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給父皇請安。”百裏嫿低身福禮,身上的張揚和那一絲絲傲世漸漸隱沒。


    百裏誥看著她有些微微出神。


    他這個小女兒自小他沒有怎麽關注過,甚至有時候都忘了還有一個排行老七的女兒,後宮之大,加上朝堂諸事,他哪有那麽多心思去照顧到每個人的方方麵麵,總有一些會被遺漏的。


    再看她的容貌五官,百裏誥依舊想不起來她的母妃到底長得什麽樣子。


    或許多少與眼前的少女有幾分相似吧。


    如此一個被遺忘,散養的女兒,竟然在乞巧大會上大放異彩,一鳴驚人,打破了所有人對她的認識。


    包括他。


    不過,即便如此,他對她也沒什麽多餘的感情,畢竟不是跟在他身邊長大的,就和別人家的孩子差不多。如果不是宋睿突然請求讓他把她留在身邊,他依然選擇忽視這個和他談不上任何感情的女兒。


    她把百裏嫿推到自己身邊,真的是為了幫助他,還是為了對付那個人……


    他不知道宋睿在打什麽主意,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猜想,可是他不願意承認那個想法的。


    宋睿……宋睿。


    百裏誥放下手裏的奏折,對百裏嫿招了招手,“來,走過來一些。”


    百裏嫿依言走近,微微頷首。


    “你先生最近身體還好嗎?”百裏誥問。


    百裏嫿站的一絲不苟,回答道:“先生向來身子弱,天漸漸涼了,會時不時的咳幾聲。”


    百裏誥問完後才意識到這樣問她會不會多想,忍不住掩飾,“哦那就好,你的書法和棋藝如此精湛,少不了她的教導和教誨,也算是克盡厥職。”


    “謝父皇誇讚,兒臣也謝父皇給兒臣派了這麽好的一位先生,讓兒臣受益終身。今後也定會更加用功讀書,不給父皇和皇室丟臉。”


    少女神色誠懇,軟軟糯糯的一口一個父皇,叫的他很是受用,終於笑了,“你能這麽想很好,希望你不要辜負了你先生的一副片苦心,也不要讓你父皇失望。”


    百裏嫿再次福禮,“兒臣明白。”


    百裏誥揉了揉眉頭,神色間顯露出一絲疲憊,“那你去忙吧,朕還要批閱奏折。”


    百裏嫿告退,去了不遠處的耳室。


    自這日之後,百裏嫿又再沒有見過百裏誥了。不過也聽聞了一件震驚朝堂的大事。


    那就是百裏徽言審訊那位大理少卿,審出了一連串貪贓枉法的官吏,下至當差的衙役,上至正二品太子少傅,整個利益鏈條的牽動,致使朝堂上人心惶惶,開始大力阻撓這次的反貪風暴。


    有些人甚至鋌而走險,派人刺殺百裏徽言。


    但百裏誥這次像是鐵了心的要整頓朝綱,徹查貪腐,像是一隻無法撼動的鐵手,一往無前。


    這樣下去,太子黨的很多人都被挖了出來,好在目前並沒有直接指認他的人。


    他這些年為了以後能坐穩皇位,確實讓手下的人為自己撈了不少好處,他自己也一直想方設法的想要掌控離宴國的經濟命脈。


    這樣的話,他就誰也不用怕,也不用仰人鼻息,怕丟掉太子之位。


    可如今要是再查下去,指不定誰鬆了口,他在全國各地做的那些事被抖摟了出來,而那時百裏徽言又大出風頭,說不定父皇就直接讓他把太子之位讓給百裏徽言!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他籌劃了那麽久,也才拿到了全國六分之一的煤礦金礦等資源,現在隻能走捷徑,去動那個沒人敢動的蘇無咎了!


    其實他此前有派過人去刺殺蘇無咎,本來也沒報多大希望真的能殺掉他,隻是擔心他和百裏徽言走的太近,最後成為他的助力,那樣就有了和他抗衡的絕對資本。


    既然殺不了,那就隻能離間他們兩個的關係,失去了蘇無咎這個後盾,百裏徽言還能掀起多大風浪?


    如果能把蘇無咎的財產奪到自己手裏,那就更好了!


    他叫來他的手下,“何連,最近蘇無咎那邊有什麽動靜?”


    何連回憶了一下,“昨天來報,那邊一切如常,此間也並未與三皇子有書信往來。”


    百裏子騫若有所思,“聽說蘇無咎還有個哥哥,叫蘇無折。說起來本該長子來接受一家的財權,怎麽會落到這個二公子蘇無咎手裏?”


    何連恭敬道:“聽聞這蘇家大公子性格軟弱,腦袋愚笨,如果蘇家的財產真的由他來掌管,估計早就賠光了,也不會有現在的首富蘇家。”


    百裏子騫冷笑,“你錯了,這世間本來長幼尊卑,該是誰的就是誰的,管他才疏學淺還是聰明絕頂,都逃不過這個理。你親自去江南,將這個道理告訴那位蘇大公子,就說本宮願意協助他奪回屬於他自己的一切!”


    何連低頭,“是,屬下今日就出發。”


    百裏嫿抄完書從禦書房出來,陽光正好,感覺劈頭蓋臉,溫度卻不熱烈。


    她伸了個懶腰,回去宥蘭宮。隻是她的屁股還未坐熱,就聽見一大幫人衝了進來。


    然後就聽門嘩啦一聲,被人踹了開來。


    百裏嫿微微蹙眉看去,原來是皇後跟前的餘嬤嬤帶著七八個宮女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


    百裏嫿顯然被嚇到了,“餘嬤嬤,你們這是做什麽?”


    餘嬤嬤擰著幹癟的唇冷笑,“敢問七公主,皇後娘娘賜給你的那支珊瑚釵現在在什麽地方?”


    百裏嫿臉色微白,趕忙去翻首飾盒的暗格,裏麵的釵子連同紫檀錦盒不翼而飛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那寶釵自從娘娘賜給我我就好好珍藏,就連試也沒敢試,”她神色喃喃,“怎麽就不見了呢?”


    餘嬤嬤冷笑更甚,“老奴倒是知道那釵子現在在何處,還勞請親公主跟老奴走一趟。”


    百裏嫿臉上顯然一鬆,“隻要能找到珊瑚釵,我跟嬤嬤走便是。”


    餘嬤嬤冷哼一聲,一副算你還識相的表情,轉過身出了門。


    那幾個宮女麵無表情的前四個後四個的把百裏嫿圍在中間,像是在押送畏罪潛逃的犯人。


    好在百裏嫿也沒計較這些,乖乖的跟她們來到了鳳棲宮。


    鳳棲宮的大殿上,宮鸞正襟危坐,一左一右站著百裏婕和百裏妗,這架勢,像極了官府升堂審案,好像來的人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


    百裏嫿亦步亦趨的來到殿前,屈膝福禮,“皇後娘娘萬安。”


    宮鸞卻陰沉著臉,並未讓她起身,而是質問道:“百裏嫿,你可知罪!”


    百裏嫿精致的臉上一陣慌亂,“小七……小七知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把娘娘禦賜的釵子珍而重之的保存在收拾的的暗格裏,今天才發現那支釵子竟然不見了。還請娘娘治罪。”


    宮鸞卻不急著定她的罪,而是從她手邊的錦盒裏拿出了那支消失了的珊瑚釵,“我看你是缺錢把釵子當了吧!大膽百裏嫿,先不說那支釵子何等寶貴,就你倒賣宮中之物這一條,就可以讓你下大獄!”


    百裏嫿一臉驚慌失措,“娘娘說我把釵子當了?我、我沒有!娘娘明鑒,我真的沒有……”


    宮鸞見她還死不承認,抬頭,“來人,把那個當鋪的夥計宣進來!”


    餘嬤嬤應了聲是,沒過一會,從殿外走進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一身普通棉布衣。


    “跪著的這位你可認識?”餘嬤嬤用下巴點了一下剛才跪下來的百裏嫿。


    那男人繞到前麵,將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非常肯定的道:“認識認識。就是這位姑娘昨天下午來本店當了一支珊瑚釵,當時我見這支釵子價值連城,成色極好,就給她付了一千兩白銀。後來我們掌櫃的看見這支釵子,說那可是宮中之物,然後我們就趕緊報了官。”


    百裏嫿一臉不可置信,“你不要胡說八道!我昨天是出過宮,可卻沒有去你的當鋪,更沒有見過你!”


    她跪回身子,“皇後娘娘明鑒,真的不是我!”


    宮鸞冷笑,“那好,宣陳嬤嬤。”


    百裏嫿臉色微一變。


    沒多久,伺候她的那個陳嬤嬤已經低著頭走了進來。


    “陳嬤嬤,你昨天下午可見你們主子拿著東西出宮?你不要怕,老實說。”


    陳嬤嬤看也沒看百裏嫿一眼,在宮鸞麵前恭敬的像是一條狗,“奴婢看見了,昨天未時左右七公主抱著一個紫檀錦盒偷偷摸摸的出了宥蘭宮,至於她去做什麽了,奴婢就不知道了。”


    啪!


    宮鸞一巴掌拍在身側的案幾上,神色震怒,“百裏嫿,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可抵賴的!來人!七公主百裏嫿倒賣皇後禦賜之物,將其打入大牢,等本宮上奏皇上再聽候發落!”


    頓時從門外走進來兩個侍衛,過來就要去拉百裏嫿。


    “等等!”


    少女剛才還倉皇驚恐的聲音突然冷靜,擲地有聲。


    宮鸞皺了眉頭,顯得不耐煩,“你還有何話說?”


    一身粉色衣裙的百裏妗嘴角勾出一絲冷笑,看著高台下的人就像是在看一個小醜。


    百裏婕也露出高高在上的得意,不經意間看了一眼站在另一邊一身粉色裙襯得更加容色絕麗的女子,嘴角的笑不自覺的收斂了一絲,神色略顯僵硬的轉來了視線。。


    跪著的少女脊背挺直,清秀的五官帶著一絲不達眼底的笑意,“娘娘明查。當日娘娘贈與我寶釵時,我就深感娘娘恩惠,感念娘娘寬仁慈愛,所以為了不讓人輕易染指娘娘的好意,我在那個紫檀錦盒和釵子上都塗了桑棗幹的汁水。但凡碰觸這個錦盒和釵子的人,手上都會通過分泌汗水而被染上顏色,而這種顏色是輕易洗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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