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高人風範呐。”


    目送著何忘川大俠飛身離開。


    一眾江湖人紛紛發出感慨。


    自長安那一戰後,何忘川大俠這些時日,一直在追捕沈秋妖人。


    但凡是沈秋出現的地方,何大俠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兩人除了在長安外。


    還在襄陽,荊門,江淩等地做過幾場。


    因何大俠之故,好幾個被沈秋盯上的小門派。


    都得以保全下來。


    雖然那妖人狡猾,每次見勢不妙,都會及時逃脫。


    但大家也並非如此苛刻。


    沈秋有多難纏?


    通過鍾山,太行,金陵三地的遭遇,江湖人都看得清楚。


    那人就像是個狡猾的狐狸一樣。


    想要一棍子打死,沒那麽容易。


    那人喜歡獨行,手段又高。


    連環塢莊主唐九生,鬼刀將薩日朗。


    這幾位接近半步天榜的高手,都被沈秋一戰廢掉。


    普通武者衝上去,那就完全是送菜。


    何大俠能把他逼的滿天下逃竄。


    這已經證明了伏魔神劍,絕非浪得虛名。


    有這樣的江湖大前輩,才能讓人放心。


    眾人這幾日,被暗中藏匿的沈秋折磨的夠嗆。


    這會聽沈秋已經被趕出洞庭湖畔,一個個便放下心來。


    讓整個大典的氣氛,在尚未開始時,就變得更熱鬧了許多。


    在這萬眾矚目中。


    一炷香後,瀟湘劍門大典正式開始。


    因為傳承中斷過一次。


    那些講究體統的長輩們,也都死在了張莫邪手中。


    所以重建後的劍門,在儀式這方麵,並不繁瑣。


    取得是莊重大方。


    低沉鼓聲中,現任掌門林菀冬。


    在十幾名精心挑選的內外門弟子的簇擁下,走上鋪了地毯的高台。


    接任掌門的林慧音,已在高台上等候。


    整個劍門的弟子,經過三年前的內亂。


    還有這兩個月的清退,已比之前少了近三分之一。


    一千多名弟子今日都在此地。


    站滿了廣場。


    穿著統一的門派製服。


    看上去也是威風凜凜,頗有一番氣勢。


    觀禮者們,就站在高台之下。


    注視著眼前傳承的一幕。


    鐵牛和尚、蕭靈素、還有代表五龍山莊來的秦虛名。


    大宗代表都在前排。


    同為瀟湘之地大宗門的純陽宗代表,也在第一排。


    來人是老熟人了。


    東方策。


    一身藍衣,手中提著真武玄蛇劍。


    梳著文士髻,看上去風流瀟灑。


    隻是臉上多少有一絲愁苦。


    不過,此時是視若妹妹的林慧音的大日子。


    他心中雖有牽掛擔憂,但臉上依然擠出了一絲笑容。


    東方策身邊身後。


    是其他門派的代表。


    仔細去看,就能發現。


    這些代表,其實幾乎就是完全複製了一個多月前。


    五龍山莊開宗儀式的那批人。


    這江湖,說小不小。


    但說大,也不大。


    這兩件江湖盛事,離得太近。


    所以這些代表,其實都是一次走兩家的。


    有節奏的鼓聲繼續,林慧音上前一步,跪在林菀冬身前。


    雙手接過代表掌門身份的瀟湘回音劍。


    以及記載著瀟湘劍門鎮派武學,瀟湘絕劍的劍典。


    這兩樣東西,乃是劍門立身之本。


    它們的傳承,就代表著掌門之位的傳承。


    然後,林慧音代替了林菀冬的位置。


    帶著內外門弟子代表,為天地敬香,請天地鑒證。


    又飲下一碗洞庭湖水和湘江水的混合。


    整個過程如祭祀一樣。


    代表著劍門誕生於這片土地,求得這方土地的庇護。


    禮成之後,是第三項。


    也是這簡約而不簡單的傳承大典的最後一項。


    由新掌門向門派弟子講話。


    一般來說,這些都要說些“同心戮力”,“共克時艱”的場麵話。


    但林慧音不一樣。


    她以真氣激蕩鳴劍鍾。


    在那如劍鳴一樣的鍾聲中。


    她極其簡潔的聲音,也在廣場上響起。


    “自今日起,瀟湘絕劍劍典,向內門弟子盡數開放!”


    第一句話,就引得整個廣場一陣驚呼。


    這瀟湘絕劍,一向隻有掌門和掌門繼承人,才有資格學全的。


    雖然三年前的內亂,逼迫林菀冬開房了入門劍法給內門弟子。


    但現在全部開放,這還是讓人驚訝無比。


    劍門武藝頂尖武藝不多。


    而瀟湘絕劍則極具分量。


    在整個江湖武林的劍術體係裏,都屬於絕等了。


    林慧音大師姐,出手真闊綽大氣。


    內門弟子,人人麵帶喜色。


    “自今日起。


    太素琉璃指法,列入門派絕學。


    對內外門弟子,全部開放。


    凡將瀟湘劍術,太素琉璃指法修入登堂入室。


    不論出身,都列入內門。”


    林慧音的第二句話。


    讓臉色忐忑的外門弟子,也發出一陣陣歡呼。


    他們的人數,要遠比內門多的多。


    這齊聲歡呼之下,讓整個廣場,都如變為歡樂的海洋。


    但還沒完。


    林慧音麵色嚴肅,手持瀟湘回音劍,厲聲說:


    “自今日起。


    劍門原內功,雲劍心法廢棄。


    凡我劍門弟子,人人不得修習。


    若有發現,逐出宗門!


    明日一早,便由傳功長老。


    向外門弟子傳授‘雲水歌訣’。


    內門弟子,盡數轉修雪霽心法!


    眾弟子皆知,原定於一月後解封山門。


    現在本掌門宣布,封山再持續半年。


    在此期間,私自下山者。


    廢去武藝,逐出門牆!


    爾等,可聽到了?”


    這一聲質問,讓劍門中人齊聲應諾。


    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要繼續封山。


    但新掌門的兩項承諾,已安下了內外門所有弟子的心。


    大家拜入宗門,不就是為了出人頭地嗎?


    現在不管內門外門,都有了好武藝可學。


    接下來半年,正好精心修煉。


    隻是人群中,有些弟子的表情變化了一下。


    從林慧音的這三道掌門瑜令裏,他們覺察到了一絲不妙的味道。


    結合之前大規模清退弟子的舉動...


    這是要關門打狗啊!


    有些心思靈動的,已打定了注意。


    這劍門不能待了,今夜就得離開!


    “就這樣吧。”


    得到了弟子的應諾,又在昨日得了心靈與軀體的撫慰。


    盡管過程很古怪,但心情非常不錯的林慧音這會毫不怯場。


    她很大氣的揮了揮手。


    說:


    “門中弟子,散去做自己的事吧。


    觀禮客人們,請隨引路弟子,往瀟湘閣移步。


    感謝諸位同道今日捧場,我劍門已設下上好酒席。


    今日,與諸位同道,不醉不歸!”


    一眾客人紛紛舉拳報喜。


    一時間場麵其樂融融。


    “你們十人,待七日後,往明心堂去。”


    林慧音轉過身,對身後精心挑選的十人弟子說:


    “由本掌門親自傳授,瀟湘絕劍精要,爾等用心學習。


    一年後,門派大比...”


    林掌門停了停,語氣嚴厲的說:


    “前十席的親傳弟子名位,到那時再定。


    若是保不住,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一年之後,若你等還在。


    那新得的‘廣寒劍經’,便也可以學習。


    爾等都是我與師父精心挑選的良才,以後要撐起我劍門的一片天。


    莫要讓你們的舉薦人失望!”


    “是。”


    十名親傳弟子,人人下拜。


    林慧音點了點頭,帶著回音劍,也往瀟湘閣去了。


    下午時分,客人們酒足飯飽,也滿足了吹牛打屁的娛樂。


    便由劍門招待一晚,明日下山。


    而東方策,則和林慧音尋了處幽靜的山中平台,說著話。


    “當初就在這裏。”


    林慧音站在山崖邊,眺望著下方山石嶙峋。


    對身邊抱著劍,吹著風的東方策說:


    “林琅師兄與七絕門妖人害我,那時我武藝不行。


    被打落懸崖,若不是有棵樹擋了擋,差點就死了。


    現在想想。


    那些事情,在腦海裏清晰的恍若昨日。”


    “你和沈秋,也是在那時候認識的吧?”


    東方策任由風吹動長發衣袍,他說:


    “若是沒有這事。


    你這一生的歸宿,可能就要落在林琅身上了。


    我與你從小關係斐然,可是知道。


    你對你那師兄,有些別樣情愫的。”


    “也許吧。”


    林慧音笑了笑,摘下臉上麵巾,又伸手撥了撥束起的長發。


    她眺望著遠方山林,說:


    “我曾也是這麽想的。


    直到遇到了沈秋,我才發現。


    我對林琅師兄的感情,也許更多的是一種習慣。


    追隨,崇拜,親昵。


    但那不是男女感情。


    我現在分得清楚,就算沒有沈秋,我也不會和師兄走到一起。


    如果沒有他。


    我的歸宿,或許要落在東方哥哥身上呢。”


    “別了別了。”


    東方策擺了擺手,輕笑著說:


    “我可不是沈秋的對手。


    不敢接你這,已被他打上烙印的燙手山芋。


    那人對你,確實情深義重。


    我曾為你感到不值,畢竟我把你當妹妹看的。


    我曾想,我家妹妹,如何能給一個已娶妻的男人做妾室?


    但現在看他所行之事。


    看那人器量已生。


    便也覺得,你與他走到一起,倒也不算壞事。


    最少,有他在。


    這片武林便沒人能欺負你了。”


    “不是妾室哦。”


    林慧音擺了擺手指,說:


    “他與我說了,他自小長大,腦海裏從未有過妾室這個概念。


    我能感覺出來,和我在一起時。


    他心中會有股愧疚。


    對瑤琴的愧疚。


    我雖還沒見過那個姑娘。


    但我想,這樣一個心懷愧疚的男人,大概不會對我始亂終棄。


    我其實也不求,一直陪在他身邊。”


    林慧音長出了一口氣。


    她看著東方策,說:


    “大家都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雖然有時也想著永遠在一起。


    但總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路去走。


    等累了,就去尋他。


    溫存一段時間。


    然後,繼續上路就是。


    也許等我老了,握不動劍了。


    再去尋他,舍了臉皮,和那瑤琴一起。


    我們三個人,安安樂樂的過到老死。


    倒也不錯。”


    東方策聽到林慧音說出這一席話,一時間竟有些癡了。


    好幾息之後,他才反應過來。


    他看著林慧音,說:


    “你是在安慰我,勸說我嗎?”


    “是。”


    林慧音也沒掩飾。


    她大大方方的說:


    “沈秋與我說了你和陸歸藏的事。


    我想著,也許他教我的那些東西,對東方哥哥也一樣適用的。


    我知道,你是個不願辜負他人的人。


    純陽宗那邊待你恩重如山。


    讓你舍了師父宗門,去尋陸歸藏,你肯定做不到。


    但選了宗門,就得暫時棄掉心中情愛。


    東方哥哥,我並不鄙夷你和陸歸藏。


    沈秋也對我說過,他覺得你們的感情,才更純粹些。


    隻是,你總是要做決定的。


    舞陽真人已告知江湖。


    五年後,你就是純陽宗掌門了。


    五年...”


    林慧音伸出手,在東方策肩膀上拍了拍,她說:


    “五年之後,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


    你就不能那麽自由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愛自己想愛的人。


    我不知你們的感情,能持續多久。


    但東方哥哥,千萬別辜負這五年。


    千萬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東方策默然無語。


    他就站在山崖邊,風還在吹。


    他想到林慧音說的那個未來。


    似是感覺到寒冷,身體都有些顫栗。


    他突然開口說:


    “慧音,你知不知道。


    有時候,在夢裏的時候。


    我其實,很想學學沈秋...


    他在鍾山上做的那些事。


    那種拋開一切,視規矩名聲如糞土的事。


    我真的...


    很想做。”


    “但你不能做。”


    林慧音帶著憐憫,伸出手。


    撫摸著東方策的肩膀,她輕聲說:


    “東方哥哥和他不一樣。


    他和這個世界所有人都不一樣。


    那些被他視若敝履的東西,恰恰就是塑造我們的東西。


    那些鎖鏈束縛著你我。


    但也詮釋著你我。


    哥哥你若真做了,那你就不是你了。”


    “唉。”


    東方策低下頭來,抱著雙臂,語氣蕭索的說:


    “人活一世,真是難啊。”


    -----------


    “唉,人活一世,不得悠閑。”


    同一時刻,不同地方。


    一句很相似的感歎,被抒發出來。


    沈秋背負著雙手,在夜中獨行。


    身影搖曳,如鬼魅一樣。


    從這棵樹,掠到另一棵樹樹枝上。


    他打量著四周,夜色遮不住他的眼睛。


    此地距離洞庭湖,已經有些距離了。


    正是臨江之處。


    是從瀟湘之地通往江南和中原的必經之途。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會從這條路走。


    但有何忘川的“提醒”,返程時選擇走水路的人。


    必然會多很多。


    “就在這裏吧。”


    沈秋站在樹枝上,摩挲了一下胡須。


    他眨著眼睛說:


    “此處依山傍水,風景優雅。


    坐北朝南,地勢好得很。


    用來做送別的墓地。


    再好不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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