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現的時候,蝴蝶顯得有些憔悴,一見到李悅新,便匆匆問道:“怎麽樣?梁潔絮和老趙他們回來了嗎?人都沒事吧?”


    李悅新輕輕點頭,含糊的應道:“都回來了……你先吃點東西吧,等吃完,我再帶你去見他們。”


    一聽眾人都已經回國,蝴蝶也沒有多想,長長的鬆了口氣,笑道:“那就好,這幾天我可一直都擔著心,生怕他們出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一邊將手裏的箱子交給李悅新,一邊走到已經準備好的餐桌前,蝴蝶似乎也是餓急了,立刻開始大吃,等到半隻烤鴨和一碗飯下肚,這才恢複了一些精神,開始向李悅新訴苦。


    “唉,這次我確實是太衝動了,給你們添了麻煩,那邊也是把我訓得好慘,光檢查就寫了足足五千字,還不許我用電腦寫,非得用筆……你是不知道,我自打畢業後,幾乎就沒再碰過筆了,這手到現在都酸著呢。”


    聽著蝴蝶這些報怨,李悅新沒有出聲,他知道,蝴蝶之所以會跟他說這些廢話,其實就是一種心虛的表現,或者說,蝴蝶的確是知道自己錯了,卻又拉不下臉來誠懇的認錯,所以才會這麽東拉西扯的裝可憐……說實話,要不是紀律不允許,再加上顧忌到蝴蝶知道真相後的感受,他是真恨不得給蝴蝶一拳。


    知錯……知錯有用嗎?哪怕到現在,這家夥都還在顧惜著他的麵子,而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造成了多麽嚴重的後果——因為他這一任性,不單單是犧牲了十幾位優秀的同誌,更讓整個國家在國際社會上都變得相當的被動,而他本人,也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這豈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抹消的?


    毫不誇張的說,這些事情如果是其他人造成的,那這個人就算有天大的功勞和後台,也得上軍事法庭,又或者是麵對組織最嚴厲的審查和處罰,但對他,組織不僅不會處罰他,甚至還得顧忌他的感受和心情……李悅新知道,這種不公不能怪蝴蝶,但這也確實讓人很不舒服,尤其是想到那些犧牲的同誌時,真是替他們不值。


    見蝴蝶酒足飯飽,精神也恢複得差不多了,李悅新也就決定把話挑開,看著蝴蝶說道:“蝴蝶,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你要冷靜。”


    一聽這話,蝴蝶稍稍愣了一下,麵色也隨之變得凝重和緊張起來:“怎麽?該不會是他們出事了吧?”


    輕輕點頭,李悅新沉重說道:“在回來的時候,老趙他們遇到了英國人的堵截,人雖然是回來了,但梁潔絮同誌卻受了傷。”


    “什麽?潔絮受傷了?她傷得重不重?快帶我去看她!”


    不等李悅新把話說完,蝴蝶便有些失控的問道,從他的表情和眼神中,透出無比的慌亂,甚至恐懼。


    他這樣的反應,卻是讓李悅新有些百味交集:一方麵,蝴蝶對梁潔絮能如此重視,這當然是件好事,可是,這同樣也意味著蝴蝶在麵對真相時所受的打擊與自責,會更加的強烈,現在這時局,可是真的不能再出什麽狀況了。


    “你冷靜些,聽我說……梁潔絮同誌她沒什麽事,經過醫生的搶救,她已經脫離了危險,現在正在軍區醫院裏養傷,等一下我就帶你過去看她,隻不過……”


    聽到梁潔絮安全,蝴蝶稍稍冷靜下來,可隨著李悅新的這聲‘不過’,一顆心頓時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過什麽?她以後不會有什麽事吧?你到是說啊!”


    歎了口氣,李悅新盡可能緩和著語氣說道:“隻不過,雖然她本人是沒什麽事,但她懷的孩子卻沒有保住……對不起,我們真的盡力了。”


    足足愣了好一會兒,蝴蝶才愕然問道:“什麽孩子?她什麽時候懷了孩子了?我怎麽不知道?”


    這反應,卻是有些出乎意料,但李悅新卻越發的擔心,因為蝴蝶此時的情緒反應,怎麽看都是不正常的。


    “這件事,可能連她自己事先也不知情,醫生是在給她手術時才發現的,她當時已經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剛說到這裏,便被蝴蝶揮手打斷,沉默中,蝴蝶既沒哭鬧,也沒有責問,隻是靜靜的默立著,除了眼眶變得越來越紅,就連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過了好久,蝴蝶才輕聲問道:“孩子真的沒了?”


    李悅新糾結著點頭,想要安慰,可麵對蝴蝶的眼神,卻發現那些事先準備好的說辭,根本就說不出口。


    不過,看起來蝴蝶似乎也並不需要什麽安慰,再次確認了答案後,他的表情終於有了一些變化,就像是一顆即將爆炸的火藥桶,卻又被他自己極力的克製著,那猙獰的表情在變幻間也漸漸變得平靜下來。


    “潔絮……她還好吧?”


    李悅新急忙點頭:“這你放心,醫生說過了,她的傷恢複得很不錯,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紅著眼,蝴蝶卻似乎根本沒理會李悅新的這些安慰,輕聲說道:“潔絮她一直想要個孩子,將來好繼承我和她的事業……她知道這件事嗎?我擔心她會受不了這個打擊。”


    想到梁潔絮當日醒過來時的反應,李悅新也是心中一痛,卻又隻能安慰道:“梁潔絮同誌很堅強,她的情緒雖然激動,但我們相信她是能夠扛過來的……你也不要多想了,好在你們還年輕,將來還有機會。”


    蝴蝶卻似乎不想聽這些,擺了擺手,一陣沉默後,突然又問道:“是英國人幹的?”


    這個問題讓李悅新心口猛的一跳,他最怕的就是蝴蝶問這個,卻又不能不回答。


    “當時的情況很複雜,我們已經盡力保護梁潔絮同誌的安全,隨行的行動組同誌,幾乎都犧牲了……”


    “是英國人做的嗎?”


    蝴蝶根本沒有聽這些,又再次問道。


    李悅新隻能默認,想等蝴蝶冷靜些後,再與他講明厲害,可出乎意料的是,在得到答案後,蝴蝶沉默了少許片刻,卻說道:“放心,我不會再衝動了。”


    李悅新打量著蝴蝶,他雖然不敢輕信蝴蝶的保證,但蝴蝶這樣的態度,卻令他感到欣慰,這說明蝴蝶的確是成熟了……當然,究竟是不是真的成熟,還是裝出來的,還得看他之後的表現。


    “我們現在去看梁潔絮同誌嗎?”


    蝴蝶點了點頭,可是,剛跟著李悅新走出幾步,卻又漸漸停了下來。


    看著他,李悅新目光中透出探詢,卻沒有催問,因為他看得出蝴蝶內心的糾結。


    遲疑了片刻,蝴蝶似乎是作出了什麽決定,抬頭問道:“潔絮她……真的沒事嗎?”


    李悅新認真的應道:“她的傷勢已經沒什麽大礙,情緒也還穩定,醫生的意見是,再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基本上就可以出院了。”


    深吸了一口氣,蝴蝶輕聲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先不去見她了……你剛才說,為了掩護她,犧牲了很多同誌?這些同誌的情況,能跟我說說嗎?他們的……他們的遺體,有沒有帶回來?”


    不得不說,就算是事先作過很多套的預案,也預想過蝴蝶很多種反應,但此時此刻的情形,卻是完全出乎李悅新的預料的——誰也沒有想到,蝴蝶在得知自己的孩子流產後,既沒有大發雷霆,也沒有悲痛萬分,反倒還能顧念著那些與他素不相識的同誌……這真的是太出人意料了。


    遲疑了一下,李悅新控製著情緒,盡可能平靜的說道:“這次香港的行動,一共犧牲了十三位同誌,其中十二名是局裏的行動隊員,還有一位,是總參派駐在香港的特情,他們的遺體,隻搶回來一具,剩下的十二具屍體,都留在了香港,不過組織上已經在與英國方麵和港英政府聯係了。”


    “死了十三個?”


    蝴蝶喃喃自語著,豆大的眼淚突然從眼眶裏湧出:“加上孩子,就是十四個……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


    輕聲的抽泣很快就變成了失控般的悲嚎,直到這時,蝴蝶一直在壓抑的情緒才算是爆發出來,然後一下癱坐在地上。


    李悅新想去拉他,卻被出現在院門口的老趙用眼神製止,倆人就這樣看著蝴蝶坐在地上痛哭,直到哭累了,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才走到他的身邊,將他扶起。


    “跟我走吧。”


    老趙說了一句,轉身便向院外走去,蝴蝶卻顯然沒回過神來,並沒有立刻跟上。


    回過頭,老趙輕聲說道:“你不是想見那些烈士嗎?跟我來吧,我帶你去見他們。”


    聽到這話,蝴蝶才微微一愣,然後擦了把臉,才急匆匆的跟上老趙。


    上了車,一路開到了市郊,在一處可以看得見首都的小山坡上,一個不起眼的大院圍牆裏,蝴蝶看到了一排排隻刻著簡單的姓名,軍銜,再沒有其他更多的內容,更沒有照片的墓碑,隻是簡單的數了數,墓碑的數量就已經超過了三十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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