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顧朝容才麵露苦澀地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正因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嫁給太子。你們年齡相當,過幾年生下麟兒,我們大家都有一個依靠……”


    顧夕顏不解。


    “我們又不是要和方家的人鬥。”顧朝容解釋道,“隻有皇子長大以後才能封王就藩開府,皇上在位時要求離宮去兒子藩地的也是有的。熙照一百二十九年,景宗帝的賢妃自請離宮,並帶著自己的姑母餘太妃一起去了兒子慶王的藩地;熙照盛宗帝的皇貴妃自請離宮,帶著自己的妹妹潘寶林一起去了兒子餘王的藩地……這些都是有先例的。姐姐已經沒有機會了,全指望著你能把我帶出去……”


    顧夕顏聽得心中戚悲,眼睛止不住地掉了下來,她眨著如麋鹿般無辜清澈的眼神道:“姐姐,你還年輕……我幫你去棲霞觀求醫……”


    顧朝容臉色大變,捂住了顧夕顏的嘴,輕聲在她耳邊道:“你以為姐姐是靠什麽坐在這承乾宮的……那是因為我聽話……這件事不準再提了,知道了嗎?”話到最後,語氣漸漸嚴厲。


    顧夕顏目含悲切地點了點頭,顧朝容這才放開了捂住她嘴的手。


    兩姐妹麵麵相覷無語,卻沒有尷尬或疏離的氣氛,反而好象因為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而有一種默契的味道縈繞在她們的周圍,讓她們的表情都變得溫情脈脈起來。


    顧夕顏長長地歎一聲,語帶歉意地道:“姐姐,對不起,我沒有想那麽多……有沒有什麽補救的法子!”


    顧朝容揶揄地笑了笑,說:“唉!就算你現在想進宮也晚了,選妃的時間已經過了。不過,如果你真的想嫁給太子,我還是有辦法的……”


    顧夕顏忙擺手:“姐姐,你就別打趣我了!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


    幾句調侃的話過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已變得溫馨而融洽。


    反到是顧朝容開導顧夕顏:“你也別自責。象你說的,如果姐姐真的是為你著想,就應該給你找一門讓你作福作威的親事才是。這件事姐姐放在心上,一定不會再委屈你的。至於父親那裏,你也別怕,有我呢,他不敢把你怎樣的。可你也不能再象從前那樣由著性子了,要好好地跟著崔大姑學規矩,詩琴書畫、針黹女紅樣樣都不能拉下,以後嫁了人,婆家的人才會尊敬你……”她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關於女子“四德”的話,顧夕顏唯唯諾諾地直點頭,心裏並不覺得囉嗦,反而有一種甜蜜在心頭。


    有家人的感覺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顧朝容嘮叼了一會兒,顧夫人上官房回來了。顧朝容立刻止住了話題,大家又寒暄了數句,顧朝容的臉上就出現了倦意。


    顧夫人知道是告辭的時候了,又略略說了兩句,就站起來告辭,顧朝容也沒有多挽留,賜了顧夫人一串沉香木的念珠,一枚鑲著米粒大小的紅寶石戒指,賜了顧夕顏一對碧玉手鐲。把手鐲拿給顧夕顏的時候,那個女官還特意低聲囑咐顧夕顏:“娘娘說這是鳳台的老玉,讓姑娘好好保存著,以後當陪嫁。”


    顧夕顏望著那玉鐲,一泓碧色汪汪如水,通體剔透,無一絲暇疵,知道價值不菲,連連稱謝。


    出了承乾宮,走在長長的紅色通道上,顧夫人低聲地問顧夕顏:“和娘娘說的怎樣了?”


    顧夕顏道:“娘娘說會幫我跟父親說的。”


    顧夫人鬆了一口氣,連聲說:“這就好,這就好!”


    回到顧府,顧夕顏和顧夫人一走進守園的門就覺得不對勁,氣氛冷清,沒有一個迎接的人。


    一直跟在顧夫人身後伺侯的田嬤嬤笑道:“這幫小猴孫,都跑到什麽地方去了……”話還沒有說完,聲音突然如被刀割似地咽在了喉嚨裏。


    顧老爺青衣長衫靜佇在守園的小花圃旁,眉宇帶笑,一派儒雅大家風度,手裏還拿著一支剛剛摘下來的石榴花。


    他不是腰受了傷躺在了床上嗎,怎麽這麽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顧夕顏在心裏嘀咕道,卻清楚地看到顧夫人身子顫,腿一軟,好象要倒下去的樣子。


    不至於怕成這個樣子吧!


    顧夕顏忙在她身後托了她一把,顧夫人卻趁機抓住了顧夕顏的手。


    手掌心裏濕漉漉的。


    顧夕顏心中一軟,暗歎一聲。


    顧朝容都說會幫她做主了,她還有什麽好怕的。顧夕顏上前走了兩步,越過了顧夫人,笑盈盈地道:“父親身體不適,有什麽隻管吩囑一聲,怎敢勞駕您親自前來!”


    顧老爺微笑著,冷不丁地將手中的花丟在了顧夕顏的臉上,臉色鐵青地問:“桂官和百年哪裏去了!”


    顧夕顏甜美的臉龐籠上了一層如冰似霜的清冷,她目露寒光地盯著顧大人,輕聲地道:“父親,我怎麽知道桂官和百年哪裏去了。我上次就說了,因為出了水痘,這兩個月女兒都在家裏供奉痘娘娘,這不僅是府裏上上下下的嬤嬤婆子知道的,就是朝庭裏,也是備了案的,怎麽女兒好了,父親到是病了呢!”


    顧老爺被問得咽在了那裏,他目露凶光地瞪著顧夕顏,簡直要把她吃了似的,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這孽種……”


    顧夕顏一本正經地說:“父親又說錯話了。孽種,這豈不是在誹謗顧家列祖列宗,應該是孽畜才是,女兒從小被父親送到鄉下,難免會缺管少教的,不知綱倫五常,不知道尊卑長幼的。養兒不教父之過,說起來,父親好象也有點責任啊!就不知道孽蓄的父親應該稱什麽好……”


    顧老爺哪裏還有剛才的大家風範,哪裏還有剛才捏花微笑的氣度,他朝左右四周瞧了瞧,抓起身邊的一個花盆就朝顧夕顏砸去。


    顧夕顏拉著一旁的顧夫人忙躲開。


    顧老爺又抓起一個花盆就要朝顧夕顏砸去。正在此時,有人在顧夕顏身後急急喊道:“寶璋兄,寶璋兄,快快住手,孩子還小,不懂事,難免做出衝撞的事來……”


    顧夕顏警剔地望著顧老爺,怕他手裏的花盆砸過來,不敢回頭看來人。她身邊的顧夫人卻又驚又喜地喊了一聲“七哥”。


    和顧夕顏對麵而峙的顧老爺臉上一紅,放下了手中的小盆栽,麵帶差愧地說:“左誠兄,讓您看笑話了。”


    顧夕顏這才敢回頭去看說話的人。


    來人正是顧夫人的七堂兄劉左誠。他年紀不大,剛三十出頭的樣子,相貌平常,一雙大大的眼睛含著笑意,給人非常親切隨和之感。他感覺到了顧夕顏的目光,朝她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上前幾步朝顧老爺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顧老爺的手臂:“寶璋兄,這都是我妹妹的錯,教女無方,還望寶璋兄看在三叔的麵子上,不要和妹妹一般計較。”他說話語氣真誠,含著濃濃的歉意,好象顧老爺打顧夕顏完全是他的錯似的。


    顧夕顏心中暗讚:這才是高手啊!


    顧夫人卻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怎是我……”


    劉左誠目含告誡地看了顧夫人一眼,然後滿臉歉意的模樣:“寶璋兄,你消消氣。雖說是她們後院內宅的事情我們男子不便插手,可我這妹妹也太……你放心,我立刻修書一封命人快馬加鞭地送到江南三嬸哪裏去……我是粗人,可我那三嬸出身江南壽州的杜家,也算得上見過世麵的人,讓三嬸好好管教管教妹妹……”


    顧大人一聽,爽朗地笑了笑,哪裏還有剛才氣極敗壞的半分模樣。他與劉左誠親昵地把臂言歡:“看左誠兄說的,我這不是在氣頭上嗎。這幾年顧府多虧有了彩霞,不然還指不定亂成什麽樣子。說起來,這事都怪我,平時太寵著女兒了,養成了她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要是在家裏到無所謂,可她年紀也不小了,我實在是擔心……留下個潑辣的名聲……”


    兩人邊說邊笑,相談甚歡的樣子。


    顧夕顏忙朝田嬤嬤使了一個眼色,田嬤嬤也是個機靈的人,趁著說話的空檔上前道:“舅老爺來了,可真是稀客,夫人吩囑在遠香湖邊備了茶水,老爺不如陪著舅老爺在那邊坐坐,賞賞景。老爺你看……”


    顧老爺含笑著點頭:“還是夫人考慮的周到,左誠兄,別辜負了彩霞的一番好意,不如去遠香湖邊坐坐。”


    劉左誠忙作揖道:“那我就打擾了。”


    顧老爺風度翩翩,姿態瀟灑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熱情地道:“我這內宅,也隻有遠香湖還有點看頭。旁邊的一排銀絲垂柳還是家父年青時從江南移栽過來的,據說那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呢……”


    兩人邊說邊走出了守園。


    顧夫人身子一軟,捂著胸口道:“嚇死我了!”


    顧夕顏使勁地扶著顧夫人的手臂她才沒有瘓在地上。


    沒想到自己準備大戰八百合的對決就這樣結束了。不過,她還是很感激劉左誠的及時出現的。要不然,自己雖然得到了顧朝容的支持,但顧老爺正在氣頭上,縣官不如現管的,難免會受點皮肉之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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