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禦花園裏姹紫嫣紅,放眼望去,一片綺麗。


    風一吹,馥鬱花香便四溢開去。


    肅方帝乘了帝輦前往禦花園,一路上,隻覺鼻間香氣縈繞,身上陣陣熱燙,這輕薄的夏裳似也穿不住了,細密的汗珠子遍布額頭,漸漸匯聚成了一道細流,沿著他的眉角,傾瀉而下。


    背脊上胳膊上,竟都是汗涔涔一片,差點將衣衫濕透。


    他繃緊了身子坐在那,隨著時辰推移,愈發覺得身上熱得厲害。仿佛有一把火在他心頭燒著,越燒越烈,熊熊燃燒,直燒得他意識都有些模糊起來。一路上,肅方帝迷迷糊糊地想著,近些日子,宮裏頭的那些女人,是愈發得沒有滋味了……


    恍惚間,耳畔漸漸有了人聲、笑聲,夾在暖風裏,越過高牆,像條小蛇似地往他耳朵裏鑽,鑽啊鑽一直鑽到了心裏,酥麻麻,癢得難受。


    他啞著嗓子喊:“快!”


    話音落,一群人便都匆匆加快了步伐,往高牆後的禦花園去。


    至門口,內官高聲宣道:“皇上駕到——”


    夾雜在風聲裏的說話聲頓時一滯,而後地上便齊刷刷跪倒了一片人,俱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肅方帝卻眯著眼睛四下裏張望,耳中聽著一聲又一聲的“萬歲”隻覺腦殼子生疼,遂擺手示意,“都起來吧。”


    衣袂摩挲。跪倒在地上的一群人,依言站了起來。肅方帝瞧著,鼻子一抽。從這混著花香的風裏嗅出了另一種香氣,靡靡芬芳,叫人心頭怦怦直跳。也不知是衣服上的熏香還是胭脂水粉的氣味,又或是女子身上生來便帶著的幽幽暗香。


    口中津液暗生,他揚聲笑了起來,四處找起了皇貴妃來。


    宮裏頭沒有皇後,這等場合自由皇貴妃坐在主位上。肅方帝卻找了半響才看到了她。視線一觸,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皇貴妃則被他這一眼看得心裏“咯噔”一下。思緒翻飛起來。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肅方帝意亂情迷時的神情,她豈會沒見過。這會看他雙目微帶赤色,眼神輕浮。她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


    然而她本以為肅方帝這是前來探望惠和,隨即宣布賜婚一事的,可眼下他竟是這幅模樣!


    皇貴妃心神不寧地看著他,嘴角彎彎,麵上含著笑,上前伸手虛虛攙了他一把,當著眾人的麵輕聲喊他:“皇上。”


    肅方帝低頭看一眼她的手,皺皺眉,落座後煩躁地扯了扯衣襟。而後盯著皇貴妃道:“給朕挑個人。”


    他說這話時,聲音並不曾刻意放低,幸而同底下的人隔得還有些距離。禦花園又寬敞,風大,一時間沒有叫旁人聽了去。就坐在他手邊的皇貴妃自然是聽了個清楚,立時身子一僵。


    肅方帝似渾然不覺自己的話不對,見她不做聲,便又道:“挑個合適的!”


    “皇上!”皇貴妃暗自咬了咬牙。頰邊笑意不減,湊近了他壓低聲音說。“底下可都是臣子家眷!”


    肅方帝露出一臉的不耐煩來,仿佛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隻是一個勁地道:“左邊第三排那個似乎不錯……”


    皇貴妃見自己這分明是對牛彈琴,隱隱察覺出不對勁來,畢竟肅方帝平素偶爾也是這般急色模樣,可這會瞧著,可是連人都不清醒了。


    她沒有吭聲,悄悄側目朝小潤子站著的方向看了過去。


    手持了拂塵的小潤子垂眸彎腰,恭恭恭敬敬地候在那,沒有絲毫異常。


    她狐疑地收回視線,扶了肅方帝的手臂,笑道:“皇上您忘了,上回送進太沅殿的那幾個,您還隻見了一個呢。”


    肅方帝閑著沒事就愛往後宮裏塞新人,但凡有些姿色的,他便不願錯過,可久而久之,有些個早前瞧著不錯扯進懷中香了幾口後結果便忘了的,裏頭有得了封號的後妃,也有往常叫他瞧中了的普通宮女,零零散散,也集了不少。


    然而真得了寵幸的,卻並非全部。


    皇貴妃看著肅方帝的樣子,猜他許是剛服了清虛那牛鼻子的丹藥,要尋人折騰,自然就往太沅殿裏想去。


    肅方帝腦子糊塗不清醒,她可沒跟著一塊糊塗!


    這禦花園裏在座的,不是外命婦就是官宦家的小姐,裏頭還有定了親的,焉能是肅方帝想拉了哪個上龍床便可的?


    笑意微斂,她將肅方帝的胳膊往上抬了一寸,想著可惜了,原還以為肅方帝今日會照著預先準備的計劃指婚梁思齊,不曾想卻是這幅模樣出現。


    她給梁思齊透的口風,可不是白透的。


    梁思齊先得了準備,自然也就有了應對的法子。然而肅方帝眼下不提,誰知過得一夜,事情又會生出多少變故來。


    她暗忖著,準備著人送他回去。


    然,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專心致誌在人群裏搜羅著肅方帝驀地道:“就那個了!”


    皇貴妃一怔,循著他的視線望了過去,一看之下又驚又怒,哭笑不得,他竟挑了梁思齊已定了親的女兒!


    簡直胡鬧!


    然而她方要製止,忽然間卻又想到,這若是叫肅方帝如了願,惠和的婚事自然再不會成!而梁思齊,亦必然對肅方帝恨之入骨。梁思齊手握兵權,先同肅方帝反目,可乃好事一樁。


    這樣想著,已經冒到嘴邊的話,在不知不覺間又被她給咽了下去。


    底下的人,還都未曾察覺不對,隻因肅方帝驟然到場,變得拘謹小心。


    肅方帝霍然長身而起,甩開了皇貴妃,大步就要往下走。


    什麽皇家臉麵,天子臉麵,他都顧不上了。


    腦子裏燒成了一團漿糊,他隻知,眼前有能叫自己消渴的寶貝,這腳步哪裏還停得下來。


    皇貴妃站在原處,看著他背對著自己往下邁開了步子,心中冰涼。


    她惋惜地朝梁家姑娘的方向望去,然而隱在皮肉下的那顆心,卻也是又冷又硬。


    一將功成萬骨枯,要成大事,總需犧牲幾人……


    肅方帝的步子越邁越大,呼吸灼熱而急促。


    在座眾人皆不知他要做什麽,互相對視兩眼,不敢吭聲。


    肅方帝漸漸靠近了梁思齊的兩個女兒,他筆直地朝著年長的那個而去。


    正當此時,斜刺裏忽然摔出來個人,竟是不偏不倚直接朝著肅方帝撲了過來。


    緊跟著肅方帝的內侍慌忙上前去擋,肅方帝卻已搶先一步,將那人給接住了。


    四周鴉雀無聲。


    肅方帝低頭,往懷中一看,年約十六七的少女,肌膚雪白,腰如約素,延頸秀項,明眸善睞,唇不點而朱。


    他看得雙目一熱,神思混沌地想,自己方才怎地不曾瞧見這麽個美人兒……


    “皇上……”


    懷中少女麵染紅雲,又羞又惶恐,卻因是他抱著自己,不敢掙紮,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肅方帝徐徐鬆了手,麵露微笑,驀地轉身往回走,大步走至皇貴妃跟前,道:“瞧清楚了?”


    也不問是哪家的人,也不管這般行徑無恥又齷齪,令人難堪,他說的異常自然。


    皇貴妃打量著方才因為踩著了自己裙擺而險些摔倒的少女,眼神變了又變。


    肅方帝不知道,她卻隱約還有些印象。


    眼前這人,分明是溫家的小女,早前曾同成國公府定過親的。


    她年歲愈長,看人自有自己的一番見解。眼下她裝作不經意地看著溫雪蘿,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溫家的這個女兒,好大的膽子!


    皇貴妃心中冷然,麵上卻笑著看向了肅方帝,恭順地將事情應下,請他先行回去。


    肅方帝猴急歸猴急,倒也沒到要當場就扒了人衣裳就地辦事的時候,挑著了自己滿意的人,當下也不多留,轉頭便又匆匆離去。


    眾人皆暗暗長舒一口氣,唯有溫夫人,白著一張臉,驚恐地看著身旁小女。


    她咬著牙,用近乎耳語般的聲音道:“皇上脾氣不好你又不是不知,方才便是寧願摔在地上也不能朝著他摔過去啊!”


    聲音放得輕,語氣卻極重。


    溫雪蘿卻冷笑了聲:“您別管。”


    溫夫人氣得哆嗦:“你瘋魔了不成!”


    “左右皇上不是沒生氣嗎?”溫雪蘿瞥她一眼,“您怕什麽?”


    溫夫人想著肅方帝剛才的樣子,皺皺眉,倒無話反駁。皇上剛才那張臉,瞧著非但沒有生氣的意思,似乎還挺高興的?


    母女倆僵持著,身旁忽然多了個宮人,躬身行禮道:“公主殿下請溫小姐一道賞花。”


    溫夫人愣了下,方才眾人便不見惠和公主,聽聞還需片刻才至,不曾想這會竟得了這麽個消息。


    她旋即笑開,扭頭去看溫雪蘿,卻見她已理了理鬢邊散發,嫣然笑著起了身。


    禦花園占地頗大,很快,溫雪蘿跟著宮人,便不見了原先溫夫人一行人所在的地方。


    沿著小徑曲折前行,又過一會,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不知不覺已出了禦花園。


    軟轎相迎,接了她至一宮門前,方才停下。


    宮人將厚重的門推開細溜一道縫,恭聲請她入內。


    這賞花,焉有賞到殿內去的?


    然而溫雪蘿麵色如常,竟似早有料及。(未完待續)


    ps:感謝夕禾禾親的粉紅~~捂臉,這章標題一口氣罵了好多人…那啥,皇帝快把自己作死了,大家不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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