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煙雨樓外小巷中,聽到沈秋感謝,那邋遢道士便嘿嘿一笑,麵露得意之色。


    他裝模作樣的甩著手中禿毛拂塵,努力做出一股仙風道骨的樣子,但手腕一甩就是髒水飛出。


    這讓他有些尷尬。


    他撚著被水浸透,結成一團的胡須,對沈秋說:


    “今日道爺除魔失敗,丟了個大大的臉麵,但能從那修羅地獄裏,救出一個人,也還算是一樁功德。


    你這黃口小兒,倒是有點眼力,識得真人。


    哼,倒不像那些愚笨俗人,一心要往火裏跳。”


    他誹謗了一句,又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煙雨樓,緊接著便咧開嘴,朝著沈秋露出了一個古古怪怪的笑容。


    他揮了揮手,說:


    “罷了罷了,道爺也不是為救你去的,隻是無心插柳,你自去吧,道爺這會很忙,還要去拯救蒼生呢。”


    說完,這邋遢道士就背起木匣,搖搖晃晃的要往小巷裏去。


    “道長莫急。”


    沈秋回頭看了看,又對那狼狽的道長說:


    “我自然不敢打擾道長降妖除魔,但道長剛糟了禍。


    這會想必身上寒冷,要不隨我去休息片刻,待我準備酒飯,款待道長,也算是謝了道長的救命之恩,可好?”


    沈秋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眼前那搖搖晃晃的道士便打了個寒顫。


    他自己也皺起眉頭,抬起手,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那股惡臭讓這瘋瘋癲癲的道士臉上尷尬。


    他回頭看了看一臉真誠的沈秋,又摸了摸肚子,想了想,說:


    “算你有心了,那...道爺就隨你去上一去?


    但可別打什麽歪心思,別看道爺憐惜無辜性命,收拾不得妖女,但要收拾你一個江湖菜鳥,還是不在話下的。”


    沈秋聳了聳肩,他也不顧那道士身上惡臭,伸手將他攙扶住。


    好在李家藥鋪新開的分號,距離這坊市並不是很遠。


    兩人走出幾條街,沈秋從李家藥鋪那裏借來兩匹馬,自己騎一匹,另一匹給載那搖搖晃晃,看上去總像是昏昏欲睡的糊塗道人,回去了路家鏢局。


    在回到家後,沈秋差遣一臉無聊,還沒睡覺的青青,去後街上買點酒肉。


    他又燒起水,讓那古怪道士洗了個澡,還給他準備了一套自己的衣服。


    至於那邋遢道士隨身帶著的東西,沈秋沒有去碰。


    尤其是那個木匣。


    既然是結善緣,那就規規矩矩。


    免得衝撞了這個古怪的道士,反而惹下麻煩來。


    不多時,青青帶著幾個油紙包回到了鏢局,手裏還提著幾角酒,那道士也梳洗完畢,穿著沈秋的衣服,散亂著頭發,搖搖晃晃的走到桌子邊。


    他倒是不客氣,打開油紙包,抓起半隻燒雞就有滋有味的啃了起來。


    沈秋在一旁給他添酒,多餘的話一句都不說。


    青青則坐在桌子另一邊,在前廳裏點起火柱,用雙手撐著下巴,好奇的看眼前那道士狼吞虎咽。


    她心裏有一腦子問號。


    師兄不是去和沈大家會麵了嗎?


    她還以為師兄今晚會在煙雨樓風流快活呢,沒想到這麽快就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邋遢的道士。


    那道人似乎餓了很久的樣子。


    待半隻燒雞吃下肚,這吃的滿嘴流油的道士用袖子抹了抹嘴,拍著肚子,發出一聲滿足的呻吟。


    他端起酒杯,有滋有味的抿了口酒,又拿起竹筷,夾了塊牛肉,送入嘴裏。


    這次吃東西的速度慢了下來,他一邊咀嚼,一邊打量著沈秋,又看了看青青,那渾濁的眼中現出一抹詫異。


    幾息之後,他從嘴裏取出一塊雞骨頭,含糊不清的說:


    “你等是誰?道爺我又在哪?你等為什麽要請我吃飯?”


    青青頓時看向師兄,沈秋則撇了撇嘴。


    “是這樣的...”


    他簡短的把之前發生的事情,給這迷糊道人說了一遍,那道士一邊吃肉,一邊點頭,待沈秋說完後。


    他搖晃了一下腦袋,說:


    “呃,這倒像是本道爺能做出的事情,不過忘了便忘了吧,這人在世間,諸般皆苦,如行遠路,忘了便自在了。”


    他端起酒杯,眯著眼睛喝了口酒,又笑嘻嘻的看向青青,那丫頭自大剛才起,就一直在打量這道士。


    “你這小丫頭,倒是靈氣滿滿,真乃一塊璞玉。”


    糊塗道士用筷子點著碗,對青青說:


    “要不要隨道爺去修行啊?”


    “不要,不去!”


    青青別過臉,她說:


    “還沒玩夠呢,才不去當姑子。”


    “嘿嘿,小丫頭倒是有主意。”


    那道士也不惱,他笑嘻嘻的說:tv更新最快//


    “本道爺其實也是有弟子的,如你一般靈氣溢滿,乃是修道的好苗子,年歲比你這丫頭還小一些,他...


    咦,他叫什麽來著?”


    他說著說著,便抬起油漬漬的手,揉了揉腦袋,一臉疑惑。


    片刻之後,他又看向沈秋,他說:


    “你又是誰?本道爺見過你嗎?”


    沈秋木著臉。


    他實在是不想再把煙雨樓的事情描述一遍了。


    他便主動開口,瞥了一眼那道士放在手邊的木匣,岔開話題,對這看上去是患了健忘症的道士說:


    “不知道長在何處掛單?此番來蘇州又是為何?”


    “道爺是自泰山來的。”


    那道士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狀態,甚至有點樂在其中。


    他一邊吃東西,一邊有問必答的說:


    “這一路上緊趕慢趕,總算是來了這繁華蘇州。


    隻是這城雖華麗,卻妖氣衝天,劫雲密布,將有大難,也不知那發信通知我的伴當,到沒到這裏。


    原本聽他說的嚴重,我還不信,但現在親眼一見,這般事態,僅靠道爺我一人,怕是無法降妖除魔,衛道蒼生的。”


    說到這裏,這糊塗道士有些憂愁。


    他劈手搶過沈秋手裏的酒壺,就那麽仰起頭,噸噸噸的喝光了一壺酒。


    沈秋看著兩手空空,一時無言。


    這道士搶酒壺的動作,竟然比那沈大家騰挪閃現的速度還要再快數分,行動快如閃電。


    沈秋是先看到酒壺被拿走了,才感覺到手中一輕。


    這道人的動作快的超過了神經反應...


    “咦,你藏在袖子裏的這塊玉,倒是眼熟的緊,怕不是故人之物?”


    那道士喝完了酒,又請青青幫他再倒一壺,他扭過頭,打量著沈秋,最後目光落在了沈秋左臂的劍玉上。


    那東西一直被藏在寬大袖中,這會借著燭火,也閃出一絲光暈。


    這糊塗道人瞪大眼睛,他對沈秋勾了勾手指,說:


    “來,把你那塊玉,給道爺看看。”


    沈秋遲疑了一下。


    便解下手中劍玉,遞給了那道士。


    後者接在手中,把玩片刻,沈秋清楚看到,一股淡紫色的真氣順延著那道士手指溢出,卻又並不消散,而是纏繞在道士手指間。


    他試圖用真氣灌入劍玉。


    但試了片刻,發現不行。


    便又閉上眼睛,將劍玉貼在額頭處,嘴裏念念有詞。


    沈秋側耳聽去,發現那道士念的,是一篇晦澀難懂的道經,他似是在用這種方式溝通劍玉。


    但隻見他念念有詞,劍玉卻毫無反應。


    如此折騰了半柱香的時間,那道人似是失去了興趣。


    他遺憾的看了一眼手中劍玉,便又將其丟還給了沈秋,他提著酒壺,將其中酒水倒入自己那破破爛爛的化緣葫蘆裏。


    他對沈秋說:


    “仙緣難求,看來,道爺我還真是命中無福。”


    “啪”


    還不待沈秋發問,那道人便突然伸手拍了拍腦門,他說:


    “啊,我想起來了。”


    他又看了看沈秋,最後看了看青青,他說:


    “快帶著你家師妹,離了蘇州吧。”


    道士灌滿了大半個葫蘆,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將破舊木匣背在肩膀,又抓起自己的禿毛拂塵,拍了拍拍身上油漬,抓起桌子上的兩個油紙包。


    他頭也不回的邁出前廳,走入月下無人的街道,又回頭對送他離開的沈秋說:


    “再晚幾日,怕就來不及了。”


    “還沒請教道長高姓大名?”


    沈秋抱拳問到。


    卻無人回應。


    待他再抬起頭時,眼前街道已經空無一人。


    沈秋抬頭看去,在眼前月色當空間,那糊塗道士已躍入空中,破爛衣角飄飄,一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裏。


    那月光照下,宛如銀紗。


    而糊塗道士腳尖輕點,手提葫蘆,背著劍匣,發須搖曳,淩虛禦風,真如神仙中人。


    “老夫泰山莽夫黃無敵...


    該見已見,該問已問,劍玉之主,咱們有緣再會吧。”


    “師兄,你看!你快看!你撿回來一個活著的江湖奇人唉!”


    沈秋這會還沒什麽表示,青青丫頭便像是看到了什麽罕見景象,抓著沈秋的手,指著道士離開的方向,一臉驚喜。


    “青青,先別急歡喜,師兄問你個事。”


    沈秋在門口,向小師妹問到:


    “我記得那泰山玉皇宮宮主,便姓黃?是叫黃無敵嗎?”


    “那紫薇真人,人家名叫黃無慘啊。”


    青青打著哈欠,糾正道:


    “我又沒見過玉皇宮主,我也知師兄你在想什麽,但應該隻是名字相近吧。”


    “無慘...”


    這名字讓沈秋囧了一下,他吐槽說:


    “哪家父母會給孩子起這個名字。”


    “這有什麽奇怪的嗎?”


    青青瞪大眼睛,疑惑的看著師兄,她說:


    “‘念當相別去,兩懷不無慘’。還有‘浩歌隨東舟,別我無慘惻’。


    這可都是前朝明詩呢,沒讀過書的人,才起不出這樣頗有深意的名字吧?


    你為什麽要糾結這個?”


    沈秋擺了擺手,沒有回答。


    他回身去收拾桌子,黃無敵和黃無慘這兩個名字如此相似,實在是讓他忍不住生出無端聯想。


    “你且去睡吧,明天我們去一趟天機閣。”


    沈秋對還在門口望來望去的青青說:


    “我在那裏給你訂做了一樣東西,取了東西之後,我們就離開蘇州。”


    “幸虧瑤琴姐姐早幾日便去了兩廣。”


    青青有些擔憂的說:


    “眼下這蘇州形式,真是讓人憂心的緊。”


    “嗯。”


    沈秋點了點頭,他說:


    “就這樣吧,明日再說。”


    他讓青青去休息,自己卻先在院子裏練了套刀法。


    沈秋心中無法安寧,連遇任豪,沈蘭和黃無敵,再加上他們的警告,一股壓力縈繞在沈秋心頭,讓他感覺山雨欲來。


    可這練武,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以他現在的體量,想要攪動風雲根本不可能。


    就如被丟入漩渦中,連自保都難。


    這讓沈秋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此時每一次揮刀間,都帶上了一股如網中之魚的艱辛搏命感。


    那種自打來到這個時代,便一直存在的憂患感,卻依然沒有消退。


    今夜反而越發凸顯。


    之前,被沈蘭用匕首逼著的感覺,實在不好。


    小命握在他人手裏,又何談談逍遙自在,快意恩仇?在瀟湘之地立誌發奮,明明已經很努力了,明明已經在每日每夜的練了。


    明明已經看到了一絲希望。


    一年時間便已登堂入室,他需要的,隻是再多些時間...


    “那些事,讓你覺得不爽,卻沒辦法反抗。


    不僅讓你感覺到害怕...


    更讓你感覺到恥辱...”


    沈秋手中鴻鳴刀揮出一縷秋風,將眼前樹根木樁一分為三,他深吸了一口氣,收刀回鞘,便盤坐在原地。


    握緊劍玉,歸入夢中。


    在他眼前,沈蘭,任豪,還有黃無敵的幻影赫然在列。


    他也終於弄清楚了,黃無敵那個破破爛爛的木匣裏,究竟放著什麽。


    那是一把劍。


    一把被黃無敵握在手中,紫氣橫流,嗡鳴不休的劍。


    單看外表就知道,這東西,絕對和搖光,承影,是一個等級的神兵利器,而且它已經被喚醒。


    並不如承影那般沉默,也不如搖光那般桀驁。


    沈秋看著眼前的諸個幻影,並沒有上前挑戰,而是盤坐下來,繼續研究自己那套舍身決。


    現在衝上去,也是無謂送死,除了體驗死亡,他什麽都得不到。


    但總有一天,他會擁有力量。


    總有一天,他不必再如此被動。


    總有一天,他不會再需要狐假虎威。


    夜深之時,沈秋內心對於變強的渴望,從未如此強烈。


    就如,寒風吹來,讓已點燃的火星亂舞開。


    他也想在夜裏如神仙中人般掠過孤城。


    他也想親眼看看,那蘇州城裏,龍虎之鬥。


    就如滔滔茫茫的大河之下,一尾瘦小鯉魚看到蒼龍遊轉天穹,那小魚也看到遠方通天瀑布。


    便想越過龍門,化魚成龍,光明正大的遨遊天際,成為那不怒自威,主宰雲雨的蒼龍。


    信念勃發。


    這一夜的蘇州,魚龍共舞。


    ps:


    檢票進場,各位兄弟請係好安全帶,不要在車廂中亂跑,車已離站,今夜,與我一起愉快的享受這百更之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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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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