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風,和煦溫暖。即使是正午的太陽,照在大地上都帶著精神氣兒。樹木百草盡皆豐茂,偶遇清泉流水淙淙,便是流連忘返的地兒。滄州道通往濟南府的路上,一大隊人馬魚貫而行,口中齊聲高喊著“鎮東威武”的口號打破了這春日的寧靜。


    隊伍中為首有兩人,其中一人是個四方臉絡腮胡的中年漢子,此人雙目帶著精光,腰間一根長鐧橫跨;坐下一匹黃棕色高頭大馬,馬鞍的右側掛著一麵獸首盾,乍一看去,不怒自威。另一個是個精瘦老者,生得尖嘴猴腮,雙目滴溜溜不住亂轉。頷下幾根發白的胡須稀稀拉拉,騎著一匹黑色的馬兒。


    兩人連轡而行,不時地觀望道路的兩旁,許久見一路平安,那漢子對老者拱手說道:“今次小弟行鏢,得獨孤兄一路壓陣。四方小毛賊迫於獨孤兄的威名,才使得鎮東鏢局這趟鏢一路平安,小弟感激不盡。”


    那老者一聲尖笑,捋了捋頷下幾根稀稀拉拉的胡須得意地說道:“哪裏,劉賢弟自謙了,鎮東鏢局的威名,江湖上誰人不知?賢弟的三十六路排雲鐧法更是橫掃無敵,老夫這次能陪賢弟走鏢,見識鎮東鏢局之雄壯,亦是三生有幸啊。”這二人,儼然便是鎮東鏢局總鏢頭劉不疑和海沙幫幫助獨孤端。


    劉不疑回頭望了望,看著自己的隊伍齊聲高喝口號,鏢師們在隊伍中間的一輛鏢車上插著杏黃色旗幟,上書“鎮東鏢局”。鏢車的四角跟著騎馬的四個人:這四人麵無表情,穿著卻與眾鏢師不同,盡是藏青色勁裝,腰間各挎著一柄彎刀。劉不疑也略顯得意地說道:“獨孤兄此話,可是要羞殺小弟了。”隨即又將身子往獨孤端傾了傾,低聲說道:“隻是不知道王爺究竟是何意,還要派人跟鏢,難道是信不過你我二人?”


    獨孤端眼睛瞟了瞟身後,噓聲說道:“賢弟快不要這麽說,王爺自有王爺的用意,你我辦好差即可,千萬不可妄加猜測,以免惹禍上身。”


    劉不疑又回頭望了望鏢車四角的四人,四人依舊麵無表情,貌若死人一般。劉不疑打了個冷顫急忙回頭,不再言語,隻顧著趕路。眾人行走的速度雖然不快,但也比平常要快,行至山腳一轉彎處,便見著前方有三人緩緩同向而行。


    這三人看背影似是兩男一女,騎著兩黑一白三匹馬。其中中間一匹黑馬上的那人東倒西歪,一邊喃喃吟哦一邊兀自喝著葫蘆裏酒;兩邊一男一女,其中右邊女的騎著白馬,牽著中間黑馬的韁繩;而左邊一男子扶著中間男子的後背,像是極怕中間那男子掉下馬來。


    劉不疑見狀,連忙揮手示意後方的人停步警戒,與獨孤端相視一眼便催馬跟了上去。來到那距那三人約莫五丈處,劉不疑拱手高聲說道:“在下鎮東鏢局劉不疑,不知前方是哪路朋友。”劉不疑說完,左手便下意識地按住了鐧柄,右手往馬鞍一提,將獸首盾牌橫穿握住。


    那三人似乎沒有聽見劉不疑在說什麽,隻顧著自己緩緩前行,也不答話。劉不疑見狀,心中微怒,但又不得不按住怒火沉聲說道:“在下劉不疑,今初臨貴寶地,借貴寶地走一趟貨物。不知諸位是哪裏的山頭,還請讓路則個,他日劉某定備上重禮前往拜謝。”


    劉不疑不愧是老江湖,說話滴水不漏,一邊恭維一邊想探出對方來路。想必他定然以為對方是劫鏢之人,但是他看對方才三人,膽子也就越來越放大了些。但是對方似乎並不領情,依然無動於衷,自顧前行,卻也擋住了去路。劉不疑內心越發的怒了起來,想他堂堂鎮東鏢局總鏢頭,江湖上赫赫有名,誰不給三分薄麵?而如今這三人卻視若無睹,真是豈有此理。正待發作,那騎白馬的女子回首笑道:“原來是劉總鏢頭啊,晚輩實在是抱歉了,晚輩無意擋住劉總鏢頭去路,隻是晚輩的叔叔喝醉了,行走不便,因此還請劉總鏢頭原諒則個。”


    劉不疑見那女子生得端的是美貌:丹鳳眼,唇若塗朱麵似冠玉,一顰一笑之間雖然略顯得稚嫩,卻也風情萬種。頓時劉不疑怒氣稍減,魂兒似乎也丟了一半。原來這劉不疑卻是極為好色,家中有妻妾十餘人,仍是不足,尚四處獵豔。今見到這女子,不禁色心又起嘿嘿一笑說道:“姑娘不必如此,我看姑娘不如將你的叔叔帶到我那裏去,我來替你照看你叔叔吧。”


    誰知那姑娘聽了輕佻的話,不但不怒,反而又回首淺淺一笑低聲喊了句哥。劉不疑不禁心頭樂開了花,以為這姑娘在喊自己,正待回話卻聽得最左邊那一男子嘿嘿一笑幽幽地說道:“鎮東鏢局總鏢頭,三十六路排雲鐧法確實是剛猛無比,隻是不知道劉總鏢頭如何用廢了的右手使出這排雲鐧法啊?”


    劉不疑一聽到這個聲音,頓時大怒,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他內心無時不刻在尋找這個人,以報斷指之仇。於是左手噌的一聲拔出長鐧,右手盾牌橫在前胸護住罩門,沉聲喝到:“裴雲,你讓我找得好苦,如今卻得來全不費工夫,這斷指之仇,今日就做個了解。”


    三人正是席禎與裴雲裴鳳兩兄妹,席禎自朱玉英離去,終日酗酒度日。裴雲裴鳳兄妹卻時時陪伴左右,一路緩緩南行,準備回金陵,沒想到今日卻遇上了老對頭。裴雲扶了扶席禎,回過頭陰陰一笑說道:“劉總鏢頭既然是尋我,又為何要帶我妹妹回去呢?”


    劉不疑頓時老臉一紅,脖子上青筋暴起,怒喝道:“裴雲,今天冤家路窄,既然你自找死,那就由不得我了。”原來這劉不疑本身是懼怕裴雲的,那日在京城分局被斷指,雖然想著報仇卻也心有餘悸。如今裴雲又要照顧一個醉鬼和自己的妹妹,想必是要分心,況且自己人多,定能將裴雲拿下。


    裴雲扶住席禎,對裴鳳柔聲說道:“妹妹,照看好師叔,今日有人找你哥哥晦氣,等我去打發了,咱再走。”說完竟然頭也不回,雙足在鞍上一點,硬生生拔起丈餘,空中再一個翻滾,輕飄飄正麵落在劉不疑的前麵,兀自抱著劍歪著頭看著劉不疑一臉微笑。


    劉不疑見裴雲這一手輕功,登時心中一陣驚訝,沒想到裴雲功力進步這麽快。心中開始萌生退意,但是強敵麵前,又不能太慫,如此僵持,實在是進退不得。正在這時,那獨孤端見劉不疑與這三人磨蹭了半天,又見一人突然施展輕功,便急忙拍馬趕來。劉不疑見獨孤端趕來,心中底氣又增添了幾分。獨孤端一見來人竟是裴雲,也是很驚訝,一陣惱怒,正待說話,裴雲卻是說話了。


    裴雲見是獨孤端,笑道:“原來獨孤前輩也來了,想必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吧,如此正好,也省去了許多麻煩,你倆一起來吧。”


    獨孤端被裴雲一陣搶白,氣不打一處來,瞬間亮出大刀,刀背的鐵環叮叮當當響。獨孤端和劉不疑二人同時一躍而起,大刀和長鐧同時居高臨下劈向裴雲。這大刀和鐧都是沉重地兵器,裴雲自然不敢硬碰硬,但是也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二人會有這一招。便急忙一個轉身,身形如鬼魅般往路旁一閃,閃過了二人合擊。誰知這剛一落地,二人如影隨形,大刀和長鐧像是長了眼睛一樣跟了過來。


    裴雲不敢大意,這二人攻擊有條不紊:長鐧攻擊上盤在前,大刀攻擊下盤在後,更兼有盾牌護住,端的是滴水不漏無懈可擊。裴雲連忙向後一縱身,退到一棵樹下,同時雙足蹬蹬蹬幾下便竄上了樹,躲過這一擊。獨孤端一步上前,大刀運足內力,向小樹砍去。隻要這樹一斷,裴雲在空中便沒有借力之處,栽下來就是死路一條。


    裴雲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一著,就在大刀還沒有砍刀樹的一瞬間,雙足往樹幹一蹬飛身出去,同時拔劍在手,居高臨下長劍往在後的劉不疑刺去。獨孤端將全身勁力都用在刀上,急切之間也不能立即收刀回援。這片刻間,就給了裴雲一個機會。


    劉不疑連忙將盾佩往頭上一舉,同時鐧也往上一戳。卻不知裴雲在空中硬生生掉轉方向雙腳朝下,落在盾牌上一點,再次落在劉不疑身後長劍刺去。這是獨孤端剛好一刀將小樹砍斷,便立馬回刀迎來,鐺的一聲,刀劍相撞,碰起了火花。大刀厚重沉穩,獨孤端又內力精湛,這一撞,裴雲虎口發麻,長劍險些脫手。這樣一來,裴雲也暗自吃驚,不得不收斂心神,重新和二人戰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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