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忘川話音落下,廳堂中頓時響起驚喜的歡呼。


    江南武者,原本以為要孤軍奮戰,被唐九生強迫參戰,一個個正心有戚戚,卻沒成想,何大俠一回來,便給了他們如此大的驚喜。


    現在,整個江湖正道,似都在自己這邊。


    還有天榜助拳。


    四個天榜啊!


    這...


    這還有什麽好怕的?


    幹他娘蓬萊就是!


    眾人膽氣徒然一壯,廳堂中的聲音也嘈雜了起來。


    “有道是,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咱們江南武林此番亮相,也不能弱於他人!若是沒有一個打頭的,豈不是讓武林同道看了笑話?”


    突有一人,振臂高呼。


    “我提議,就由何忘川大俠,做咱江南武林的魁首話事人!”


    這一出,讓驚喜熱鬧的廳堂徒然一靜。


    正在抽煙的何忘川也愣了一下。


    他回頭看了一眼秦虛名,眼神交流中透出一個意思。


    你安排的?


    秦虛名也是一臉懵逼。


    這人是誰?


    之前沒怎麽見過啊?


    他對何忘川搖了搖頭,示意這跳出來的愣頭青,是自來水,和自己沒關係。


    想想也是。


    眼前這情況,唐九生大俠就是衝著江南魁首來的,隻是被何忘川大俠帶來的好消息,遮掩住了之前的霸道登場。


    而何忘川大俠,又沒有明確表示,更沒有暗示說,自己想要江南武林魁首的名頭。


    但凡有點江湖經驗的,都不會在這時,把這事拿到台麵說。


    最先起頭的,必然是個不懂人事的愣頭青。


    但...


    他誤打誤撞間,倒是選了個好時候。


    理由也站得住腳。


    紫薇道長代表齊魯。


    純陽子前輩,乃是天下第一,代表瀟湘。


    這場仗,要在他們江南之地開打。


    他們才是主人,若是沒個讓人信服的話事人,有些事還真不好說。


    名氣什麽的,倒也罷了。


    就說這真上了陣,沒人指揮,亂糟糟的一團,仗也就不用打了。


    人群中,有些老謀深算的,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


    下一瞬。


    在安靜一息後,便有幾人也站了出來。


    “這位同道說的不錯,自任豪盟主戰死之後,江南武林已有一年多群龍無首,這事一直懸而未決。


    眼下大戰將起,必要有信得過的大俠坐鎮指揮,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也該把這事定下來。”


    這話說得言之有理,眾人紛紛點頭。


    有的人撇著眼睛看唐九生,唐莊主的臉色並無不悅,依然維持著笑容。


    被無名小卒當眾打臉,還能如此淡定。


    這份養氣功夫,著實了得。


    “諸位說的有理,事情確實該定下來。”


    何忘川吐了口煙圈,也看了一眼唐九生。


    他說:


    “但老夫已是垂垂老矣,怕是活不了幾年,這一戰又凶狠異常,沒準也會死在與蓬萊賊人的戰陣之中。


    由老夫來做江南魁首,怕是不美,不如,唐莊主來?”


    何忘川的推辭,在眾人意料之中。


    這場麵上的事,總要客套一下的,尤其是一地武林第一的名頭。


    雖然不比武林盟主,號令群雄。


    但對於武者而言,這份名號,也是一生難求的名譽了。


    更何況,就算是武林盟主,名義上的武林第一。


    要正常理事,也是要經過各地魁首的。


    這個體係很鬆散,類比國朝,盟主是天下至尊,那各地魁首,就是一字並肩王,地位自然尊貴。


    麵對何忘川的詢問,唐九生有些意動。


    但思索片刻後,還是拱手讓禮說:


    “在何大俠麵前,在下乃是晚輩,就算論起武藝,在下被沈秋妖人廢掉一次,而何大俠,能追著妖人到處逃竄。


    這武藝孰高孰低,一眼便知,在何大俠麵前,在下實在不敢逾越,這江南魁首,何大俠就不要推辭了。”


    “是啊,是啊。”


    “何大俠莫不要做兒女之態,你做魁首,大家都是服氣的。”


    一眾人見唐九生如此識趣,也免了一份爭執難為。


    一個個便上前勸說。


    真如眾望所歸,幾息之後,何忘川拿下煙杆,他沉默片刻,說: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推辭了。


    但,提前說好,老夫年邁,精力未免不足,便要下設幾人,統管江南武林諸事,眼下大戰將起,聚人是第一要務。


    而坐看江南江湖,論起聚人之能,再無人比唐大俠更得力,這份差事,唐大俠不要推辭了,可好?”


    “在下,必竭盡全力。”


    唐九生持劍行禮,說:


    “必不敢讓諸位失望,最多七日,便將各地義士聚於金陵,誓師出征!”


    “好。”


    何忘川大笑一聲。


    又對秦虛名說:


    “虛名,你有理事之才,此番大戰,後勤之事,便交予你,莫要讓江南武林群雄失望。”


    “在下必竭盡所能。”


    秦虛名也不推辭,俯身受了差事。


    接下來,又有數分差事,分給場中眾人。


    大大小小,幾十人都有個職位在身。


    就像是封官許願,雖然這場麵有點沐猴而冠的意思,但大家夥很給麵子。


    氣氛一時間也非常融洽。


    而在這份熱鬧裏,何忘川分明感覺到,有幾分神念,在試圖窺探自己。


    他心裏冷笑一聲,收攏體內流淌靈氣,重化作凡俗之軀,神魂也斂去光暈,與尋常魂魄,再無異樣。


    這些老鬼,倒是謹慎的很。


    可惜,此地不存靈氣,他們散出神念,也虛弱的很,不得窺探入體。


    老頭又抬起手來,止住場中喧鬧。


    大聲說:


    “何某此行往齊魯,與齊魯豪俠共戰蓬萊妖邪,事後於泰山,與紫薇道長多番參研,諸位可能不知,紫薇道長以驚才絕豔之能,已參悟出一套功法。


    能讓我輩武者,麵對妖邪靈異,不落下風。


    且並不難學,今日就在此,由老夫,將此神武秘術,傳於諸位。


    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情,諸位必當好生演練,再傳於門下弟子,不可有絲毫藏私。”


    眾人又是齊齊驚呼。


    今日來此,沒成想,還有這等好事。


    而聽聞此言,唐九生眼中的光芒,則更難看幾分。


    就如此喧鬧大半天,待到下午時分,一眾武者都往山莊之外去,回各派宗門,收攏人手,準備打仗。


    何忘川站在山莊門前,送別諸人。


    待所有人都離開之後,秦虛名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何忘川身後。


    他束手而立,輕聲說:


    “掌門,此時怕有不妥。”


    “你是怕,這些老鬼從中作梗?”


    何忘川把玩著白玉煙杆。


    方才,他已經把唐九生眾人的底細,都告訴了秦虛名,後者有疑慮,那是正常的。


    “虛名,臨安之戰,不管輸贏,都將是吾輩江湖武者,與那蓬萊妖人,在此方人間的最後一戰。


    他們輸了,還能退回仙山大本營,但我等若是輸了,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何忘川低聲說:


    “既然如此,便要想法畢其功於一役,蓬萊老鬼們已各選容器轉生,若放任他們不管,必荼毒江湖,惹出亂子。


    他們想要在臨安,把我等一舉擊潰,那我等就給他們這個機會!


    任由唐九生行事吧,招來的老鬼越多越好,這一戰,咱們要麽全勝,要麽全滅,索性放手一搏。”


    秦虛名抿了抿嘴,點了點頭。


    他思索幾息,又問到:


    “掌門,為何如此有信心?莫不是,還有決勝之法?”


    “我說沒有,你怕是不信。”


    何忘川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說:


    “總之,放手去戰吧,這一次,命數天理,都站在我們這邊。”


    他說著話,將一張小紙條,遞給秦虛名。


    說:


    “這幾日,在江南武林中找一找,看看有沒有武者的生辰八字,與此相符。


    最好是中老年人,武藝底子最少得地榜以上,本地五行門分舵,會配合你行事,低調一些。”


    秦虛名點了點頭,回身去做事了。


    何忘川舒展了一下幹瘦的軀體,把玩著手中白玉煙杆。


    就那麽渡著四方步,往後山而去,不多時,便來到任豪墓碑前,他伸出手,撫摸了一下眼前樹蔭下的墓碑。


    輕聲說:


    “任叔,我輩一路死戰,已到如今,總算是沒給你丟人,若你在天有靈,便祝福我等,臨安之戰一切順利。”


    說完,他又笑了笑。


    似是想起了什麽好事。


    他說:


    “你也不必太急,或許,不過多久,咱們便有並肩作戰的機會呢。”


    ---


    距離金陵並不遠的長江邊,一年多前,曾發生過南北大戰的地方。


    傍晚下的江麵,依然安靜橫流,就如千百年中的無數時光,岸邊有慘叫聲,奔逃的淒厲。


    還有大軍行進的震動。


    硝煙震天,但卻無法驚擾這方江水。


    它們已見過太多太多的王朝更迭,人間慘事,對於今日這場破敵追襲,毫無回應的興趣。


    一個人,站在江水北岸。


    他穿著黑色的長袍,束著發髻,背負著雙手。


    他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一年多前的慘敗時,他就在此處,目睹了南國的絕地反擊。


    那是百戰軍第一次登場呢。


    可惜。


    如今那支打過采石磯之戰的軍隊,已盡數消亡在齊魯大地上。


    這個世界,真的挺殘酷的。


    張楚不由發出這樣的感歎,盡管,在他身後幾裏之外,也有同樣的慘事在發生,而且,正是他下達的命令。


    倭人突襲臨安,南國朝野震驚,城防軍四站四敗,奈何不得聚眾倭人,這樣的情況下,命邊軍入京勤王,是個很正確的選擇。


    可惜,南國麵對的敵人,並非隻有突襲而來,攪亂江南的倭人。


    “蹬、蹬、蹬”


    馬蹄的聲音,震動在地麵上。


    一名北軍副將騎馬而來,在距離張楚百步的距離上下馬,他快步走來,身上還帶著浴血殺氣,叉著手,對觀賞江景的國師匯報說:


    “國師大人,駐紮此地的南軍,已被擊潰,是否還要追擊?”


    “追他們作甚?還想多幾個人頭換軍功?”


    張楚笑了笑。


    他心情不錯,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推進。


    他擺了擺手,說:


    “此時時間乃是最寶貴,不得多費如此大好良機,大軍休整半個時辰後,渡江往南!必要在七日之內,抵達臨安城下!”


    說到這裏,張楚停了停。


    他看著眼前江水橫流的采石磯,原本的五座沙洲,隻剩下了四個。


    他說:


    “去年惡戰光景猶在,可惜那些勇士好漢,已亡於天地之間,這一次,再無人阻擋我等跨過長江了。


    雖然順利...


    但也有些不勝唏噓。”


    張楚搖了搖頭,從腰間取下一個精致酒壺,往幹渴的,嘴唇龜裂的嘴裏倒了口,待嗓子被潤了潤之後,他又問到:


    “其他方向,可有消息傳來?”


    “稟告國師。”


    那副將回答說:


    “魔兵七萬,日夜兼程,已過淮安,沿途連破南軍軍城一十三座,中原重兵,也過霸都,當地南軍並未出城阻攔,死守城池。


    三路大軍,不日即將與我軍匯合。


    但,恕末將直言...


    雖然南軍大部,都已往臨安勤王,留駐本地的軍力,不足以阻攔我軍,但這仗,打的未免有些太順利了。”


    那副將有些不安的搖晃了一下身體,說:


    “末將怕,這可能是南人的計謀,欲要引我等入伏,欲在臨安城下,與遠道而來的我等決戰。


    以完備之軍,擊我疲敝之師,此戰國師動員國內大半軍力,若是輸了,國朝危矣,怕會重演燕京之圍,還望國師三思。”


    “陷阱?”


    張楚抿了抿嘴。


    他看著腳下江水倒映出的自己,比之前消瘦了一些。


    但異色瞳孔中的光芒,卻更明亮些。


    幾息之後,他說:


    “肯定有陷阱,也肯定有伏擊,但你不必太過擔憂。”


    張楚抬起頭,看著長江南岸,那裏還殘留著去年采石磯大戰時的軍營。


    他咧開嘴,笑了笑。


    說:


    “會有我的一些‘朋友’,替我等拆了那陷阱的。唉,這趙家人,真是暈了頭了,和誰合作不好啊?


    非要和蓬萊人攪在一起,這天下武者,都是一群有仇必報的血勇之輩,現在,蓬萊人惹怒了他們。


    嘖嘖。


    他們會幫我們的,哪怕他們不願意,他們也會被仇恨與恐懼裹挾著,衝入臨安,和蓬萊人,拚個你死我活。


    我對那些武者很有信心。


    畢竟,我那位‘朋友’,已經兩次證明了自己對蓬萊的威懾力。他們,會是我們最好的...炮灰!”


    “這方天下,也到底是,咱們這些凡夫俗子的天下。”


    “仙人?嗬嗬。”


    “哪涼快,哪待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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