是這麽好見的?”。


    薛不語滿臉委屈,道:“師兄,早知道,我管這閑事幹嘛?”


    兩人在長長的隊伍中,煩躁的踱向前方。


    好不容易到了門前,一名十六七歲,身著錦繡夾襖的年輕人,歪著腦袋,斜著眼瞅了薛不語的打扮,道:“幹嘛的?找我家相爺有什麽事?看看你這打扮,也不怕被凍死。”


    薛不語見那年輕人神態倨傲,言語無狀,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光景,又動了肝火!


    一把甩開莫嗔扯他的手,居高臨下,點著那年輕人的腦袋說道:“你是個什麽東西?狗奴才,你橫什麽橫?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那年輕人嚇了一跳,多少人達官貴人來到這,都對他客客氣氣,好言相勸,又是作揖又是塞銀子的,今天怎麽來了這麽一個愣頭青?一點規矩都不懂。


    仗著宰相門人,那年輕人也不甘示弱,紅著臉梗著脖子,幾乎要跳起來,用尖銳的嗓音喊道:“你是誰?竟敢在豫宰門前撒野?你長了幾個腦袋?”


    “幾個腦袋?你他娘的。”薛不語心中不忿,怒火呼呼的就躥上了腦門,一把揪住那年輕人的領子將他提了起來,“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莫嗔暗道一聲,完了!這傻小子的脾氣又上來了!


    連忙拉住師弟的衣袖,一邊勸道:“小語,你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麽的?還不快放手。”


    “哼!”薛不語怒氣衝衝的一吭氣,沒搭理莫嗔,雙眼如狼一般盯著手中的年輕人道:“小賊,你膽挺肥啊!誰給你的膽子,敢來我麵前聒噪?”


    那人恨恨的盯著薛不語,雙腿在空中亂蹬,雙手抓住薛不語的胳膊拚命掙紮,口中不停的咳嗽。


    幾個轎中的大員聽到外麵的喧嘩聲,搭開車簾一看,暗自偷笑一聲,過了一會,才慢悠悠的從轎子下來,來到兩人身邊,不停的勸道:“壯士,請勿動手,放了他吧!免得相爺怪罪。放他下來吧!”


    “揍他,揍那個混賬東西!”幾個方才見識了薛不語神威的江湖豪俠,見那門房在薛不語麵前語言輕佻,神態囂張,將自己視若神明的薛不語完全不放在眼裏,心中便已不滿。


    對薛不語不畏相權的勇氣,心中暗暗叫好,不由的在一旁咋呼。


    老成持重的人卻想著,這年輕道士不識好歹,這相府是你撒野的地方嗎?得罪了這年輕人,就是公然叫板相府,以豫亦的性格,能與你善罷甘休嗎?


    相府門前吵成一片,早有門人跑回宅內向豫亦報告此事。


    豫亦聽完,眉頭緊皺,竟有如此不識時務之徒?


    他向旁邊之人告個罪,走到門前吩咐道,打發得了,不要惹事!


    沒過一會,就聽門人慌慌張張、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滿良驚慌連聲高喊,“不得了了,出人命了!”


    豫亦再也待不住了,向來人道:“老王爺,家中出了這事,真是讓您見笑了!您稍待,我去去就來!”


    大宅外,薛不語手裏正掐著那個年輕人,眼中不屑的看著周圍不少來相府參加英雄會的江湖人士與道人,旁邊一群手持刀劍的家丁色厲內荏的喊喝,“快放入,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支持薛不語的也不少,方才掌裂青鋼石的壯舉還在群豪腦海裏縈繞,打心底佩服他的功夫。


    這宰相門口的仆役也確實可惡,見薛不語不畏權勢,憤而出手,俱為他大聲喝彩,與支持相府的人怒目相向,大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趨勢。


    “壯士,且慢動手!”一道威壓的聲音從門內傳來,薛不語扭頭看去,一位身著錦繡長袍,腰束白玉寶帶,身材七尺的老者匆匆趕了出來。


    “壯士,且慢動手!“老者走近薛不語,向他拱拱手,瞪了一眼周圍鼓噪的人群,又掃了一眼薛不語手中的家丁,“壯士,這廝不知天高地厚,惹怒壯士,本是該死。”


    “隻是看在他年幼,還不懂事的份上,看在老夫的薄麵上,饒了他吧!”


    畢竟是自己府上的家丁,場麵話還是要說的。


    薛不語隻是想嚇唬那年輕人一下,要是想殺他,不知道都死了多少回了!


    聞言,他手一鬆,那人便從空中跌落,觸地時雙腿一軟,癱在地上。


    豫亦見狀,也鬆了一口氣。


    若是真在相府門口鬧出人命,那他這張臉還不知道往哪擱?


    豫亦看都不看那人一樣,向旁邊的管家囑咐道:“肯定是這廝言語無狀,冒犯了壯士,惹得高人含恨!拖下去,家法伺候。”


    那年輕人受了驚嚇,癱軟在地上,見宰相出來,膽氣不由的壯了幾分,方欲求他做主,為自己報仇,聞聽此話,頓時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都消失了。


    心底泛起的恐懼使他失去了最後的理智,他跪在豫亦身邊,雙目通紅,眼淚順著臉頰嘩嘩的,雙臂緊緊抱住豫亦左腿,哭喊道:“相爺饒命,相爺饒命啊!”


    豫亦厭惡的看了他一眼,“你這仗勢欺人的狗奴才,還不滾?”


    大袖一揮,將他從自己的腿上掃開。


    兩名身強力壯的家丁急忙上前,架起他的胳膊,任由雙腿耷拉在地上,拖入府中。


    豫亦此刻雙目精光閃閃,麵容肅然,三縷長須飄然灑落胸前,看起來亦是正義凜然,自有一股浩然正氣。


    若不是薛不語早知道他的為人,或許對他會心生好感,隻是已了解他的人品,見他裝作禮賢下士,態度恭敬,心中冷笑一聲。


    “相爺贖罪,草民乃草莽中人,不識禮數,還請相爺贖罪。此次前來,是因我前幾日得知相爺為了青龍蒼生,廣發英雄帖,特來此效勞。”


    豫亦一手執住薛不語的手掌,轉身向周圍等待的豪俠高聲道:“國難當頭,豫某感謝各位不顧生死,千裏迢迢趕奔國都效力。”不經意又鬆開握著薛不語的手,雙手抱拳,竟微微彎腰,朝著眾人方向一拜。


    整個青龍帝國誰不知道當朝宰相豫亦傲慢無禮,驕橫跋扈,獨掌朝政,很多人來此隻是為國出力,卻不是為了他豫亦。


    豫亦方才一拜,眾人聳然動容,沒想到他竟能自降身份,向一群毫無功名之人行禮,心中對他便有了改觀。


    傳言未必是實。


    他滿麵愴然,情真意切,雙眉微微皺起,拱手向天,“國家不幸,遇此橫禍,冰封帝國大興無義之師,侵犯我青龍國土。


    國家有難,百姓失所。”


    他低下頭用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一圈,麵上蕩起慷慨神情,陰陽頓挫道:“此危難之時,賴陛下洪福,全仗眾位心中道義,為國征戰,至生死於腦後。豫某替青龍百姓謝謝大家了!”


    說罷,又是深深一拜,情真意切。


    下方人群隱隱騷動,情緒高昂,不少人喊道:“為了青龍,為了豫相,頭可斷、血可流!”


    “豫相大仁大義,一心為國,草民敢不報大恩?”


    “為了青龍,為了豫相!”


    呼喊聲此起彼伏,場麵十分熱烈。


    豫亦見情緒調動的差不多了,微笑著伸出雙手輕輕往下一按,場麵登時靜了下來。


    那些豪俠僧道均目光灼灼的仰望著他,心中湧現出無限豪情。


    “眾位,一會做過登記之後,請往廂房休息,明日一早,我們便召開英雄會,廣思集益,共抗敵賊!”


    說罷,向門口侍立的幾名家丁吩咐,“都用心點,切莫怠慢了天下英雄。”


    “老夫還有些瑣事,各位自便。”


    隨後,他告聲罪,在幾名隨從的陪同下,緩步回了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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