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客莊此時燈火通明,除了袁珙、道衍之外還多了一個中年男子。這個男子虯肌短須,麵部棱角分明,隻是臉上一條自左眼到右嘴唇的刀疤映襯著此人陰沉的雙眼顯得額外的恐怖。


    道衍此時也越發的像是一個得道高僧,聲音柔和,話語中處處透露著禪機。隻聽得道衍對那男子宣了一聲佛號說道:“出家人本不欲涉世紅塵,我在袁先生這裏清修,也是難得的清淨。不過依貧僧看來,賢侄也不必憂心,此事定不止你一人如此想。”


    袁珙亦隨聲附和道:“是的,我和大師與令尊乃舊交。令尊大人遭逢厄難,袁某也扼腕歎息,可恨那賊人竟然下如此手段。聽聞鎮東鏢局劉不疑廣發英雄貼,邀請江湖好手相聚共商計策以除掉席禎,難道賢侄沒有收到英雄帖?”


    那男子從懷中取出一物,心裏不住地罵道:“你這兩個老東西,平日裏我父親在的時候稱兄道弟,好話說盡。如今卻不住推諉,父親啊父親,你當真是瞎了眼,與這二人為友。”但是嘴上卻說道:“回二位伯父的話,侄兒的確是收到了帖子。隻是侄兒以為,那獨孤端和劉不疑卻未必是那賊人的對手。侄兒曾經聽聞那賊人曾夜闖貴莊,也是義憤填膺。可惜侄兒武功低微,不能與賊人一戰。二位伯父是當今武林泰鬥,又是先父摯友,因此侄兒鬥膽來請二位伯父出手,定能梟那廝賊首。”


    這男子言語甚是悲切,聽起來又合情合理,對方也似乎並無拒絕的理由。正在這時,一莊客匆匆走來,附耳與袁珙言語片刻。袁珙臉色微微一變,吩咐來人下去,轉而對那男子說道:“賢侄所言不差,劉不疑如今受傷,獨孤端也不能敵,此時鎮東鏢局諸多英雄幾近散去。”


    那男子聽罷更是激動,連忙拱手懇求道:“如果二位伯父不出手,那廝定然逍遙,若二位伯父肯相助,侄兒感激不盡,定不忘報答此番恩德。”


    袁珙與道衍會心一笑,說道:“賢侄切莫如此,我二人一者厭倦江湖廝殺,二者我二人近日卻是有要事在身。賢侄何不先打探清楚那人身在何處?”


    那男子見袁珙、道衍一再推諉,內心也是憤怒異常知再哀求也無用,閑談片刻之後告辭而走。


    且說那乞丐攙著少年來到城外一竹林中,少年正欲再行感恩之禮。隻見那乞丐揭去臉上一層麵具,露出一張年輕俊朗的臉,嘴角微斜笑道:“慈溪城的血案,是你所為?”


    少年一驚,不敢言語,偷偷抬頭看向對方,見那人手執鐵扇輕輕拍打著掌心。心裏更是一驚,隨即轉而驚喜,俯身便拜道:“弟子裴雲拜見師叔,弟子今日榮幸,得師叔相救,感激不盡。”


    那人輕歎一聲說道:“你替天行道了,也痛快了,卻也讓我不得不經常易容出行。你還挺聰明的,居然知道我是誰。”這人不正是席禎麽?


    裴雲兀自跪著,輕身說道:“回師叔話,師傅經常在我們麵前提起您和大師伯,更是經常提起師叔您的扇子。故而弟子鬥膽猜測,沒想到果然猜中。師叔不會怪罪於我吧。”


    席禎扶著裴雲坐下,他一點兒也不習慣別人叫他師叔,因為他覺得叫師傅把自己叫老了。但是輩分在此,卻又不得不承認,想來想去無可奈何也隻得接受。席禎看著裴雲笑道:“我看了你的功夫,我師兄以劍招快而聞名,這點你應該得到了他的真傳。然而你小子內力卻平庸無奇,這又是何故?”


    裴雲滿不在乎地說道:“師叔有所不知,弟子天生好劍,本性卻好動。師傅說內力的修煉需要有很好的定力和耐心,這些弟子都沒有。師傅也拿弟子沒辦法,隻得讓我在快劍上下功夫。讓師叔見笑了。”


    席禎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連忙問道:“你有沒有去過來客莊?有沒有見過來客莊那些人?”


    裴雲一臉疑惑答道:“師叔,我沒見過他們,以前我一直在師傅家裏學藝,未曾行走過江湖。這次出江湖,正是因為慈溪之事,師傅才暗地裏叫弟子過來。”


    席禎內心暗喜,卻故作高深狀說道:“既如此,你以後就跟著我走吧。”望著裴雲疑惑的眼神又說道:“第一,都是武當弟子,我把你留下因為同門;第二,如今許多事我也的確需要幫手,難道你不願幫師叔?第三,師兄事情多,沒有太多時間教導你,你是個材料,我倒是願意替你師傅指點指點你。至於你師傅那邊,你也不用擔心,我自會去跟他說明。”


    未等裴雲答話,席禎又說道:“一會兒我幫你調息內傷,之後你回去跟你師傅說這事兒,然後你按照這個地址來找我。”說完在裴雲手心輕輕寫下幾個字。


    裴雲愕然,但也隻得點頭應允,當下兩人便打坐療傷起來。


    這邊,袁珙與道衍正商議今後計劃。忽報來使和梅殷前來,二人慌忙出迎。行至客廳坐定,來使依然是渾身黑袍,今日卻是露出真容:一張年輕俊俏的臉,臉色略帶蒼白,兩道劍眉英氣逼人,眼神陰翳射寒光,讓人不寒而栗。


    隻是這來使一張嘴,便不由得讓人起雞皮疙瘩:尖細的聲音,又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又像是雞公般的嗓音。來使眼神掃過二人說道:“主上最近大為不悅,諸位於外,卻辦事不力,主上托咱問一問二位:二位計將如何?”


    道衍宣了一句佛號,低眉說道:“煩請來使大人轉呈主上,我等卻是盡心竭力為主上分憂。隻是如今朱允炆身邊高手越來越多,我等確實有些困難。不過請主上放寬心,如今我等已經在計劃下一步動作,引蛇出洞。隻是……”道衍拖長了尾音,望向梅殷說道:“梅大俠,貧僧近日聽聞鎮東鏢局劉不疑邀集江湖人討伐令師弟卻被令徒攪黃。敢問可是梅大俠的意思?”


    梅殷略一皺眉說道:“不錯,正是在下的意思。”


    袁珙不陰不陽問道:“敢問梅大俠此舉何意?該不會是怕令師弟受傷而欲保護令師弟吧。”


    梅殷見其餘人都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轉而微怒問道:“袁莊主和少師是什麽意思,不妨明說。在下令徒弟們在慈溪殺人並嫁禍給席禎,而今又救他保他,不知諸位為何有這樣的想法?”梅殷站起身,環視眾人之後朗聲又道:“難不成諸位真的以為劉不疑獨孤端之流能除掉席禎?在下區區一個徒弟就能將這事兒攪黃,諸位難道真的要犧牲那些人?那些人雖然在江湖上名聲不大,但是最終是可以為主上所用,二位要這些人的命不知道是在幫主上還是幫他人?”


    梅殷見眾人不語繼續說道:“此時的確是在下授意,其原因有二,其一:但凡成就大事者,必有豪傑相助。如今劉不疑之流雖然不成氣候,但千裏之堤毀於蟻穴,這些人就是毀掉大堤的群蟻,是除之好還是用之好?其二,席禎是梅某師弟沒錯,但是他隻能死在我手中,其他人尚沒有資格殺他。”梅殷說到這裏,望著袁珙、道衍,不禁加重了語氣。隨後低聲帶滄桑的聲音說道:“梅某如今已被師門所不容,二位若要起疑,真當梅某無處容身麽?”


    梅殷說完,袁珙、道衍二人連忙致歉,來使也出言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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