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先生你來了。”


    “薑先生,你說這次庭審不會出什麽意外吧”


    秦毅和錢亮早已經在旁聽席上坐著了,一看到薑白走進來,連忙起身跟他打招呼。


    薑白走到二人旁邊坐下,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放心吧,這次證據確鑿,那個黑心醫生肯定是要承擔刑事責任的。”


    兩人一聽這話,都放心了。


    就在他們說話之間,公訴人走了進來。


    還是老熟人沈天賜。


    在他身後還跟著三個人,李堯,張樂怡以及鍾丹。


    這次公訴,除了追究被告人刑事責任之外,還附帶提起了民事賠償,李堯三人便是作為附帶民事原告人,一同出庭。


    坐在公訴人身後。


    沈天賜坐下之後,不經意間往原告席山掃了一眼。


    果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薑白正好也看了過來。


    兩人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這時,被告人和辯護人一同走了進來。


    薑白一看,居然又是熟麵孔。


    那不是上次被吊銷一個月執業證的杜大律師嗎


    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而隨著張仁傑走進審判庭,幾個被害人以及家屬,頓時便控製不住內心的憤怒。


    “張仁傑!你這庸醫害得我流產,你不得好死!”


    “你這種人就不配做醫生,不對,是根本不配做人,我呸!”


    “嗬嗬,你也有今天,活該,你這種畜生不如的東西,就得牢底坐穿!”


    “……”


    聽到這一聲聲謾罵,張仁傑臉色立刻變得極為難看,梗著脖子就要還嘴。


    旁邊的杜彥森連忙說道:“別亂說話!忘了我是怎麽跟你說的了嗎,態度!態度是最關鍵的!”


    “不管對方怎麽罵你,都不能還嘴!”


    “哪怕他們過來扇你耳光,你也不能還手,甚至還要把另半邊臉湊過去讓他們打!”


    張仁傑咬牙道:“這口氣我咽不下!”


    “如果你想坐牢的話,現在就可以衝上去,我不攔著你。”杜彥森淡淡的說道。


    “呼!呼!呼!”


    張仁傑喘著粗氣,狠狠咬著牙,眼眸之中有憤怒的火焰在跳動。


    但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


    隱忍下來了。


    “這就對了,千萬不要因小失大,或許對方就是在故意激怒你,一旦你生氣,就中招了。”


    杜彥森壓低聲音說道。


    “嗯。”


    張仁傑臉色陰沉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另一邊,法警製止了憤怒的幾人。


    畢竟這裏是審判庭,不能讓他們如此自由發揮。


    很快。


    十點整,開庭的時間到了。


    法官陳忠漢帶領著合議庭成員走進審判庭。


    “咚!”


    陳忠漢敲響法槌,沉聲開口:


    “按照刑法第三百三十五條、第三百零七條之規定,江浙省龍城市濱江區人民法院刑事審判一庭,依法公開審理被告張仁傑醫療事故一案。”


    “現在開始法庭調查,公訴人,請宣讀起訴狀,陳述案由。”


    沈天賜微微點頭,捧著起訴狀開始宣讀:


    “自20xx年11月至今,被告人張仁傑先後發生三起醫療事故,對三名就診人造成了嚴重後果。”


    “第一起醫療事故,發生於去年11月x日,一號被害人鍾丹在產子時由於用力過猛,直腸脫落,身為當事醫生的張仁傑拖延時間,並且采取了錯誤的補救措施,導致鍾丹直腸缺血壞死,被迫切除一截。直到現在,被害人鍾丹依舊存在大便失禁的情況……”


    “第二起醫療事故,發生於今年3月x日,二號被害人張樂怡因為先兆流產,在被告人工作的愛康醫院進行保胎治療。在治療期間,由於被告人的失誤,張樂怡誤服引產藥,導致流產,並且身體也受到嚴重損傷……”


    “第三起醫療事故,發生於今年x月x日,三號被告人金巧巧在愛康醫院剖腹產,生下一子,卻在隨後的兩個月時間裏,經常感覺腹痛腰痛,最近半個月症狀加劇,低燒持續不退,腹痛難忍,經醫院檢查,發現肚子裏遺留兩塊醫用止血紗布,並於本月x日做手術取出……”


    “本案由濱江區長河街道派出所偵查終結,向本院移送審查起訴。”


    “被告人張仁傑,身為愛康醫院產科主任醫師,卻在一年之內接連出現三起如此離譜的醫療事故,導致三名就診人受到輕傷以上損傷。”


    “本院認為,其行為觸犯了刑法第三百三十五條之規定,已構成醫療事故罪,且性質惡劣,情形嚴重。”


    “除此之外,在本案偵查訴訟階段,被告人曾以威脅、賄買等行為,要求三名被害人當庭更改口供,企圖借此脫罪。”


    “其行為觸犯了刑法第三百零七條之規定,已構成妨害作證罪。”


    “現依據刑事訴訟法之規定,提起公訴。”


    “訴訟請求如下:”


    “依法判令刑事被告人張仁傑構成醫療事故罪、妨害作證罪,數罪並罰,判處有期徒刑五年零六個月。”


    “附帶民事訴訟請求如下:”


    “民事原告一的訴訟請求:判令被告人張仁傑以及涉事醫院愛康婦產醫院公開道歉,賠付醫藥費治療費五萬八千元、交通費兩百二十五元、誤工費兩萬一千元、營養費八千元,以及精神損失費兩萬元,共計十萬零七千二百二十五元。”


    “民事原告二的訴訟請求:判令被告人張仁傑以及涉事醫院愛康婦產醫院公開道歉,賠付……共計九萬九千一百三十元。”


    “民事原告三的訴訟請求:判令被告人張仁傑……共計七萬六千一百五十元。”


    沈天賜聲音洪亮,吐字清晰。


    說完之後便落座了。


    而被告席上的張仁傑,則滿臉驚愕。


    “五,五年”


    “杜律師,這怎麽回事啊,不是你說頂格判也就三年嗎,怎麽都五年了!”


    杜彥森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沉聲道:“你沒聽起訴狀怎麽說的嗎,因為你去威脅和賄買被害人,被認為有妨害作證罪的嫌疑。”


    “不過你別擔心,這隻是對方的一麵之詞,他們應該沒有證據,合議庭多半不會采納的。”


    “穩住,我們能贏。”


    聽了杜彥森的安慰,張仁傑緩緩點頭。


    情緒稍微穩定了些,但還是忐忑不已。


    “被告人,剛才公訴人宣讀的起訴狀你聽清楚了嗎”陳忠漢問道。


    “聽清楚了。”


    張仁傑小聲道。


    陳忠漢接著又問道:“對此你有什麽異議”


    張仁傑咽了咽口水,想著杜彥森的叮囑,開口道:“對於醫療事故罪我認,法官大人,我承認因為醫術有限,並且存在一定過失行為,導致發生了那三起醫療事故,給被害人造成身體和心理上的傷害。”


    “對此我深感後悔以及歉意,我願意賠償被害人的損失,隻求能得到他們的諒解。”


    “另外,我懇請法官大人對我從輕判處,本人承諾,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故!”


    “但是對於公訴人說的妨害作證罪,本人不認可!我沒做過那些事!”


    陳忠漢緩緩點頭,沉聲開口:“被告人承認醫療事故罪,否認妨害作證罪,接下來法庭調查從以下兩方麵進行:”


    “第一,關於醫療事故罪的責任劃分,以及判刑參考。”


    “第二,針對妨害作證罪進行舉證質證以及法庭辯論。”


    “先進行醫療事故罪,辯護人,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杜彥森說道:“針對醫療事故罪,我方當事人認罪認罰態度良好,且願意向被害人誠懇道歉以及進行經濟賠償,符合酌定和法定的從輕情節,我懇請合議庭,對我方當事人從輕判處。”


    “反對!”


    沈天賜站起身,沉聲開口:“辯護人聲稱被告人認罪認罰態度良好,對此我持有反對意見。”


    “這裏有一份警方訊問記錄,從中可以看出,被告人起初拒絕供述自己的罪行,企圖蒙混過關,如果不是警方掌握了另外的證據,恐怕他還在負隅頑抗,這說明他根本不存在認罪認罰態度良好的情節。”


    “之所以認罪,不過是麵對確鑿的證據,無奈為之罷了。”


    “另外,在三起醫療事故發生之後,被告人的處理辦法也讓人不寒而栗,不僅矢口否認自己的責任,甚至還對被害人進行威脅,甚至還在紗布事故發生後,給被害人極其家屬發出了一份充滿威脅意味的告知函,其行為簡直惡劣到極致!


    “……”


    沈天賜聲音洪亮,曆數張仁傑的惡劣行徑。


    力求合議庭對其從重判處。


    而杜彥森也不甘示弱,展開了犀利的反擊。


    兩人爭論的焦點,就是張仁傑在醫療事故罪上的量刑,應該從重,還是減輕。


    杜彥森能在全璟律所擔任高級合夥人,能力和水平自不必多說。


    而且他這次準備的也非常充分。


    從多個方麵為張仁傑爭取減刑。


    除了認罪認罰和積極賠償之外,還有其他著力點。


    比如在紗布事故中,張仁傑並非唯一責任人!


    助產士王麗麗也需要承擔一部分責任,如果她承擔的責任較大,那麽相應的張仁傑的責任自然就會減小。


    又比如在流產事故中,確實是張仁傑看錯名字,錯把另一個孕婦的引產藥給了張樂怡,但這並非完全是他一個人的過錯,當值護士也有一定責任。


    分擔責任,弱化責任。


    這是杜彥森主要的辯護思路。


    隻要把張仁傑在醫療事故中的責任分擔出去,他的刑罰自然也就可以減輕了。


    不過作為一名經驗豐富,身經百戰的檢察官,沈天賜自然不會全無準備。


    他走訪調查了這三起事故中的知情人士。


    比如護士、助產士、實習醫生等。


    並且結合衛健委的調查結論,對三起醫療事故有了充分而全麵的認知。


    在紗布事故當中,張仁傑和王麗麗的責任差不多五五開,可是在另外兩起事故當中,張仁傑絕對是當之無愧的主責甚至全責!


    勝負天平逐漸向著公訴人這邊傾斜。


    杜彥森也是頗感棘手,但還是盡量在爭取。


    在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激烈辯論之後。


    “咚——”


    陳忠漢敲響法槌,終止了兩人的辯論。


    而後法庭調查進入到第二個環節,針對妨害作證罪進行舉證質證,以及法庭辯論。


    “公訴人,你有證據要出示嗎”陳忠漢看向公訴人席位,開口詢問。


    沈天賜點頭:“有!”


    隨後他舉起一個u盤,說道:“這裏有兩份錄像和一份錄音證據,公訴人請求當庭播放。”


    “同意。”


    陳忠漢點頭。


    關燈,拉簾。


    第一段視頻播放了出來。


    是錢亮家客廳的攝像頭拍攝的,畫麵清晰,而且聲音也很清楚。


    張仁傑先是開價十萬,要求錢亮夫妻倆開庭的時候改變說辭,被拒絕後提價到二十萬,依舊被拒絕。


    第二段視頻是在秦毅家拍攝的,看上去像是手機偷拍,畫麵有點晃,但還是能看清楚畫麵中的人,能聽清楚他們說的話。


    在這個視頻裏,張仁傑的行為更過分,賄買遭拒後,竟然采取了威脅的手段,說什麽出門注意看車之類的。


    這就是看秦毅張樂怡夫妻倆不是本地人,在這裏人生地不熟,所以采取了更加強硬的手段。


    兩段視頻播放結束後,還有一段錄音。


    這是李堯錄的,張仁傑同樣想用錢來買他改口。


    三份證據播放完畢。


    開燈,拉簾。


    被告席位上,張仁傑已經傻眼了。


    “不是,這,他們……”


    “這是有預謀的陷害!他們故意陷害我!”


    “對!對對對!這肯定是有預謀的,不然怎麽可能他們三家都那麽巧,都拍了視頻還錄了音,這不合理啊這!”


    張仁傑情緒激動的大聲叫喊起來。


    拚命為自己辯解著。


    “陷害”


    沈天賜冷冷一笑,起身說道:“我不知道‘陷害’這個說法從何而來。”


    “請問有人逼你說出那些話嗎,還是有人故意誘導你”


    “那些完全是你自主行為!你為了脫罪,在取保候審期間,對被害人進行威脅、賄買,以求讓他們改變說法,欺騙合議庭!”


    “你這種行為,是對司法程序的嚴重幹擾,由此也足以看出,你根本毫無悔改之心!”


    “張仁傑,現在證據確鑿,沒有任何疑問,你居然還想狡辯!!”


    沈天賜聲若洪雷,直接把張仁傑說得啞口無言。


    “我,這……”


    張仁傑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隻能向著杜彥森投去求助的目光。


    後者眉頭緊鎖,臉色凝重不已。


    他也是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有錄音和錄像證據。


    而且這些證據都是在對方家中或者醫院病房裏錄製的,不屬於偷拍偷錄,來源合法,足以作為證據被合議庭采信。


    有這些東西,這事兒就是板上釘釘,沒得辯了啊。


    “被告方,針對公訴人提出的證據,你們有什麽異議”


    見兩人都不說話,陳忠漢沉聲發問。


    “咕嘟!”


    張仁傑狠狠咽了下口水,額頭都冒冷汗了。


    他隻能寄希望於杜彥森。


    然而……


    杜彥森卻緩緩搖頭,“我方無異議。”


    聞言。


    張仁傑臉色頓時就變了,大聲喊道:“杜律師!”


    “我花錢請你來是讓你為我辯護的!你怎麽能說沒異議呢”


    “你跟他辯論啊,你反駁啊!”


    杜彥森微微側過頭,壓低聲音道:“這鐵證如山,你讓我怎麽辯駁!”


    “好!既然你不幫我,那就別怪我拉你下水了!”


    “嗯”


    聽到這話,杜彥森心頭一跳,莫名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你什麽意思,你別……”


    他話還沒說完。


    張仁傑便“噌”的一下站起身,指著杜彥森大聲道:“法官大人!都是杜彥森讓我這麽幹的!”


    聽到他如此說,杜彥森頓時臉色劇變。


    難以置信的看著張仁傑。


    “張仁傑!你在胡說什麽!”


    “我什麽時候讓你去威脅和賄買被害人的”


    “這裏是審判庭,你亂說話可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杜彥森無比憤怒,也異常焦急。


    他不久前才重新拿到律師執業證,這要是再被吊銷,可就慘了。


    而且,這次的事情性質還不一樣。


    如果不說清楚,他可能會被認定為教唆犯,這可就不是吊銷執業證這麽簡單了,是要承擔刑事責任的!


    想到這裏。


    杜彥森不由得心跳加速,深吸一口氣說道:“法官閣下,張仁傑說的話完全是對我本人的汙蔑!我也從來沒有教唆他去做那等犯法之事!”


    “你放屁!就是你!要不是你,我怎麽可能會想到這麽幹!”


    “是你口口聲聲說讓我去搞定他們的,你還說隻要隨便搞定一家,我的罪名就不成立了!”


    張仁傑大聲喊道。


    杜彥森咬牙道:“我說的搞定,是讓你去跟他們調解,去道歉賠償,不是讓你去威脅人家的!”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聽了你的話才會那麽幹的,這事兒你至少有一半責任!”


    “你別想給我潑髒水,是你自己理解出了問題,跟我有什麽關係!”


    “就是你!”


    “……”


    被告人和辯護人當庭內訌,爭吵得臉紅脖子粗。


    要不是旁邊有法警虎視眈眈,這倆人怕不是得打起來了。


    而這一幕,也讓旁聽席上的人目瞪口呆。


    “嘶!薑先生,你經驗豐富,像這種情況,以前也經常發生嗎”


    “實不相瞞,我參加過這麽多次庭審,像這種情況,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哎喲我去,這劇情精彩啊,不過,要是打起來那就更精彩了!”


    “嘿,這年輕人,一個比一個性情。”


    “狗咬狗,一嘴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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