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衣,內褲,外袍,腰帶,襪子……”顧夕顏嘴裏喃喃,身姿有些僵硬地從香樟木箱子邊直起腰來,“墨菊,你來看看,還差什麽不?”


    墨菊把手裏的仙人履鞋放進了麵前的箱子裏,這才走過來望了望顧夕顏身邊的箱子,笑道:“不差什麽了。夫人歇著吧,爺的東西,我們來收就是了。”


    在一旁和趙嬤嬤收拾著藥物翠玉也笑道:“是啊,夫人,我們來收就是了。今早爺走時還特意囑咐了,說這幾天您太操勞了,讓墨菊姐姐盯著你歇會。”


    顧夕顏臉上就流露出淡淡的鬱色來。


    兩天前,齊毓之已經舉行完了婚禮,後天,齊懋生就要啟程去高昌了。


    他們是五月初二的晚上回來的,初三一大早,做為兒媳婦的她就開始在徐夫人麵前立規矩。每天天沒亮就去服伺她洗盥洗,在她吃飯的時候站在桌前布菜,在她處理家務事的時候在一旁垂手恭聽,在她接待齊府內眷的時候斟茶倒水。偏偏那幾天正好又要為齊毓之的婚禮做準備,齊府的姻親陸陸續續地到了雍州,常常有親戚來給徐夫人請安,加上不時有嬤嬤來回稟,一時間,人來客往,象走馬燈似的絡繹不絕,她又要應付那些對她來說麵目陌生的親眷,又要時時關注徐夫人的神色以滿足她的要求,往往到了掌燈時分餓著肚子回到梨園,才有一點點自己的私人空間。


    一天下來,自然是腰酸背痛腿抽筋,齊懋生看在眼裏,也隻能疼在心裏,曾經猶豫道:“要不,我跟徐夫人說說……”


    顧夕顏搖了搖頭:“那怎麽能行。這個時候,親眷都在,有個什麽風聲傳出去,以後就難以收場了。就是再辛苦,這兩天也挺過去再說。”


    雖然說是這樣說,但顧夕顏還是覺得好辛苦。


    當初上班的時候好象比這工作時間還長些,勞動強度還大些,那時候好象也沒有覺得很累啊……是不是因為有了齊懋生在一旁噓寒問暖的,所以人也變得軟弱起來,柔嫩起來……


    想到這裏,顧夕顏就叉著有些酸痛的腰歎了一口氣。


    端娘看見顧夕顏臉上露出了幾絲疲憊,不由心疼地道:“你別管這些瑣事了,快去梳洗梳洗,我吩囑了小廚房燒了熱水……爺馬上就在回來了!”


    梨園本來沒有小廚房的,顧夕顏抽空吩咐四平,讓人把梨園後麵三進的擁翠居收拾出來了,把端娘、趙嬤嬤還有墨菊紅玉等人安置在了那裏居住,又在擁翠居開了小廚房,使得梨園形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院落。


    說話間,嫣紅捋了衣袖進來,笑道:“夫人,我讓婆子們把熱水抬進來吧!”


    五月的燕地,沒有一絲夏意,盡管如此,剛才一番折騰還是讓顧夕顏身上出了一層薄汗。


    她點了點頭,端娘就招了幾個粗使的婆子把香樟木的箱子抬了出去,那裏麵,都是為齊懋生出行準備的衣物。


    顧夕顏泡了一個澡出來,杏雨已在八步床的四角掛了玉蘭花,屋子裏都是淡淡幽香,讓人聞了神清氣爽的。


    端娘就低低地在她耳邊道:“你別等爺了,好好去養養精神才是……”


    顧夕顏沒有吭聲,梨花般白淨的臉上卻升起一團霞雲來。


    今天是方少芹端茶認親的日子,按道理,家裏的親眷早上喝了茶就可以散了,可徐夫人非要留人在家裏熱鬧熱鬧,吃了中午,還安排了戲班子下午唱折子戲。


    顧夕顏做為媳婦,隻能從早到晚一直在徐夫人跟前服伺著,其間方少芹有些不安地想幫顧夕顏沏茶,徐夫人卻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坐下:“這是你新婚,今天就寵著你些。等下次,就輪到你服伺你嬸娘了。”


    一群女眷就嘻嘻地笑了起來。


    方少芹紅了臉,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


    顧夕顏麵帶微笑地在心裏冷哼了一聲,依舊是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樣。


    戲還沒有散場,端娘親自去了賢集院,說齊懋生馬上就要起啟去高昌了,讓顧夕顏給他收拾衣物。因平日裏是顧夕顏在伺侯,所以前兩天特意為齊懋生做的兩件湖綢衣衫不知道放哪裏了,特來問顧夕顏一聲……


    徐夫人這才如夢初醒般地笑道:“你看我這記性……快去,快去,也別急著回來,小兩口也要說說貼己的話才是……”


    她的話,又惹看戲的女眷們一陣曖昧的笑聲。


    顧夕顏這提前回了梨園。


    誰知道一回來,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端娘卻拉著她低語:“我看爺這兩天體恤著你,每天晚上給你捏肩揉腿的……你也要多個心眼才是……爺這一走,可是幾個月……你就是身子再不舒服,也要好好伏伺他才是,怎麽能倒頭就睡……”


    端娘這一說,顧夕顏才查覺到,自己小日子過去了幾天了,齊懋生卻一直象以前一樣照顧她……的確是有些冷落了他。


    所以顧夕顏低頭沒有吭聲,默許了端娘的安排。


    杏雨鋪了床服伺顧夕顏剛躺下,外麵就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顧夕顏不由問道:“出了什麽事?”


    “我去看看!”杏雨疾步而去,很快就折了回來,道:“夫人,是金嬤嬤。”


    “金嬤嬤?巧園的金嬤嬤嗎?”顧夕顏笑道,“這個時候,她來幹什麽?”


    顧夕顏在徐夫人身邊服伺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齊紅鸞去給徐夫人請安,她不由有些好奇,派端娘去打聽,卻說是那天紅鸞被半夜吵醒,受了驚嚇,如今病了。


    顧夕顏就找了一個機會和徐夫人說起來,並提出想去看看紅鸞。


    徐夫人卻笑道:“這孩子,認生。有貞娘在,你還是別去了……免得又哭鬧不休的。”


    “夫人說的是。”顧夕顏沒有多說什麽,溫和地笑了笑。


    徐夫人就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幾天,顧夕顏表現的相當恭順。手腳伶俐地服伺她洗漱,低眉順目地看她處理家務事,殷勤的招待來往親眷,性子如和風細雨般讓人舒服,完全是個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兒媳婦。


    當然,這是在她不挑的情況下。


    但這種滿意沒有讓徐夫人堅持很久。


    下午的時候,顧夕顏趁著她和鳳翔胡同老太君劉氏商量著由誰來擔負“全福婦人”的時候去了巧園。


    巧園,真的名副其實,非常的精巧。屋子裏的門窗、落地罩、多寶格全都是用楠木製成,掛著鵝黃色的帷幄,綠色的蘭草藤蔓隨處可見。


    貞娘看見顧夕顏,大吃一驚。


    顧夕顏笑道:“聽說紅鸞病了,我來看看。”


    貞娘忙斂衽行禮後把顧夕顏領進了屋子。


    銀紅色織著牡丹花開的地毯上,齊紅鸞穿著一件雪白的褂裙,象個玩偶似的,正和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姑娘坐著玩泥娃娃。


    看見顧夕顏進來,那個小姑娘馬上就站了起來,有些茫然地望著貞娘。


    貞娘笑著對那個小姑娘道:“梔子,這位是紅鸞的母親,少夫人。”


    叫梔子的小姑娘就忙向顧夕顏曲膝行禮。


    雖然年紀小小的,但樣子穩重,舉止優美,動作流暢,一看就是經過了很精心的指導的。


    “梔子是紅鸞的貼身婢女。”貞娘向顧夕顏解釋道,然後又蹲在地毯旁喊紅鸞,道“母親來看你了!”


    紅鸞誰也不理,自顧自地玩著她的泥娃娃。


    貞娘就起身歉意地對顧夕顏笑了笑:“少夫人,她有時候……不太理人……”


    顧夕顏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然後蹲在紅鸞身邊摸了摸她的烏黑的頭發。


    齊紅鸞就扭著身子,要避開顧夕顏摸她的手。


    貞娘臉上流露出尷尬的表情,忙喊了一聲“紅鸞”。


    紅鸞抬起頭來望著貞娘,小嘴一扁,就哭了起來。


    貞娘忙把紅鸞抱在了懷裏,輕聲地安慰她:“別哭,別哭,紅鸞是我的好寶寶,別哭……”聲調柔和,聲音真摯,就象一個因為女兒哭泣而妥協的母親一樣……


    顧夕顏就挑了挑眉,站了起來,笑道:“看這樣,好象沒什麽大礙……”


    貞娘就苦澀地笑了笑:“……大少爺要結婚了,徐夫人那邊事雜……親戚們又都到了,實話跟您說,是我,我沒讓她去……免得大家圍著看……”


    顧夕顏大感意外,臉上卻不動聲色,笑道:“還是你考慮的周到!等過幾天,紅鸞還要搬到晚晴軒去,她的事,就有勞你費心了!”


    貞娘笑道:“少夫人,我是紅鸞的養娘,這是我應該做的。”


    兩人正說著話,易嬤嬤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她臉上的表情有些生硬,道:“少夫人,夫人到處找您,說是崔家的老太君來了,讓你去請個安。”


    顧夕顏親切地對貞娘笑了笑,然後摸了摸齊紅鸞的頭,跟著易嬤嬤走了。


    徐夫人看見她,臉色非常不好看。


    說了讓她別去巧園,還陰奉陽違地去了。


    徐夫人強忍不滿跟顧夕顏介紹了崔太君。


    顧夕顏要給崔太君行禮,崔太君上前幾步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可是有誥命在身的!”


    顧夕顏還是跪了下去:“那是朝庭的事,在家裏,我就是您的晚輩!”


    旁邊就人道:“夫人,您老真是有福氣啊!媳婦恭謙,孫媳婦溫和……”


    徐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崔太君聽了,臉上笑成了一朵花,象是在誇耀自己家的婦媳似的:“就是,就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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