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是浮沉北原分支十席殺手的第五位,楚暮還是項祭身邊不可缺少的存在,原因是太會做飯。


    其實若讓別人來說,楚暮對於做飯燒菜僅僅是停留在“掌握”的水平上而已,唯北原的副首領項祭一人覺得她是神仙。


    事情要追溯到三年前,北原不知道出門浪什麽去了的超不靠譜副首領回來後一副餓死鬼的模樣,見人就餓虎撲食一般扒拉上去說自己三天三夜沒吃飯了,給口飯吃叭,不給就一劍捅死雲雲。


    那是個深夜,北原山莊外圍值夜的守衛嚇得魂飛魄散,趕忙跑進莊裏找吃的。雖說東廚一般都會剩一些吃食,那日卻全喂了狗,一點不剩,所幸還在訓練場練功的楚暮碰見了那個餓死鬼,不到一刻做了兩道菜,又從狗窩裏找出被啃了一半的饅頭死馬當活馬醫,由此拯救了一條人命。


    由此,項祭也將楚暮奉為了神仙,平日裏隻吃她做的飯,出門在外能帶著她就帶著,即便是到了酒樓客館也要她借人家的東廚給他做飯才行。


    下午伊瀾撞見項祭正和客館跑堂的在商量什麽,商量的就是借東廚的事。原本他們到靈州這家客館已經待了幾日,項祭也生生忍了這幾日,最後實在忍不下去,必須吃楚暮做的飯不可,才覥著臉去跟人家商量。


    就是可憐楚暮一個天資優越武功高強的殺手,每日除了練功和訓練北原的其他弟子,還要擔任不靠譜副首領的“奶娘”,一日三次地往東廚跑,就連出門也不消停。


    楚暮是個漂亮又寡言的姑娘,平時可能是因為嫌麻煩,才總是很遷就別人,尤其自家任性又不靠譜的副首領。楚暮今年二十有一,是很適合談情說愛的年紀,事實上北原也有很多優秀的小哥哥追求她,但無奈有個不靠譜的副首領總是將她霸占著,就誰也沒有膽子去邁出那一步。


    之前項祭帶著楚暮去南海時,伊瀾還曾問過他對楚暮到底是個什麽想法,真的隻當人家姑娘是個工具人?結果不靠譜的大哥依舊貫徹自己沒心沒肺的糙漢子人設,說能有什麽想法哈哈哈哈的。


    溝通不順,她就親自去問了楚暮,不想這姑娘也是單純得厲害,說做飯而已,花不了多少時間,不耽誤練功和休息。


    伊瀾無語地擦了擦汗:“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如果大哥總是這麽支使你,給你的……呃,私生活帶來了困擾的話,你就告訴我,我去跟他說。”


    楚暮默了片刻答:“真的不耽誤練功和休息。”


    祭離帆得知此事之後就開始懟她,說人家自己樂在其中,你瞎摻和什麽。伊瀾也知道自己錯了,自扇了兩巴掌,隨便他們愛咋咋地叭。


    不過說來,項祭也是真疼她的,連楚暮都舍得借給她參與重霄閣的行動,她總是找自家大哥的茬的確不是在幹人事。


    就這樣,與顧昭皙和楚暮三個人,在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從客館出發,很快就到了重霄閣鳳凰總榭周邊的小樹林裏。


    一人占著一棵樹,高高地俯視著整個鳳凰榭,伊瀾開始同他們二人商量接下來的行動。


    “等宣?開始行動後,咱們緊跟著混進去就好。你們兩個主要負責周旋外圍的守衛,別讓他們跑進去,覺得差不多了就可以離開回客館了。記得不要傷人,我給你們的迷藥關鍵時刻可以派上用場。”


    顧昭皙先道:“宣閣主如何行動?”


    伊瀾一下就噎住了。


    像是早料到她這副樣子,顧昭皙輕笑著挑眉:“什麽都不知道就敢來重霄閣總榭搞事情,項首領說你過來送人頭哪裏說錯了?”


    滿頭冒汗的伊瀾先戴好了帷帽,遮住二人投遞過來的視線,咳了一聲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鳳凰榭一亂就說明他已經行動了,我們隻是輔助,趁亂而入即可。”


    楚暮關心的則是:“伊首領是要獨自潛入鳳凰榭內部救援四使?”


    伊瀾點點頭:“我能逃,就算被抓住也可以抽身,你們不行,我必須保證你們的安全。”又看向楚暮:“他年輕氣盛的,我主要是怕他出岔子,你是前輩,屆時請一定多關照他。”


    顧昭皙不屑地哼了一聲。


    楚暮領了命,又道:“伊首領知道四使所在何處麽?”


    伊瀾聳聳肩,語氣裏難得帶了些得意:“這簡單,成甫必然知道今天晚上會有人去救他們四個,等到時候重霄閣亂成一團,他們幾個在的地方守衛一定是最多的,哪裏人多就往哪裏去嘛。”


    楚暮皺了皺眉,不置可否。


    幾乎能想象出帷帽下的兔子一臉自豪的樣子,顧昭皙瞥過去一眼:“出於各方麵的原因,重霄四使都一定是被分著關的,四個人四處地方,就已經是大麻煩了。”


    楚暮讚同道:“且他們多半中了失功散,即便救出來了,也無法在突圍時幫上忙。”


    “……”


    伊瀾幽怨地看了他們倆一人一眼:“都已經到門口了,你們能不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嗎。”


    顧昭皙丟過去一個嘲諷的眼神:“別到時候人家那邊安排得一切順利,偏被你給攪合了,屆時宣閣主就是有心想娶你,人家其他高職也是不會同意堂堂一派之主娶一個傻子的。”


    被帷帽遮住的兔子沉默了一會兒,露出了一個惡狠狠的笑容:“那正好,本來我也不想他娶我。”


    隔著純黑的薄紗都能感覺到她的殺意,顧昭皙閉了嘴,轉頭接著觀察鳳凰榭。


    這熊孩子跟離帆待久了,嘴都變得一樣賤。


    伊瀾依舊咽不下這口氣地死盯著他,忽而想到什麽,鬆了口氣。


    好在她也沒幾天被懟的日子了。


    楚暮這時看向她認真地道:“屬下此行奉了我們副首領的命,也是要保證伊首領的安全的。”


    伊瀾微笑著歎了口氣,正想著該怎麽回話,便因不知從何處突然傳來的樂聲怔住了。


    聽音色應是笛音,時而如雲蔽月,時而如月照床,像是隨風而起,又像是攜風而至。


    顧昭皙和楚暮也愣了一下,同時望了望四周,笛聲已經響了片刻,仍是不清楚從何而來。


    “《梅花三弄》?”伊瀾愣了一會兒喃喃道。


    “……這不是重點罷,重點是這笛聲就跟從四麵八方吹來一樣,完全無法聽風識別方向。”顧昭皙微微蹙眉,扣在樹幹上的手指緊了些,“聲音時大時小,一會兒在耳邊一會兒又在天邊,根本不知吹笛人在何處。”


    楚暮抿了抿唇:“像是在用笛聲控風一樣。”


    她這樣一說,顧昭皙才想起什麽,不由轉向伊瀾:“是……他?”


    伊瀾皺著眉,輕輕點了點頭。


    如果不是現在被笛曲包圍,她都要忘了,幾日前羿漣第一次去南海,是為了給宣?送一支紫笛。


    想來宣?的武功一直以內功為主,不善兵器,那笛子就應是他的武器了,正好配合他可以遊走在體外的內力,通過曲調來更精準地操縱遊移,甚至連帶著控風。


    此時再看向鳳凰榭內,果然已經亮起了大片大片的火把,突然湧出來的守衛被詭異的笛聲搞得暈頭轉向,各處都跑,人聲嘈雜,顯然已經亂了。


    便是成甫,恐怕也不會想到僅憑“羿漣”一人之力能做到這個程度罷。


    想著想著伊瀾歎了口氣,宣?這波操作也太不給人麵子了,這下他們還來做什麽。


    緊接著就聽顧昭皙抽著嘴角說:“亂死了,我們還有上的必要麽。”


    “……”伊瀾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又仔細看了看,想了想道,“雖然亂,不過可以看出還是有很大一部分守衛放棄了外圍、直接朝內部聚集了,為了順利救援,還是將他們都分散一下比較好。”


    她先躍了出去,在空中回身對他們道:“把人都趕到外麵去,當心,不要傷人,也不要受傷。”


    二人點頭示意,戴好帷帽,也閃了出去。


    外圍人少,就代表著很容易翻牆進去。果然三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到了牆裏,伊瀾打了個手勢後便頭也不回地朝著燈火最旺的地方跑。


    然而剛一邁步就險些直直地跪到地上去。


    方才在外麵絲毫感覺都沒有,進了鳳凰榭才能感受到那近乎從天邊傾落的壓力,伴著笛聲時而壓得人喘不過氣,時而又抬起、放鬆,沒鬆多久又壓了下來,實在是折磨。難怪這些重霄閣的弟子一會兒跪一次地,當真是被這股力量壓製得難以行動。


    魔鬼,簡直魔鬼。


    伊瀾欲哭無淚地撐起身子,雙手合十將內力外溢一部分,在身體周遭形成了一個罩,可以稍稍抵擋這壓迫感。目前還不清楚宣?的內力覆蓋範圍,但要壓製這麽多人,每一份力量應當都不會過於沉重,她還是可以擋住的。


    穩定好狀態後,伊瀾也來不及回頭看一眼楚暮和顧昭皙的情況,繼續向前跑。


    如果隻是軟禁,重霄四使最有可能在自己的房間裏,他們的房間與閣主的同在一樓,她不久前剛去救過宣?,知道方向。


    果然這棟名為“長生”的閣樓燃的火把是最多的,仔細一看還能看到每一層都守著不少人。長生閣數年前整修過一次,仿照皞昭建朝不久後修的江南一大名樓的樣式而建,明三暗七,外觀看上去隻有三層,回廊圍繞,實則內部有七層。


    隻是四使在長生閣,成甫也一定在,如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與他們當晚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宣?相比難度過於大了,親娘保佑她千萬別跟那個叛徒正麵碰上,她可剛不過。


    跑到長生閣下,伊瀾先借著夜色將自己掩飾起來,抬頭觀察整座樓閣。


    最好是一下就能確定他們幾人在哪一層,不然跑錯樓不僅驚動了別人,還浪費了時間。


    她眯著眼仔細看去,宣?的房間在第五層,是個明層,四使應該也差不離。


    隻是三個樓層人數都差不多,且不停地在移動,每個房間都明亮得很,實在難以讓人看出需要重點保護的人在何處。


    不過下一瞬,她倒是看見第三層的房間裏出來了個一看就與周遭的守衛氣質不同的男子。火光將那人的臉映照得很清楚,她眯著眼望去,見那人中年麵向,氣場十足,周圍的守衛也是對他點頭拱手的,便知那應是成甫。


    說來這人她還是第一次見。


    見成甫的手搭在了三層的欄杆上向外望了過來,伊瀾閃身到了樹後,繼續小心觀察著三層的動靜。


    隻見那叛徒的手漸漸握成拳,似笑非笑地望了望天,而後回頭囑咐了幾句什麽,直接躍下了樓。


    好在宣?的內力能順便掩飾住她的氣息,成甫就這麽氣勢洶洶地從她身邊經過都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待他率了幾人走遠,伊瀾直接一躍到了三層。


    雖說她一起跳就有人發現她了,不過她出手更快,用頸上圍著的麵巾蒙住口鼻,將提前準備好的幾瓶各種各樣的迷藥對著向她衝來的守衛就撒了過去。


    守衛們雖然沒有立刻昏死,但行動已然慢了,她毫不費力地閃過所有人的攻擊,待他們一個一個都心有不甘地倒在地上,才動用內力將仍盤旋在這一層的藥氣吹散。


    行動就這麽過於順利地結束了,伊瀾鬆了口氣,但也沒完全放下懸著的心,糾結了好一會兒才推開了離自己最近的一扇門。


    成甫方才不是從自己的房間裏出來,就是從重霄四使任意一人的房間裏出來的。


    他們,絕對在這一層。


    果不其然,門才開了一條縫,就傳來了活潑清亮的女聲:“小哥哥你好速度呀,剛把人調跑了就過來啦。”


    門完全打開,伊瀾有些發愣地看著正廳裏已經收拾好包袱的女子正激動地朝她跑來。


    許是見她的身形與“小哥哥”相差太多,卜淙淙跑到一半就刹了車,眨著大大的杏眼一臉疑惑地望著她。


    她也尷尬地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卜淙淙依然迷惑地盯著她瞧,卻是已經不自覺地從袖中抽出了常用的武器絲線,頂端還掛著尖利的針,邊甩著線邊慢慢朝她走:“小哥哥怎麽矮了,是不是南海的夥食不好呀。”


    她十分委屈地想喊一句冤枉。


    “遮著臉做什麽,莫不是變醜了?”卜淙淙仍是笑著,渾身散發的氣息卻有點恐怖,令伊瀾不覺後退了兩步,“摘下來給我看看呀,讓我看看是誰冒充小哥哥來救我啦。”


    這……這也不像是中了失功散的樣子啊,釋放出來的內力比她的強多了。


    嗚,她不該天真地以為宣?的青梅竹馬們都是些會輕易中招的正常人的。


    伊瀾咽了咽口水,拔腿就想跑,卻在此時聽見了從另外幾個房間傳來的開門聲,十分沒骨氣地愣住了。


    餘光中,另有三個身影從旁邊的房間走出來,手裏也都拿著武器。


    見她似乎在恍神,卜淙淙立時閃到她身前,她一嚇,下意識地向後空翻,穩穩地落在欄杆上。


    居高臨下,這時才將另外三人的樣子也看得清晰。


    他們先是垂眸看了看倒了一地但應該還活著的守衛,才抬頭望向她。


    也不知是不是已經答應了宣?、變成了一個擁有情愛的女子的緣故,原本對容貌毫不在意的伊瀾在看向方逐景那張精致得毫無瑕疵的臉時,亦是呼吸一窒。


    武林美人榜上排位第一的重霄閣風月使,仙姿玉貌,容顏傾世,果然不假。


    雖說坤儀使慎梓梣在美人榜上也是排位第二、僅次於碧落宮宮主的美男子,她看著卻沒什麽感覺,滿心隻想著宣?同方逐景這樣的美人一同長大,看慣了那樣一副傾世之姿,是怎麽對她這麽個樣貌平平的女子動心的?


    ……羨慕,嫉妒。


    她盯著方逐景那張冰玉般的容貌,忍不住越來越酸。


    果然遇上宣?後,她再也不是那個“正常”的伊瀾了。


    然就在她沉浸於自己的一片酸海之中無法自拔時,程煜也躍上欄杆將她抓了下來。


    落地時她一愣,還未抬頭,就被扯下了帷帽。


    她雖束著頭發,但長相還是很容易能看出是個女人的,於是他們都愣了。


    卜淙淙仔細地打量著她的臉,很快注意到了她眼角十分明顯的血色紅梅文身,不由驚訝:“小……小嫂子?”


    另外三人也都驚訝地盯著她,她覺得異常尷尬和丟臉,不敢與任何人對視,頹喪地垂了頭。


    來之前睡懵了,若不是昭皙去敲門,她險些誤了時辰,也將易容的事忘到了二門後。


    伊瀾欲哭無淚,幾乎是無意識地任好奇的卜淙淙擺弄,直到程煜看了一眼外麵後說:“宣?現在應該正在與成甫周旋,我們先離開,他趕過來後見我們已經脫身,自會來尋的。”


    慎梓梣點頭,抽出長劍在欄杆上刻了個記號,幾人相互對視一番,又同時看了她一眼,便帶著她跳出了長生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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