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沈小船他們,我返回身結賬。


    小姑娘告訴我說:“六號小包間裏有一個漂亮的姐姐一個人在獨自喝悶酒,好像是你們公司的呢。”


    我說:“你怎麽就知道是我們公司的?”


    小姑娘說:“上次跟你們一起來過,就是喝茅台酒的那次,跟那個點菜的漂亮姐姐一樣的漂亮。”


    小姑娘這麽一說,我立馬就想到了歐陽霓虹。但我心裏卻犯嘀咕:不可能呀?歐陽霓虹怎麽可能獨自一人在這裏喝悶酒呢?


    小姑娘看出了我的疑慮,說:“她是一個人來的,進房間快一個小時了,點了兩個菜一瓶酒,白酒,都喝了一大半兒了呢。”


    我輕輕地走過去,從虛掩著的門縫隙往裏看——果然是歐陽霓虹!


    在她麵前,桌子上的兩個菜幾乎沒動,一瓶白酒已經下去了一半兒。


    我不敢貿然上前,怕驚擾了她,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歐陽霓虹端起杯子獨自喝了一杯,居然自言自語吟起了我師傅李白的詩: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吟著,她又倒上了一杯,卻並沒有喝下去,而是繼續吟詩: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吟罷,她舉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自言自語道:“花間一壺酒,永結無情遊。無情遊,無情遊,誰解我心愁……”說著說著,兩行眼淚就掛在了臉頰上。


    見此情景,我覺得心裏老大不忍,輕輕地走上前叫一聲:“歐陽,你怎麽在這兒?”


    歐陽霓虹一愣,回頭看見是我,木然地說:“你怎麽來了?”


    我說:“我跟幾個朋友在這裏剛吃完飯,正要走。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


    她抹了一下眼淚說:“花間一壺酒,我歌月徘徊,不好嗎?”


    我說:“不好,獨自喝悶酒會傷身子的。”


    她苦笑一聲說:“身子?心都傷了,還怕傷身子嗎?”


    我說:“誰傷你心了?告訴我,我替你去揍他!”


    她看著我:“真的嗎?你真的肯替我去揍他嗎?”


    我說:“真的,你說是誰?”


    “是你,揍呀!”她說。


    “那,好吧,我就揍自己吧。”我說,就給了自己一個耳光,然後從他的手裏搶過酒杯,說,“別再喝了,好嗎?”


    她一下子撲進我的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了,隻能任由她抱著哭。


    我忽然聯想起了中州一行的一些特殊經曆。


    豫都賓館的房間,她堅持要留下來陪著我。她說,“正因為是緊要關頭,我才選擇跟你在一起而不是扔下你不管!”……


    新鄉火車站前的燒烤攤前,她留著淚說,“你知道我已經喜歡上你了嗎?”……


    火車上的鏈接處,她說,“你記住,我喜歡你,喜歡定了。你就等著我追你吧!”……


    回想起這些,我似乎懂得了她的痛苦所在,但我又不能給予她什麽。我隻能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肩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真心實意地喜歡上一個人就這麽難嗎?喜歡上一個人有錯嗎?有罪嗎?”她繼續嗚咽著。


    我輕聲地說:“沒有,沒誰說你有錯呀。”


    “那為什麽不能?為什麽不能?”


    我無法回答她。


    “為什麽不能?你為什麽不回答我?”她抬起頭盯著我問。


    看著她的眼睛,我仍然沒法回答她。


    “我覺得快要鬱悶死了,誰來救我?誰來救我呀?”她再次流出了眼淚。


    我忽然想起了我生前的媳婦桂花,依稀聽見桂花在喊我救命……


    歐陽霓虹的手從我的腰間滑下來,抓住我的手不放,哭著說:“你是不是想她了?告訴我,你心裏是不是已經有了婉婷?”


    我說:“我想起桂花了。”


    “誰?桂花?桂花是誰?”她驚異地睜大了眼睛,淚水還在流著。


    我忽然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和失言,慌忙撒謊說:“沒有,我是想起了吳剛捧出的桂花酒了。”


    “那好,這裏就有桂花酒,你坐下來陪我喝酒吧。”她說,接著就把我按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我說:“我剛才已經喝了不少,再喝就醉了。”


    她說:“我都不怕醉,你怕什麽?小妹,拿一套餐具和一個酒杯來!”


    小姑娘利索地拿來了餐具和酒杯,然後就悄然地退出去了。


    我說:“歐陽,你已經喝了不少了,不能再喝了呀。”


    她說:“這點酒算什麽?我是做業務的,經常會有這方麵的應酬,練出來了。放心吧,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隻是想酒壯慫人膽,借著酒勁兒把心裏話說給你聽。”


    我說:“那你說吧,我聽著。”


    她說:“達龍,我知道我是喜歡上你了,是那種沒辦法的喜歡。在我們回來的火車上,我就發誓要追你。可是,等我回來後見到婉婷姐,我就不忍心了。我知道她對你好,她又是我的好姐妹,我不忍心,不忍心跟她爭鬥啊!”


    我想向她解釋,想說我跟婉婷妹子沒有什麽特殊的關係,但又覺得不妥。婉婷妹子對我那麽好,難道僅僅就是一般的同事關係嗎?難道就沒有男女之間喜歡的成分嗎?她和我之間的關係,是兩個人的事,我沒有權利單方麵理解為純潔的友誼。


    而且,如果這樣解釋了,很可能會給歐陽霓虹造成誤會,令她對我的這種喜歡的感覺升級。


    我覺得還是不要解釋的好,於是就說:“其實,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而你,如此一個既漂亮美麗又超凡脫俗的優秀女孩子,我也配不上呀。”。


    她苦笑一聲說:“漂亮美麗?超凡脫俗?我可以理解為這是你的托辭嗎?”


    我說:“我說的是真心話”


    她說:“我知道婉婷姐她心裏有你,但我還是想知道,你心裏有沒有她?你就說實話吧。”


    她這一問,倒是把我問住了。


    婉婷心裏有沒有我?肯定有的,不然,她也不會對我那麽好。可是,她心裏的這個有,究竟是怎樣的有呢?我不得而知。


    我心裏有沒有婉婷?肯定有。她對我那麽好,我心裏怎麽會沒有她呢!但這種有,究竟又是一種怎樣的有,我心裏也確實不清楚啊!


    自從我的師傅詩仙李白把我穿越到這南粵鬧市,我對這人世間的生活才開始慢慢了解,大部分東西基本上都還沒有適應呢,這男女之間的事,我基本上還是個門外漢。


    但歐陽霓虹的話,其實是直接的,一點也不費解。她已經兩次直接表明她是喜歡我的。但這種喜歡又是怎樣的一種情感呢?


    婉婷沒說過喜歡我,但我能感覺得到她是喜歡我的。我也沒說過喜歡她,但我也能感覺到我是喜歡她的。喜歡這玩意兒,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感呢?不見她的時候,有點想她,見到她的時候,心裏感覺很舒服,很高興。這就是喜歡嗎?


    起碼,我對婉婷的感覺是這樣的。婉婷呢,我感覺她見到我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是很高興的,她心裏也應該是覺得很舒服的,不然,她怎麽會高興呢?可是,不見我的時候,她是不是有點想我?這我卻不知道。


    可是對於歐陽霓虹來說,她已經是直截了當地表示喜歡我了。


    而我,好像感覺上也是喜歡她的呀。在中州時,我們經常在一起,我也覺得心裏很舒服很高興的呀。回到南粵這陣子,她好像故意躲避我,見麵的機會少了,見不到她的時候,我好像也會有點想她,這表明我也是喜歡她的呀。這喜歡,好像跟婉婷的喜歡也沒有什麽區別呀?


    現在,歐陽霓虹逼著我回答她,我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但不回答又不行呀——她還會哭的呢。


    看來,我隻能實話實說了。


    我說:“你們兩個女孩子都是挺好的,挺優秀的,我都喜歡。這是真話。”


    她盯著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鍾時間,然後閉上眼睛說:“我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我說:“你不是要我陪你喝酒嗎?”


    她說:“現在不需要了,這酒很苦,我自己喝。”


    我說:“這酒,是苦瓜泡的嗎?”


    “是的,苦瓜泡的,你先走吧。”


    我說:“就算是苦瓜泡的,你能喝,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喝呀。”


    她說:“不用,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我說:“你一個人,喝多了我會擔心的。”


    她直接把我推出了門,然後就從裏邊把門關上了。


    我知道她的酒量,一個人喝一支白酒是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既然她不歡迎我了,我也隻好走開。


    我走到吧台結賬,說:“還有那個小包間的賬,一起結算。”


    走時,我叮嚀小姑娘:“替我多注意點兒她呀。”


    小姑娘會心地笑說:“放心,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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