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睿是三日後才知道,自己用的這些藥材全部都是百裏嫿從外麵買來的,她在牆角的藥渣裏還發現了不少名貴藥材的殘渣。


    以她那點例銀,怎麽可能買得起這麽多名貴藥材?!


    她緩緩站了起來,或許是因為蹲的久了,起身時微微晃了一下。烈日下,她的臉頰透著病弱的慘白,身體愈發纖瘦。


    驀然,有人從身後環住了她的腰。宋睿先是猛的一僵,隨著那人熟悉的龍涎香吸入鼻腔,她才認命似的鬆懈了下來。


    “看見了嗎?我快死了……可是救我命的藥還得偷偷的從宮外買。”她的聲音帶著死灰般的淡涼。


    百裏誥將她緊了緊,低沉的嗓音帶著愧疚的低靡,“對不起睿睿,如果讓她知道了我還對你念念不忘,她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宋睿深吸了一口氣,去掰他環在腰前的手,可是對方的手帶著固執執著的力道,她竟撼動不了絲毫。


    她無力的一笑,“你就欺負我吧。”


    百裏誥隻把頭深深的埋在她的發間,貪戀著這片刻來之不易又彌足珍貴的馨香與充實。


    片刻後,百裏誥鬆開了手臂,而他麵前的女子依舊背對著他,沒有回身。他知道她不想見他,所有的一切都隻不過是他的糾纏。


    從頭至尾。


    他盯著她的墨發,“我可以放你走……”


    女子的背影明顯怔了一下,百裏誥苦笑,繼續說:“但你能保證你的安全嗎?”


    他的語氣透著無力,“我確實不想放你離開,可我把你禁錮在這裏最根本的原因是為了保護你。隻要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她就不會真的拿你怎麽樣。可一旦你離開我的視線,她絕對會派人除掉你的。”


    他毋庸置疑的將她的身子掰過來麵對自己,“睿睿,還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


    宋睿看著他,口裏的“自由”二字差點脫口而出,卻被她生生止住了。


    對他說自由,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笑話。


    更可笑的是,這個笑話她說了幾近十年!


    她對他已經徹底無話可說,甚至連看他一眼都覺得浪費時間。


    時間有限,百裏誥將她的不耐煩視若無睹,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今日是初一,百裏嫿去領例銀了。從內務府出來,路過一片花棚時,聽到有人在一片豔麗香甜的迷迭香花下閑聊。


    宮女一號:“聽說四公主要在乞巧宴會上選駙馬了。”


    宮女二號:“四公主美若天仙,也不知道誰能入公主的眼。”


    宮女一號分析道:“都說東花、南蘇、西白、北皇三,三皇子殿下身為四公主皇兄姑且不說,而東邊的花公子甚少現世,聽說是個普通商人,身份不足為道。而西邊的這位白公子乃掖國太子,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我們離宴國的乞巧大會上。那就隻剩享譽全國的蘇二公子了!”


    宮女三號:“那蘇二公子不也是商人?”


    她的話引起了另兩個宮女的抗議,宮女二號說:“蘇二公子能和其他商人比嗎?暫且不說這些年蘇二公子做了那麽多利國利民的好事,他所擁有的產業就足以頂十個國庫!況且蘇家乃世家大族,書香門第,幾年前皇上秘信蘇老爺子,讓蘇二公子進京入仕,被他給拒絕了。後來皇上直接下旨,命蘇二公子為揚州布政使,從二品,掌管揚州的財政民政。揚州現在可是我們離宴國最富有的城池了!”


    宮女一號補充,“這位蘇二公子低調的很,又長居江南,所以你不知道這一茬也正常。”


    宮女三號顯然有些怔愣,“那看來四公主的駙馬非蘇二公子莫屬了。”


    “八、九不離十。”


    聽她們討論完蘇無咎,百裏嫿想找個地方慢慢消化剛才聽到的話,正想抬步離開,就聽她們說:“這次不隻是要給四公主選駙馬,還要給宥蘭宮的那位也看一位如意郎君呢。”


    宮女三號疑惑的問:“宥蘭宮住的是哪位主子啊?”


    傳來另兩個宮女的好笑聲,嗔怪道:“你可別到處認主子,到時出了事別怪我們沒跟你說過。”


    或許是那個宮女沒懂,就聽宮女二號解釋:“宥蘭宮裏住著一位宮裏最小的公主。七公主。”


    “宮裏還有位七公主?我怎麽沒聽說過?”宮女三號很是吃驚。


    宮女一號:“你是新來的,不怪你什麽都不知道。這位七公主啊,不過是一位宮女所生,所以在宮裏也沒什麽地位,甚至還比不上後宮主子們得寵的丫鬟呢。”


    宮女三號:“那為什麽這次也要給她選夫君?宮裏不是還有六公主也沒成親嗎?”


    宮女二號:“這……我就不知道了。”


    傳來宮女一號狡黠的笑聲,聲音放輕了,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但也架不住百裏嫿耳朵好,“這個我還真聽說了一些。這位七公主前段時間害得四公主落了水,就此得罪了四公主。四公主就向皇上提議乞巧大會上也為七公主選夫,皇上因為寵愛四公主,就同意了。宮裏的人都知道,七公主雖聽起來是位公主,可是目不識丁,琴棋書畫樣樣不會,而且這次大會還增加了歌舞部分,這是擺明了讓七公主徹底出醜!聽說四公主的小舅舅宮都房看上了七公主,我可是見過這位宮公子的,又胖又矮,還滿臉癩子,長得那叫一個惡心!隻要那天七公主表現平平更或者醜態百出,到時就算是當場指婚給宮都房,估計皇上也不會說什麽的。到時候就算是三皇子出麵,也挽救不了了。”


    宮女二號幸災樂禍的說:“得罪了四公主,真是自尋死路。”


    這時傳來一陣腳步聲,百裏嫿壓下一腔驚憤,學的那點武功終於派上用場,運著輕功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花棚。


    百裏妗……竟然想讓她嫁給宮都房?!


    本來她想過要嫁人,想過對方可以身份底一些,可以不英俊,可以不是滿腹經綸的文人。她是不敢奢望對方能有多好,她向來拿捏的準自己的位置。


    可如今,就連她毫無要求的要求,也要被奪走嗎?


    宮都房是什麽人?


    以前的一切她也就認了,這次關係到她的終身大事,她怎麽能認?


    想讓她乖乖的順著他們的安排嫁給宮都房,做夢!!!


    回到宥蘭宮,百裏嫿把自己關在房間,滿腦子還在想著剛才那幾個宮女說的話。


    乞巧大會上增設了歌舞環節?


    大會上的琴棋書畫就夠她出醜的了。


    琴,她不會,因為沒人教。


    棋,不怎麽會,處於新手水平。


    書,還行。


    畫,畫朵花花算不算?


    至於歌舞什麽的,那就更扯遠了!


    她的心漸漸涼了,她鬥不過百裏妗,鬥不過太子,更……改變不了她父皇百裏誥隨意說出的一句話。


    本來每年像這種宴會她就像是空氣裏的塵埃,隨便坐在角落裏,沒有一個人會注意她。而且她好像也沒注意到以前蘇無咎有參加,不然像他那樣出挑奪目的模樣,她一定會注意到的。


    嗬,為了滿足百裏妗的願望,他們可真是煞費苦心!


    要麽……逃吧!


    逃離這個皇宮,憑著她的這點武功,應該還不至於在民間吃虧。


    去哪裏呢?


    那就去江南好了,她對那裏早就心存向往,說不定以後還可以見到蘇無咎。


    百裏嫿如是想著,人已經到了宥蘭宮,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收拾東西走!


    本來想收拾幾件隨身衣物的,可是又一想帶著包袱出門容易被人察覺到什麽,最後身上隻保留了剛才領的那點例銀。


    收拾妥帖,她來到後院,最後再去看看先生。可腳步一踏進宋睿的院子,她內心剛才的決定開始有些動蕩。


    她一走了之先生該怎麽辦?會不會連累到她?


    應該不會吧,父皇那麽愛她……


    她的手已經推開了宋睿的房門,坐在窗下低頭看書的宋睿抬頭向她看過來。


    宋睿的視線淡淡將她打量了一眼,又垂下眸繼續看書。


    “先生……”百裏嫿不知道該怎麽說。


    “你從前從不帶荷包,今日為何帶著?”宋睿翻了一頁書,頭未抬的說。


    百裏嫿渾身一僵,手不自覺的去握掛在腰上的那個荷包。


    先生她真是目光如炬,聰明如斯。


    這個荷包是她娘親親手為她秀的,今日正好用來裝那點碎銀,帶著它出宮……


    “是什麽事讓你想離開這裏?”宋睿嗓音淡淡。


    隨即還沒等百裏嫿回答,又說:“你可真是我教的好學生,一出了事就打算逃走,”她冷笑,“你有沒有想過,你我同住一宮,你突然不見了,他們是不是會向我要人?”


    宋睿將書扔在桌子上,“我這兩年就是這麽教你的?!”


    百裏嫿咬了咬下唇,眼眶酸脹,淚水打著轉,啞著嗓子說:“先生……我錯了。”


    她如實交代原委,“乞巧大會上百裏妗想讓我嫁給宮都房,我、我不想嫁……”


    “不想嫁”三個字被她說的無力又絕望。


    宋睿的神色終於有些動容,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其實她隻是不想讓她走,她努力了兩年,就是想把百裏嫿安排在百裏誥身邊,以前是想讓她換取自己的自由,但是現在……


    就算是她死,她也不想讓那個女人好過!!


    這件事,卻是一個讓百裏嫿站在百裏妗和百裏子騫對立麵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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