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大帳之外,所有人都自覺地垂下頭去,無人敢直視帳篷之上纏綿繾綣的影子。


    昏黃的燈火在帳內搖曳著,床榻之上人影交疊,別有一番旖旎。


    四肢百骸湧起一股令人心悸又難耐的快意,容真無意識地用修長的雙腿環住身上的人,柔弱卻不失嬌媚,包容了他所有的欲-望與熱烈。


    她的身體在這樣的激-情裏失去方向感,隻能攀附著顧淵,任由他帶領著去往那些神秘莫測的境地,可是因為快意而緊閉起來的雙眸卻藏著更加清明的一麵。


    物極必反,人越是處於絕境,就越是清醒。


    她的身體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因此頭腦也清醒得可怕。


    這大概就是因愛而欲和無愛而欲的差別了,若是她真的如表麵上那般愛著身上的男人,恐怕此刻也是身心俱醉。


    帳上的影子終於平息下來,顧淵攬著她,幫她撩起散落在麵頰上的碎發。


    也不知過了多久,燭心發出了幾聲爆裂聲響,最終晃晃悠悠地熄滅了,帳篷之內又陷入一片昏暗。


    顧淵閉著眼,卻能感覺到懷裏的人並未放鬆下來,而是就這樣保持著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裝睡。他也就同她一起閉眼裝睡,殊不知他能感覺到懷裏的人未曾放鬆,對方也一樣能感知到他的動態。


    又過了好一會兒,容真微微抬頭看了似乎在閉眼熟睡的人,心翼翼地幫他拉過被子掖好,最後確定沒什麽地方露在外麵了,這才安心地閉眼睡過去。


    黑暗裏,顧淵緩緩地睜開眼睛,神色複雜地注視著身側全然放鬆的女子。


    此去淨雲寺,路上的行程就要花去三四天,那晚在宣明殿外,他將她召入殿內,講的正是此事。


    他隻會與她同行祈福,但此事不可聲張,在出宮之前誰也不能,而原因卻沒有告訴她。


    容真自然明白,皇上做事有自己的打算,她就算不解也不能多嘴,而一路上也真的謹言慎行,不曾多問過一絲一毫。


    第四日清晨,車隊終於抵達映湖山腳下,接下來的路程就開始顛簸起來,哪怕是坐在舒適寬敞的馬車裏,有柔軟厚實的坐墊緩衝,那種道路不平所帶來的晃蕩仍然叫容真腦袋暈乎乎的。


    這半日她都不知自己是怎麽過的,總算車停了下來,距離山的一段路太過狹窄,必須親自步行。


    顧淵身邊隨行的太監蹲在車前,等待著主子踏下來,容真照例皺了皺眉,二話不朝一旁跳了下去。


    抬起頭,就看見鄭安臉色有些尷尬。


    皇上是第一個下馬車的,當然是踏著那太監下來的,而容真卻這麽不給皇上麵子,當麵就表示了對這種舉動的不讚同……


    見鄭安臉色有異,她會意,頓了頓,才移過目光去看著顧淵,半是無奈半是忐忑地,“嬪妾方才暈車,腳有些軟,怕踩著軟的物什栽跟頭,因此……”


    她朝地上的太監努努嘴,意思是他胖乎乎的,身上的肉也軟趴趴的,自己不踩他是怕摔。


    顧淵知道她在找借口,這個理由也著實蹩腳了些,但也並不讓人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他朝山上被層林掩映得隻隱隱露出一角的寺廟看了眼,也不拆穿她,“走吧,到了寺裏喝些清粥,歇上一會兒就好了。”


    清晨的林子很安靜,隻有鳥鳴聲叫得歡快。因為映湖山並不矮,山的溫度較低,容真一開始還冷得有些哆嗦,閑雲趕忙要拿大衣來給她披上。


    “不用了,正走路呢,一會兒就熱乎了。”她搖搖頭,見顧淵腳步穩穩的,趕了這麽幾天的路,一也沒有養尊處優的樣子,也便直起腰來精神抖擻地跟著走。


    顧淵偶爾回頭看她一眼,她的額間雖是出了細密的汗珠子,但表情很淡定,走起路來也從容好看,一不似宮中嬌生慣養的女人。


    嘴角輕輕揚起了些,果然不是庸脂俗粉。


    要走的路並不長,他們很快就從林子裏的路抵達了淨雲寺。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抬東西的抬東西,伺候主子的伺候主子,方丈早已候在寺門外,雙手合十,輕道,“老衲恭迎皇上。”


    他雖是方丈,穿的卻十分樸素,而這個寺廟雖是國寺,卻也不像容真想象中那麽金碧輝煌,反而古樸簡單,真的半也看不出皇室的蹤影。


    至少光從外麵看,大門上的朱漆都有一脫落,叫人以為這隻是一個普通的朝佛之地。


    寺裏隱隱有鍾聲傳來,一下一下,回蕩在群山之間,有種沉沉的力量,叫人不由自主心生肅穆。


    顧淵與方丈十分溫和地談著話,一行人走進了寺裏,而容真被安排進了一間廂房,原因是顧淵百忙之中還不忘抽空回頭看她一眼,“容嬪累了,還請方丈請人先帶她去廂房休息,有勞了。”


    容真是真的暈車,爬了一會兒山,腿也虛軟無力,當下被帶到一間幹淨的廂房裏,待閑雲鋪好床、長順打理好房間之後,就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原本隻是想打個盹,豈料再睜眼時,外麵已是日頭高照。


    “什麽時候了?”她問坐在窗邊翻著經書的閑雲。


    “主子醒了?”閑雲趕忙放下書,也不答話,匆匆忙忙打開門去叫長順,“可以端來了。”


    於是容真不明就裏地看著長順從外麵端來隻盤子,上麵擺著隻素淨的碗,碗中是尚且冒著熱氣的白粥。


    “已是午後了,皇上方才來過,見主子睡得熟,就沒讓我們叫醒您,是舟車勞頓,累了您了。這是皇上專程命人煮的白粥,一直放在火爐上煨著,皇上這裏不比皇宮,不能隨時餓了就叫人去禦膳房弄些吃食來,還請主子湊合著墊吧墊吧。”


    容真笑了,接過粥碗口地喝著,溫熱的感覺一下肚,頓時四肢百骸都不出的舒服。


    這裏不是皇宮,沒有山珍海味,沒有錦衣玉食,可是就這麽一碗白粥都讓她喝得喜笑顏開,誰看得出她並不愛宮裏那種勾心鬥角的壓抑氛圍。


    顧淵在窗外站了一會兒,卻沒有進來,隻是注視著她唇邊那抹滿意的笑容靜默了片刻,隨即轉身離去。


    “皇上不進去?”鄭安跟著他往另一間廂房走。


    顧淵睨他一眼,也不話,鄭安立馬咳嗽兩聲,“奴才多嘴,該罰。”


    實話,他是有捉摸不透皇上的想法,看樣子應該是對容嬪上了心的,可是眼看著眾人推了容嬪來擔這趟苦差事,他也不言不語,任由一幹妃嬪們胡來。還有以前,容嬪的家人受到竇太後的威脅,性命危在旦夕之時,他也是淡定地聽之任之,最後弄得傅家家破人亡,隻為了自己的部署不被破壞。


    這大概就是為人君王者了,不論何時何地,都絕對不會因為一的個人情思而影響大事。


    當女人難,當皇上的女人更難……


    思及至此,鄭安兀自慶幸了一下。


    你,在這皇宮裏,當男人要看皇上的臉色行事,費了大力氣若是沒做好他吩咐的事,絕對沒什麽好下場。


    當女人則要處理好與皇上的關係,你要是不愛他,得不到他的垂憐,那一輩子都隻有坐冷板凳;可是相反,你若是大費周章去取悅他,愛慕他,那一輩子都隻能活在等待裏,和無數女人分享一個丈夫。


    還是不男不女才好,既不用辛苦拚命,也不用後宮爭寵。


    鄭安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顧淵坐在窗前借著日光看書,沒過多久,侍衛統領聶清風就帶人趕上了山,風塵仆仆地帶回了好消息。


    “啟稟皇上,與皇上前些日子料想的一樣,末將坐在皇上的車內,還未曾踏入皇陵範圍內,就遭到圍捕剿殺。”滿麵倦容的男子單膝跪地,麵容堅毅,沉聲道,“末將隱藏在車內,一言不發,一直到對方的人將簾子拉開,一劍想要取末將的性命,這才出其不意地殺出了馬車。同時,埋伏在周圍的侍衛都衝了出來,一舉將對方拿下。”


    窗前的皇帝麵容沉靜地坐在那兒,捧著書的姿勢都沒有一改變,隻了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聶清風有些遲疑,不知皇上這模樣是什麽意思,隻好又問,“皇上,現下那批刺客都被關押在天牢裏,可要嚴刑逼供,問清誰是主謀?”


    主謀?


    顧淵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用得著逼供麽?刺客的主使者是誰,他心知肚明,根本沒有必要再問。


    顧桓回京,圍櫥獵,自己墜馬受傷,臥病在床,偏生又遇上皇陵坍塌,須得他親自去處理。


    一樁又一樁的事情接踵而至,天下哪裏會有這麽巧的事?


    那日在圍場,他確實墜馬,可騎術一向卓絕的人如何會這麽輕易就摔下去?還不是因為他在那馬的身上動了手腳。


    雖是看準了道旁的亂石,毫不猶豫地摔了上去,但到底是避過了那些尖銳的地方,隻受了些輕微的擦傷。隨後的一係列事情,包括在宣明殿臥床那麽多天,所有的虛弱與其是騙了宮中眾人,不如隻是做戲給顧桓一人看的。


    顧桓心思不淺,若是哪一個細節出了岔子,恐怕都不會輕易上當。


    於是顧淵精心部署,暗中觀察著顧桓的動向,聽皇陵坍塌的事情,事先就知情的顧知配合了這場戲,堅決反對顧淵親自去皇陵,而不出所料的是,顧桓果然支持他親自走著一趟。


    隨後,顧淵派人秘密監視著的西北淮相王府也有了動靜,就在顧淵當著顧桓的麵吩咐內務府準備去皇陵的事宜後,顧桓私下練的兵也整裝待發,喬裝打扮,分批分路朝著王城進發。


    一環扣一環,顧淵清清楚楚地算到了這個四弟的每一步,包括他會派人埋伏在皇陵之路上,叫自己有去無回,真的就葬身皇陵。


    隻可惜顧桓的部署雖然周密,卻一舉一動都被敵人了解得清清楚楚,馬車內自然沒有虛弱得毫無反抗之力的皇帝,隻有一個武功卓絕、早就奉命等著甕中捉鱉的聶清風。


    顧桓原以為隻要乘機殺了顧淵,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登基即位,那個時候估計他的軍隊也已到了皇宮,若有大臣有異議,軟硬兼施即可,實在不行,斬草除根也罷。


    他有信心,也足夠自負,以他的能力,等到皇帝死了,米已成炊,還愁得不到這個皇位麽?


    隻可惜千算萬算,棋差一招,他忘了自己的這個三哥從就心思深沉,少有人及,哪怕天時地利都向著他顧桓一人,當三哥的也一樣教會他一個道理:你眼裏的天時地利,也不過是我不費吹灰之力為你造出來的時勢罷了。


    “這件事情不用查了,朕派你去皇陵之時,六王爺也已經帶人兵分三路去攔截顧桓的兵馬了。相信他可以很好地處理這件事情,畢竟作為藩王,卻私自練兵,光是這一條,也足夠讓他永無翻僧日了。”


    顧淵淡淡地又翻了一頁,“你且回去,這件事情做得很好,待朕回宮,自會論功行賞。”


    “皇上還要繼續留在此地?”


    “嗯。”


    “那……微臣告退。”


    看著聶清風走遠了,顧淵這才放下書,好整以暇地看著窗外傾斜一地的日光。


    寒冬臘月,這樣好的天氣真是少見。


    他的麵容被細密的日光籠罩著,仿佛閃耀著金光一般,朦朧中透著些許美好。可是他的眼底一片沉鬱,寂靜深遠,猶如酷寒之地永久不化的堅冰。


    他不回去隻有一個原因,顧桓必須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而作為皇帝的顧淵如何能對自己的兄弟降罪呢?當今皇帝施行仁政,孝順和氣,隻是在遠離皇宮時,淮相王顧桓鑄下大錯,被鐵麵無私的六王爺顧知秉公處理。


    這一切,作為皇帝的他是不知道的。


    顧淵的目光落在那本攤開的經書上,隻見已經泛黃的紙頁上寫著這樣一句話:


    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為樂。


    他忽然有些好笑,照這樣來,是否應該直接給顧桓一個了結,讓他痛痛快快地寂滅為樂呢?


    皇宮之中,沒有親人。


    在利欲熏心的爾虞我詐之中,往往想置你於死地的人,都是你的至親,因為這世上隻有他們能輕易接近你,利用你,然後摧毀你。


    他隻是慶幸,他自就不懂何為親人,也根本不信親人。


    哪怕是與他最為要好的顧知,恐怕也隻是一半的一半,無法令他全然卸下心防。


    他要讓所有人知道,覬覦這個皇位的人,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作者有話要:皇上信奉一個道理:愛是做出來的!


    作者揮舞旗子拍馬屁中:皇上真是好樣的!柔情萬種真漢子!【此處應有背景音樂: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皇上青筋畢露嘶吼中。】


    留言變少了,憂鬱中……


    看來賣萌已經不管用了,握拳,接下來還是賣節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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