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源稚生來說,眼前的源稚女……其實十分陌生。


    因為親手“殺死”了自己眼中陷入瘋魔的弟弟,所以源稚生將過去塵封,努力不去回想這些會令他無比痛苦的東西。


    童年的回憶在腦海中堆積、褪色。


    歲月流逝下,如今已經變得有些模糊。


    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他成為了源家的家主、成為了“天照命”,帶領著執行局的人殺死了很多的鬼。


    盡管在與楚子航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已經知曉了源稚女可能還活著的事實。


    但直到此刻親眼所見,他仍然有些難以接受……


    自己所見到的,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嗎?


    難道不是死而複生的惡鬼占據了弟弟的皮囊,來向自己這個罪魁禍首複仇麽?


    源稚生已經完全搞不懂了。


    不管是麵前欣賞著敵人慘樣,露出魅人微笑的柔美青年;


    還是喪失理智,一邊失禁一邊發狂地尖叫哀嚎的橘政宗。


    都是如此的……令他感到陌生。


    眼前這每分每秒都遠超常人想象的慘烈折磨,究竟是為了什麽?如果是為了向自己複仇的話,根本不用對橘政宗這個無關人士做到這種程度吧……


    「要複仇的對象,不是我……」


    「稚女他……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老爹?!」


    大腦一片空白的源稚生,這才艱難地想起,源稚女對他說的那些話。


    橘政宗是王將?


    王將又是誰?


    這些東西要想解釋清楚,非得用上幾萬字來細細說明不可,還不保證聽故事的人能相信。


    但法奧斯的生活給了源稚女新的靈感,『憶壞』的能力不是把記憶變為武器嗎?


    他本身就掌握著『夢』的能力,隻要他把記憶變成夢放映出來,就比任何言語都要更有說服力。


    “夢是人類記憶與潛意識的具現,也是他們最不設防的地方。許多藏在心裏一輩子就算死也不會說出來的事情,也許會輕易地出現在夢裏……”


    “來說說,「赫爾佐格」的故事吧。”


    已經提前讀到了某些淺層記憶的源稚女眼中十字緩緩旋轉,冷酷地宣判:“這個扭曲了我們一生,在幕後嗤笑著我們兄弟命運的渣滓……”


    這一刻,他並非法奧斯裏麵那個溫柔待人的少年,而是從地獄歸來的惡鬼判官。


    從他口中說出的話語,每一個字眼都充斥著瀝血的憎恨。


    龍血與惡魔力量結合而誕生的十字瞳中,亮起清澈明亮的血光。


    表情完全陷入到一片陰影之中,源稚女緩緩伸出右手,向著眼前被串在半空的赫爾佐格輕輕一握。


    ——解構記憶,化作夢境。


    『神名文字·憶壞』與『言靈·夢貘』共同作用下,眾人眼中的赫爾佐格仿佛身上破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不斷有朦朧而透明的東西流出,滿地都是。


    “這都是他應得的啊,哥哥。”


    ……


    ……


    榮格·馮·赫爾佐格。


    出生於德國,在年少時期就展現出了驚人的天分。


    16歲從慕尼黑大學畢業,很快就進入“上層”的視線範圍,成為了鐵十字軍的一員。


    第三帝國生物研究院中最年輕的科學家,秘密研究基地【黑天鵝港】的唯一負責人,世界上最了解龍的人類……曾經,他便擁有過這些一個比一個好聽的名號。


    但現在的他,隻是一隻從二十年前苟活下來的食屍鬼罷了。


    【黑天鵝港】,那是一座建立在北極圈內、隻有通過破冰船才能抵達的無名港口。蘇維埃同盟時期,當時的同盟為了研究混血種,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建立了這座秘密研究所。


    而在柏林陷落時期,原本屬於nsdap第三帝國科學院的赫爾佐格被同盟軍俘虜。


    作為當時世上最好的龍族基因學家之一,赫爾佐格在研究龍族血統這條路上走得很遠,也因此沒有被作為戰爭犯處決。


    投誠之後,他被秘密送至黑天鵝港內,繼續進行混血種的研究。


    北極圈內的黑天鵝港幾乎與世隔絕,港內收集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孩子,他們都是克格勃通過各種渠道尋找到特殊血統擁有者。在這裏他們被視作一種社會學試驗品、以及混血種觀察對象而存在。


    對那時候的赫爾佐格來說,黑天鵝港簡直是一個天堂。


    傳說伊甸園中到處都是果樹,果樹上懸掛著隨時都可以摘下品嚐的甜美果實,這座屬於他的港口也是一樣。


    基地裏麵的孩子們,一個個都是他可以隨意取用的“糧食”……赫爾佐格惡趣味地扮演著受孩子信賴的“父親”角色,一邊用這些孩子盡情地做著各種實驗,從生到死、將他們的價值全部吞入腹中。


    日漸衰老的惡鬼,在莽荒的白野上貪婪地吞食著這些孩子們身上的血肉。


    正因為明白龍族擁有著何等的強大,經曆過第三帝國毀滅的赫爾佐格下定決心,要掌握這遠勝於人類的“權與力”——成為那真正能坐在王座上的存在!


    為此他從一個個孩子身上提取他們的基因樣本,創造著自己想要的道具……


    於是,三個胚胎誕生了。


    漂浮在半空的夢幻泡影中,以再真切不過的影像,一點點地展現著赫爾佐格的過去。


    這一幕幕記憶所化的景象被源稚生看在眼裏,曾經又酷又帥無比可靠的源家家主,現在像是個被鬼片嚇到的小孩子……雙眼無神,手臂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肩膀,全身顫抖不停。


    哪怕再怎麽尋找理由,他也無法說服自己……說服自己這隻是敵人挑撥離間的無恥手段。


    夢的畫麵遠比他想象的更加詳盡,在變換的影像裏麵他看到了黑天鵝港孤兒院內那一個個孩子的笑容與悲傷,看到了在冰天雪地中被珍惜地培育起來的綠草與鮮花,看到了赫爾佐格的貪婪與苟且,看到了他的殘忍與欲望……


    直到看見最後那一場焚盡一切的大火。


    舍棄了自己過去的身份,盲目地追求著龍血的究極,徹底墮入了畜生道的惡鬼從冰封的極地逃出。


    邦達列夫、一個自稱克格勃的男人來到黑天鵝港,為赫爾佐格帶來了他此刻迫切需要且渴望已久的秘密。他們一起策劃了黑天鵝港的廢棄,讓那些來不及被送走的孩子們在藥物的影響下陷入徹底的瘋狂,最終試圖以一場大火將一切掩埋。


    ……他幾乎就成功了。


    此刻源稚女的身邊,自從聽到了赫爾佐格這個名字後就沉默不語的少女,伸手輕輕的撫摸著自己耀眼的白金色長發。


    殺死曾經的同伴,奪走他的研究與遺產。


    赫爾佐格從同樣從黑天鵝港的地獄中脫離的邦達列夫身上,知曉了遠東這個國家隱藏著的“白王聖骸”的秘密。


    緊接著,為了能繼續自己的研究,並且擁有足夠的道具來完成自己登頂王座,成為神明的偉大計劃……


    他改頭換姓,從一個德國人變成了遠東人。


    新的名字就叫作……


    「橘政宗」。


    看到這裏,源稚生的牙齒已經快要被他自己咬碎。眼前的世界仿佛徹底破碎,源稚女和零的身影在他眼中變得模糊,萬事萬物陷入光怪陸離的萬花筒中不斷的旋轉,唯有仍在淒厲地慘嚎的赫爾佐格的身影在他眼中清晰可見。


    無力的“天照命”眼中黃金瞳,徹底染上了洗不淨的憤怒。


    他知道為什麽自己和源稚女會被橘政宗寄養在鄉下了,他們是從赫爾佐格的實驗中誕生的最優秀的個體,力量遠超隻是普通混血種的赫爾佐格。為此赫爾佐格需要用感情、羈絆來束縛他們,讓他成為他手裏最好用的那把刀。


    “所以,讓我住在鄉下,讓鎮子上的大人和孩子孤立我,也是為了讓你在恰到好處的時候,出現在我的麵前,徹底地得到我的信賴……”


    “是你用實驗的手段在稚女身上製造出了惡鬼,引誘著他殺人,然後再逼我親手殺死他……”


    “為了在我的心上,再加上一把枷鎖,令我更加的仇恨這世上的鬼。”


    “如此一來,你就可以更好的引導我,讓我去做你希望做的事情。”


    源稚生緩緩地自言自語著,低沉的聲音裏麵塞滿了憤怒的火焰。


    他明白了,但他同時也知道自己明白的太遲了。


    自己已經在這個男人的手中像小醜一樣地起舞了二十年,如果不是源稚女向他展示了這一切,他也許到死都不會知道這一切都是他人布下的騙局。


    凝望著已經與記憶裏相去甚遠的源稚女,前所未有的悲哀從他喉中湧出:“稚女……我,到底都在做些什麽啊?”


    “哥哥你隻是在做你想做、應該做的事情吧。”


    源稚女輕聲說道:“你走在一條正確的道路上啊,有許多的人因為你的保護才能免受傷害,又為什麽要為別人的錯誤而自責呢?”


    他對兄長的話語如此溫柔,熟悉的聲音瞬間將源稚生從這個地獄,拉回到了夏日的記憶中。


    被自己殺死的弟弟並沒有真的死去,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邊,他們的關係仍然能回到過往的時間裏,重新啟航……


    就像是心裏的某個破洞被悄然填補,源稚生此時竟然平靜了下來。


    ——而與他相反。


    赫爾佐格完全充血的眼睛像青蛙一樣凸起,他死死地盯著源稚女那張比女人更漂亮的臉,從未像現在一樣痛恨自己……


    為什麽,以前的自己沒有給他更多的折磨?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為什麽這種狗屁不通的事情要發生在自己身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心底瘋狂地咒罵,咒罵源稚生的弱小,咒罵源稚女的癲狂,咒罵法奧斯的蠻不講理……


    咒罵此刻這世上一切踐踏他這坨蛆蟲的存在。


    他詛咒命運,詛咒龍族,詛咒留下聖骸的白王,詛咒又將聖骸藏起的白王血裔們……


    如果自己能找到聖骸,完成終極的進化,這世上怎麽可能有人能侮辱自己?這些不知死活的家夥,全部都要成為自己的食糧!!


    然而最後的最後,他卻舍棄了自己的所有尊嚴,像是一隻被折斷了脊梁般的野狗,在心中向著從未被他尊重過的神明以最卑微的姿態的祈求:


    “神啊!有沒有誰來救救我啊!”


    ——然後。


    他聽見了『聲音』。


    平靜而威嚴的聲音,令人不由得第一時間想起風暴,話語與字詞被包裹在時間的流動、呼嘯的狂風之中,在陷入徹底絕望的和赫爾佐格的耳畔回響:


    [那麽,代價是什麽?]


    赫爾佐格已經屈服的心靈,在絕望痛苦的深淵中卑顏屈膝:


    “這一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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