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花青纏住東靈仙君時,被仙人一己之力毀棄的仙門遺跡中,也不是那麽太平的。


    萬靈陣還在運轉,地勢大變的山穀中,也依然有異獸作亂,還有隱樓中人趁亂襲殺,攪得整個遺跡血光衝天。


    仙君有仙君要做的事情。


    蓬萊門下,自然也有他們要做的事情。


    這趟太行之行,隱樓中人,在仙君授意下,布下萬靈陣法,除了要抽取靈氣,供給仙君克敵使用外。


    還有個重要原因。


    是要給隱樓中存身的神魂,尋找到合適的宿主。


    就如李義堅,衝和道長,舞陽真人這樣的江湖名人,各個都是一方名宿,掌握著各處勢力。


    若能將神魂隱於這些高門大派中,掌握話語權。


    再配上隱樓通傳天下的輿論渠道,蓬萊已進行到最後時刻的千年大計,必定會更加順利。


    等到仙君以仙術滅敵後,再行收取多餘靈氣。


    拿回蓬萊仙山,供給仙長們使用。


    在萬靈陣裏喚醒更多的蓬萊神魂,融入天下各處,以待大事將起。


    而除了這些目的之外,其實還有個沒說出來,但一直在進行的想法。


    “噗”


    一處暗室之中,被群蛇圍困的江湖人已到末路時。


    他們是中原地區的小門派,趕來太行湊熱鬧,寶物沒找到,卻落入眼下這絕境之中。


    帶隊前來的門主,剛剛目睹了門人被抽取真氣的慘狀,隻因自己修行內功有異,躲過了殺身劫難。


    這會本想著衝殺出去,與其他江湖人匯合。


    但還沒說出兩句話,就被人從背後一刀穿心。


    血光四濺中,他滿臉愕然的,看著本是最信任的大弟子,臉色冷漠的的後退一步。


    做出弑師之舉的狂徒,看也不看腳下師父,轉過頭,對身後一眾人說:


    “諸位師弟,還有長老,不必驚慌。


    隱樓已許我入門,隻待咱們離開這險境之後,大家都為蓬萊仙門弟子,這尋常武藝,也不必去學了。


    仙長們仁厚,自有仙門武藝,留給我等。


    這可是天大的機緣。


    諸位,不要錯過了。”


    在他勸說下,那些弟子長老一個個不發一言,又在大弟子的催促下,便有人上前來,給師父捅上一刀。


    幾息之後,全身是血的門主,被那惡徒弟子一腳踹入蛇群之中。


    而身後那些被他護住的長老弟子們,人人手中兵刃帶血。


    “賊子!”


    那門主隻來及痛罵一句,便被兩條怪蛇纏住身體,又有毒氣蔓延,幾息之後,便沒了生息。


    這樣的景象,不止發生在這處暗室中。


    昏暗的遺跡裏,到處都有這樣的事情,入山尋寶一個多月,隱樓人在其中合縱連橫,已是交織出一張大網。


    以利誘惑,以隱秘脅迫,畫出大餅,給這些想要出人頭地,不安分的家夥。


    那些人或許心中還有猶豫,但在今夜,親眼看到仙君發威,親眼看到那仙家之力後,很多人便下了決心。


    正邪之爭已被任豪在金陵徹底斷去,魔教不存,似是正道大興。


    越是這時候,有心人便越要繼續攪渾江湖這潭水,才方便他們在背後摸魚。


    總之,今夜能活著離開遺跡的,都將是仙山蓬萊的一員。


    隱樓的人,想的很好。


    但問題是,今夜有計劃的可不止是他們。


    遺跡暗處,舞陽真人手持寶劍,正在山洞中奔逃,腳步生風,在石壁兩側借力,動作快若鬼魅。


    沿途有蛇群覬覦,但那些毒物尚未加身,便會被一劍斬落。


    就靠這些蛇,還攔不住一位半步天榜的高手。


    不過,舞陽身後,卻有更麻煩的東西在追蹤。


    “別跑啊,真人,你如此有精神,不如來我蓬萊門下修行可好?”


    半透明的神魂,如真正的幽鬼一樣,自冰冷的堅固的石壁後穿梭出來,雙腳離地,就如駕馭著風,在黑暗中疾行。


    它一邊譏諷長笑,一邊挽起身邊無形靈氣,朝著身前奔逃的武林高手甩出道道咒法。


    有火光化蛇亂舞。


    也有寒氣縱生。


    這個神魂,是個有道行的。


    不比去追捕衝和道長和李義堅那兩個,隻會以幽魂之法粗暴行事,它是隨著仙君進入遺跡的四個神魂裏,最厲害的一個。


    它所選的目標,自然也是地位最高的那個。


    舞陽真人是個火爆脾氣,遇到這事,自然不會束手就擒,坐以待斃。


    但問題是,他剛才以劍術,拳術對敵,卻都無法傷到這無形神魂。


    此時心中有股火氣,但也隻能低著頭,咬牙狂奔。


    他也是修道的。


    自然知道這神魂追他,是要做什麽。


    今夜,還真是見了鬼了!


    舞陽真人心裏罵了一句,感到身後有寒氣飄來,便腳下再快三分,欲要逃脫出去,但一息之後。


    待真人欲往腳下石道借力時,卻如一腳踩入泥沼之中。


    本該是堅固的石頭,在真人腳下化作灰色爛泥,將他整個小腿都納入其中,那爛泥般的岩石,又在下一瞬恢複冰冷堅固。


    小五行咒法,化石為泥。


    這一招出乎真人預料,反應再快,哪有這靈氣悄無聲息的轉換更快?


    隻是一瞬,舞陽真人奔逃的腳步,就被困在地麵。


    小腿陷入石塊中,將他鎖死在原地。


    若不是真人武藝非凡,急停中以另一隻手散去力道,單是這突兀一擊的衝擊,就足以讓他小腿折斷開。


    “都讓你別跑了!”


    後背追索的神魂冷笑一聲,身形化作一道遁光,朝著臉色劇變的舞陽真人撲來。


    吾命休矣。


    絕望之意,在真人心頭一閃而逝。


    一想到自己被這老鬼奪舍,化作惡人,再潛回太嶽山,以掌門之身倒行逆施,純陽宗危矣。


    還有更可怕的,若是這老鬼在遺跡中騙取弟子信任,將東方他們害死於這鬼蜮之地...


    真人心思急轉,這一瞬生出勇氣。


    他咬著牙,將寶劍抵在脖子上,就算死於此處,也必不讓這老鬼得逞。


    “啪”


    就在利刃割喉那一瞬,一塊石子打開,將劍刃格開,又有身影自側方殺出,拖著胳膊,擋在舞陽真人身前。


    “妖物!還不退去!”


    來人厲喝一聲,左手捏著法印。


    一道淡薄金光,在身前浮現。


    神魂來的太快,一頭撞在那金光上,將光芒撞散,自己也被撞得頭暈眼花,就如煙霧散開,又在數丈之後重聚身形。


    它懸浮在空中,警惕的看著眼前那殺出來的人。


    “衝和道兄?”


    舞陽真人也是被眼前這一幕嚇了一跳。


    不過他見衝和老道擋在身前,還以秘法擊退神魂,這便讓真人心中喜悅。


    眼見神魂再度撲來,他高喊道:


    “道兄,快用秘法製敵!”


    “用不出來了。”


    衝和老道這會一臉苦色。


    他是借著這遺跡有稀薄靈氣,才能勉強用出這六丁護身咒,但也是初學,靈氣如何運轉都不知道,隻能以運真氣之法,強用靈氣,但這肯定是方法不對。


    此時能擋住神魂一擊,已是僥幸。


    眼下要再用,還得重新念咒,輔以法印,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但他也有辦法。


    “噗”


    老道咬破舌尖,逼出精血,噴於寶劍之上,朝著眼前掠來的神魂斬出一劍,元陽之身未破,讓老道的精血純粹,元氣未散。


    倒也帶著幾分陽剛斬鬼之氣。


    這一劍刺出,被那神魂靈巧的躲過。


    後者挪移一丈,眼中也有警惕。


    顯然,這種被正統道術鄙夷的“鄉間土辦法”,危急時,倒還是有點用的。


    “舞陽道友,如老道一般,以元陽之血禦敵!快!”


    衝和道長對身後被困住的真人喊了一句。


    舞陽真人這會,臉色變得古怪一些。


    他低著頭,用微不可聞的,羞愧的,自知拖後腿的,耳語般的聲音說:


    “那個,我...我十數年前,破了戒,已不是元陽之身。”


    “啊這...”


    衝和道長一時愕然,也惹得眼前那神魂哈哈大笑。


    “原來是個六根不淨的野道士,真是笑煞我也。”


    蓬萊神魂的笑聲中,盡是惡意。


    它也不再和眼前這兩個道士再多說什麽。


    冷笑中,彈指打出三道灼熱火蛇,將衝和老道擊退出去,自己則呼嘯著撲向舞陽。


    他被束縛在原地,躲不過去的。


    吾命休矣。


    眼前神魂掠來,衝和道長又被擊退,舞陽真人已身在絕境,這脾氣火爆的道長,這會心中盡是懊悔。


    早知今日遇此劫難,當年年輕氣盛時,就該管住下半身的。


    他已是絕望。


    隻能閉上眼睛等死了。


    “喵~”


    隨著重物墜落聲響,又有一聲怪叫,自黑暗中響起,似是貓叫,但又多了幾分邪異。


    這鬼蜮之中,怎會還有貓兒?


    “啊!”


    舞陽真人這會心裏疑惑。


    但他身前那惡意滿滿的神魂,卻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驚恐尖叫,似是遇到了最可怕之物。


    真人猛地睜開眼睛,就看到那半透明的神魂,正以亡命之態,往另一個方向奔逃。


    但似是被無形之物困住,在血腥氣滿滿的怪風吹拂中,那神魂的軀體,被拉長開來。


    就像是麵條一樣,被拉得極長。


    它放聲尖叫,還出聲求饒,但依然躲不過怪風卷襲。


    幾息之後,那神魂就在絕望的嘶吼中,被拽入身後陰影裏,隨著猛獸咀嚼骨頭般的哢擦聲,舞陽真人和衝和道長回頭看去。


    一個龐然大物,正邁著貓步,悄無聲息的從陰影裏走出來。


    全身雪白,有兩丈高,三丈長。


    身若白虎矯健,唯有臉上道道血紅斑紋,猙獰的很。


    那雙藍色大眼裏,有兩輪紅色勾玉般的眼瞳,虎須之下,大嘴開合間,盡是鯊齒一般的鋒利怪牙。


    最奇特的是,這異獸身後,有兩根尾巴翹起。


    而在它嘴裏,還叼著那條被東靈君驅使的,十丈長的怪蛇蛇王的腦袋。


    那如蛟龍一樣的蓬萊蛇王,隻剩下了一個腦袋,刀劍不傷,堅如金剛的鱗片,在這異獸口中,被輕易撕裂開。


    它吃著蛇王的血肉,一雙血色勾玉的雙眼,卻緊緊盯在眼前兩個道士身上。


    它能感覺到,這兩人血肉中滿是力量,真氣充盈溫養,端的美味。


    今日所見怪事太多了。


    衝和老道和舞陽真人對視了一眼。


    兩人心頭沉甸甸的,絲毫沒有逃生後的喜悅,那讓他們感覺萬分棘手的蓬萊神魂,被眼前這異獸輕易吞噬。


    這就證明,這異獸,要比那神魂更難纏的多。


    還有那蓬萊蛇王,舞陽真人是親眼見到它有多凶狠。


    之前張屠狗與它打過一架,以張屠狗地榜前列之力,也被那蛇王幾息之間,打破禦守。


    若不是救援及時,丐幫大龍頭,今日也要傷在這裏。


    但那等邪物,在這異獸身前,卻隻能淪為食糧。


    “你兩人,為何不說話?是被本座這仙家靈寵,嚇傻了不成?”


    兩人遲疑間,又聽到那異獸頭頂,有調笑譏諷的聲音響起。


    兩人抬頭看去,發現在這異獸頭頂,蓬鬆的白色鬃毛中,竟還坐著個人。


    洞裏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那人姿態。


    但依稀可見,他身上白袍破破爛爛,披頭撒發,很是狼狽,好像是和怪獸打了一架般。


    不過,這人能禦使靈獸,必然不是無能之輩。


    許是江湖奇人。


    不...


    今夜之事太過離奇了。


    眼前這人,說不得就和那蓬萊仙君一樣,乃是修行有成的仙家中人。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


    衝和道長站起身來,很有禮貌的問候一句。


    坐在白靈兒腦袋上的張嵐眨了眨眼睛,他眼珠子轉了轉,躲在絨毛之中,裝模作樣的擺了擺手,說:


    “本座不是為救你等而來的,隻是見這蓬萊妖人作亂世間,便從隱修之處現身,下山除妖罷了。


    爾等凡人,也是大膽。


    竟敢入仙家秘地,偷取靈物!當真該殺!”


    “喵~”


    見主人生氣,白靈兒也是凶相畢露,渾身血氣激蕩,鬃毛倒豎,一聲怪叫,使妖風橫衝直撞,壓得衝和道長和舞陽真人東倒西歪。


    “靈兒乖一些。”


    張嵐拍了拍愛寵耳朵,使妖貓安靜下來,他看著眼前狼狽的道長,冷笑一聲,說:


    “本座也不為難你等,今夜之後,把爾等所取之物,老老實實的還回來,再以你家宗門武藝獻上。


    交給本座那不成器的徒弟。


    若敢違背,本座便要使靈獸入爾等山門,大鬧一場,以示懲戒!”


    生硬的裝完一個逼,張嵐趕緊禦使妖貓,往另一處去,生怕被發現了端倪。


    身後衝和道長急聲問道:


    “還未請問,仙長尊姓大名?仙長高徒,又是何人?”


    “本座名號,白貓仙人。”


    黑夜中,隱隱傳出帶著笑意的聲音。


    “本座那不成器的弟子,爾等不是見過了嗎?不是他請你等來此處,讓你等見見這人間鬼蜮嗎?


    經此一劫,爾等以後該行事,好生思量吧。”


    “呃?”


    衝和和舞陽對視一眼。


    這沈秋,還真是仙家弟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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