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伯卿回到家中,夜色已十分深沉,家人仆從們基本都睡了,他心事重重地走到季卿房門前,本想敲敲門,趁著夜深人靜、無人打擾,和弟弟說幾句話,舉起手來卻猶豫不決,一直就沒能敲下去,最後想了想還是離開了,這一夜,他輾轉反側,不曾入眠,卻也想出了第二日的計劃安排,隻待天亮吩咐田耕去辦理。


    第二天一整個白晝,楊伯卿都按部就班,不動聲色,隻是身邊缺少了田耕,傍晚時分陪母親用完飯,華燈初上時候,他滯留在母親房中,命令仆婦們退下,房中隻剩母子二人,他便把賬本丟失,李銘碩敲詐勒索一事告訴母親,這楊母聽到賬本一事還驚恐不已,後聽到李銘碩所要冬兒做定金反倒是有些釋然。


    楊伯卿問母親為何如此不擔心季卿的反應,楊母解釋道:“這個冬兒雖然沒有做正室的野心,可是外頭大戶人家的小姐以及小姐的長輩們一聽說咱家小公子已經有了一個情投意合的心上人,誰還肯委屈自己家的女兒與我們聯姻呢,季卿想學你的樣子,把自己最稀罕的女人養在外頭,那也得是娶了正室之後才有這個念頭方才好說話,他現在天天和冬兒如膠似漆、你儂我儂的樣子,怎麽可能找到一門好的親事。如今這個李銘碩點名要要了她去,卻也正好隨了我的心意了。等那個賬本拿回來,我們不但沒有虧損什麽,反倒趁此除掉一塊心病。”


    楊伯卿暗想:“幸好幸好,我是在娶妻之後遇到小雲的,倘若和季卿一樣,尚未婚配就遇到自己心上人的話,事情反倒難辦了。”


    他向母親稟告:“不瞞母親說,今晚我已經安排了人將那孩子藥翻了給李銘碩送過去,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怕季卿扛不住這個打擊,母親沒有聽說過嗎,越是心思單純的人受了打擊越容易犯癡。倘若弟弟為了冬兒的事情犯了癡病,這將來也是一個愁。”


    楊母皺起眉頭,思忖片刻,站起身來說道:“走,我們去季卿的房間會會他。”


    楊伯卿昨晚就想從弟弟那裏探點口風,此時此刻也有些按耐不住,便同了母親一道去季卿房間,然而季卿並不在自己房間裏,問屋子外邊伺候的丫頭蘭心,這小姑娘本來是季卿的通房丫頭,由於冬兒的存在,自己從通房丫頭的位置掉下來,在外間伺候著,心裏一直憤憤不平,如今老太太和大老爺問她話,便撇著嘴說:“四公子還能去哪兒?無非就是後花園萬姑娘那裏,每天晚上若不是我過去叫他回來就寢,還不知道會在萬姑娘那裏呆到幾時呢?”


    楊伯卿命令道:“你現在就去把他叫回來,就說大老爺在這裏等著他呢。”


    不一會兒,季卿就回來了,一進房間發現不單是哥哥在自己房中等著,連母親也在,格外詫異:“母親,哥哥,你們怎麽來我這裏了呢?如果有事的話,讓丫頭把我傳到母親房間就可以了,兒子怎麽敢勞母親的大駕。”


    楊母得知他每日裏在都在後花園留戀往返,心中便十分不自在,算是借題發揮,把外頭大戶人家的女兒們不願同他結親的事和原委說給他聽,一邊說一邊唉聲歎氣。季卿無言以對,隻好硬著頭皮任憑母親發牢騷,抱怨。


    母親說完結親的事,楊伯卿也把賬本一事緩緩地告訴了他,隻是暫時未提及李銘碩索要冬兒這件事。


    那楊季卿聽言這賬本不但能要了哥哥的性命,還能置整個楊家於萬劫不複之地,自然也是驚恐無比,免不了抱怨:“哥哥清清白白地做官不好麽?你一個人營私舞弊、貪汙納賄,連累一家老小擔驚受怕,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瞞得了今日,也瞞不了明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楊伯卿不吭聲,楊母憤憤不平道:“你哥哥做這些事情還不都是為了養活家裏人,就憑他明麵上那點俸祿,養活他自己的老婆孩子尚且艱難呢,哪裏還能顧得上我們,你進門有人伺候,出門有車代步,難道這都不用銀子嗎?自己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掙錢不知道謀生艱辛,你長這麽大,可曾出去曆練過一回,可曾拿回家一錢銀子過,這家裏誰都有資格說你哥哥,偏你沒有資格說你哥哥。”


    楊季卿啞口無言,伯卿倒是替弟弟辯解:“母親莫要責怪弟弟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們不滿足李駙馬的條件,被他捅到皇上那裏去的話,恐怕接下來的哪一天就是我明年的忌日了,明年的清明節,弟弟扶母親去我墳頭燒紙的話,千萬要扶好母親,莫讓母親傷心過度,傷了身子,母親康健,哥哥我在黃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楊伯卿說著說著,聲音慢慢哽咽,最後竟滾下淚來,不慌不忙地拿袖子去擦試。


    季卿怔住了,他從小到大可是從來沒有見哥哥哭過,今天不但見到哥哥熱淚滾滾,還聽哥哥提及身後之事,不由地心如刀絞,顫抖著問:“母親和哥哥來我這裏想必就是與我商量李駙馬要挾事情的,那李家大哥到底了什麽條件?如果我能幫什麽忙的話,哥哥隻管告訴我,哪怕隻是為了母親,我也必然萬死不辭。”


    楊伯卿扭頭看著母親,示意這件事由母親來講。


    楊母歎了口氣說道:“你哥哥能不能躲過這一劫也隻在你了,隻要你舍得,他便能活,你若不舍得,他便隻有死路一條。”


    “母親,我與哥哥乃是一母同胞的弟兄,哪有什麽舍得舍不得的,母親隻管講,孩兒舍就是了。”


    楊母直愣愣地看著這個最小的兒子,冷冷地說道:“李駙馬爺看上了你的冬兒了,他要讓你哥哥拿冬兒去換回賬本,今天晚上亥時便是最後時間,到時候他見不到冬兒,便要把這賬本遞給公主,再由公主呈給皇上。”


    這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靂,季卿給震得身子晃了晃,直覺得呼吸困難,透不上氣來,身體也癱軟在椅子上,臉色更是白紙一般,眼前一陣一陣眩暈。


    這時候外頭忽然起風了,開始還隻是刮起一陣小風,不一會兒,風便開始大起來,院子裏也起了嘈雜聲,一開始隻是瓦罐枯枝在院子裏滾動的聲音,緊接著人們都出來,趕緊收取放置在院子裏的東西---花盆,衣物,掃帚等等禁不起風刮的物什。


    有的人被風吹起的東西打到頭上臉上,嚇得直叫,也有人看到風刮起來的東西朝另一個人身上飛去,大聲喊叫提醒對方躲避,短短幾分鍾之內,這風從無到有,從小到大,頃刻之間,飛沙走石,如同季卿聽到的噩耗一樣,人在屋裏坐,禍從天上來。


    按照伯卿的吩咐,楊母身邊的老仆人孫媽還有一個三十五六的年輕寡婦仆人薛嬸已經把季卿房間的所有窗戶都關上了,孫媽守在前門,薛嬸候在屋後,不讓他人貿然闖進季卿房間裏來,楊府的三位正經主子都在裏頭說話。


    風大起來之後,薛嬸見後窗戶的兩扇窗被風刮得時而吸進去,時而鼓出來,晃動甚是嚴重,發出的聲音也很大,她便走過去趴在窗戶上,用手摁著,不讓它因為晃動發出巨大聲響,影響了主子們談話。


    季卿癱坐在椅子裏,呆傻了一般,許久說不出話來。


    楊伯卿勸慰楊母:“母親,四弟難以割舍就算了,我也有心尖上最嫩的那塊肉,我知道那塊肉被人動一下有多疼。我已經打算好了,給他倆一些盤纏,今晚就讓四弟領著冬兒遠走高飛,到一個沒有人認得的地方,改名換姓,安居樂業,但是四弟你要記住,千萬千萬不要回頭,哪怕家裏血流成河你都不要回頭。你一回頭的話我們家真的就無後了。”


    楊母低聲嗬斥道:“伯卿,你說的什麽話,他倆的命是命,難道咱們楊府其他幾十口子人的命就不是命了麽?”


    伯卿辯解道:“母親,四弟和冬兒還年輕,他們的路還長著呢,拿我們全府幾十口子人的命運成全他們這對佳偶,成全他們的良緣,這也未為不可。”


    “不可。”楊母斬釘截鐵地低吼,她的眼睛已然紅了,還泛出了淚花:“今天若是保全不了楊家,我就算是死也無顏去見列祖列宗們。”她指著小兒子,手指和胳膊不停地顫抖,對大兒子咒罵道:“就讓這個癡情種子把我扔到亂墳崗子裏去做一個孤魂野鬼去吧。反正我們也不得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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